第93章 獻祭之後09

  正在他們說話的檔口，喜樂聲已經近到他們目之所及的花園轉角處了。

  

  尹離驀的噤聲，順著姜落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接親部隊由兩個穿著大白色喪服，妝容詭異的小童開路，後面敲鑼打鼓奏樂的人臉上都沒有半點屬於接親的笑容。

  這一行人面無表情，在黎明未消的暮色中像極了冥婚，看起來駭人極了。

  眾人被嚇得喘氣的聲音都下意識放輕了些，等著接親的隊伍都快到繡樓門口了，才有人吶吶出聲問：「這是成親嗎？」

  分明更像是葬禮。

  ……不過按照穆葭所說，這確實更像是葬禮，每一個穆家女在嫁給自己父親的時候，都應該像是要死了一樣。

  「好嚇人他們……」尹離不由自主地往姜落更貼緊了些，小聲問，「他們是人嗎？」

  姜落的表情不變，甚至還挑了挑眉，眼睛裡面多了一絲興致：「當然不是。」

  「他們的腳尖都是向後的。」

  聽到她這麼一說，眾人才注意到了這一點，紛紛朝著接親隊伍裡面的人腳上看過去，然後臉色都呈現出了一種被嚇到極致的灰白的駭然。

  真的是……這麼多，都是邪祟。

  他們都是從小在靈山派長大的，雖然學習的都是抓鬼之數，也真實地操練過，但是操練始終是操練，現在他們身邊沒有師長，而面對的邪祟不用說實力都強上他們好多倍。

  怎麼可能不害怕？

  這場景，甚至空間裡的系統都在被嚇得尖叫，潔白的翅膀亂扇，羽毛在空間裡飛得到處都是：【宿主宿主！！救統命啊！！！！都是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姜落被它吵得腦子疼，實在忍無可忍出聲呵道：「你有病？！不看就自己下線！！！」

  但她這麼一罵，系統反而鎮定下來，不怕了。

  也是，它瘋批宿主的實力它是知道的，不管是什麼邪祟，怎麼可能打得過她？

  嗯，安全了。

  系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用翅膀把自己包裹在了裡面。

  繡樓在喜樂聲中顯得更加安靜，在漸漸亮起的天光中，像極了一座佇立在黑暗中的鬼影。

  接親的隊伍停在繡樓門口，然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繡樓的門就「哐當」一下被推開。

  眾人都嚇了一跳，他們就站在這兒，很容易就會被發現，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面色青黑的穆家家主並沒有走進來，只有兩個白紙做的紙人跳進來，蹦躂著往樓上塗殊待的房間裡去了。

  尹離剛才已經下意識把自己藏在了姜落的身後，這會兒才探出了腦袋：「穆家家主，他也不是人。」

  眾人點了點頭，為了不引起懷疑，已經擠作了一團。

  「……」

  姜落往他們身上看了一眼，有些無奈，直接用平常的聲量開口：「他們看不見我們，不用躲。」

  一群小少年聽到她突然出聲，先是害怕地縮了縮身體，而後又很快反應過來，「看不見？」

  眾人愣住，然後有一個大著膽子走到繡樓的大堂里，按理說他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接親的邪祟們的視線里，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看他像是在看空氣。

  「……真的。」他失聲道。

  他的師兄弟們跟著走出來，雖然已經知道邪祟們看不見他們，但是他們就這麼迎著眾多邪祟的視線，他們還是雙股都有些打顫。

  但很快，他們的注意力就被從樓上下來的塗殊吸引了。

  塗殊被兩個紙人夾在中間，他的腳比穆葭大了好一些，所以他沒有穿穆葭的繡鞋，但是還好他本來的鞋子也是紅色的，並不怎麼惹眼。

  男生身量修長，雖然穿的是嫁衣，但實際上也沒幾分女生的模樣，眾人都提了一口氣害怕這一莊偷龍換鳳會被發現，但是見邪祟們都沒什麼特殊的反應，他們就鬆了口氣。

  姜落眸色微微動了動，跟著往那邊走。

  就在眾人都好不容易鬆懈下來幾分的時候，穆家家主突然僵硬地開口：「穆葭。」

  這會兒喜樂聲已經停了，外面的蟲鳴聲都再聽不見一點，整個繡樓像是被隔絕在了另外一個空間裡，安靜得讓人窒息。

  這個時候，塗殊要是開口，肯定會被人發現，但是他不開口，偷換新娘的事情肯定會暴露。

  雖然邪祟現在暫時看不見他們，但是他們身處這個幻境之中，每一步都是萬分危險。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里，姜落突然開口：「家主，穆葭小姐最近身體不適，嗓子啞了說不了話。」

  這下，剛才一直都把他們忽略掉了的邪祟們突然就把視線都凝聚在了姜落身上。

  在她身後依舊沒有被邪祟們發現的小少年被都替她捏了把汗，但姜落卻沒怎麼怕，她神色如常，迎著穆家家主看過來的視線淡定極了。

  穆家家主在她身上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轉頭又看向了塗殊：「穆葭？」

  塗殊頓了頓，學著柔弱的姿態點了點頭。

  這下，穆家家主看起來是終於信了，外面的喜樂聲又響了起來，他看著塗殊上了紙做的喜轎，自己也跟著飄上了馬背。

  眾人這又才鬆了口氣，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太嚇人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真是該死的刺激！！

  姜落因為剛才被邪祟們注意到了，塗殊在上轎之後，她就跟著走在了喜轎旁邊，跟塗殊一起夾雜在無數邪祟中往拜堂的大廳走。

  而另外一邊，尹離等人等她一走，像是沒了主心骨，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出聲問：「怎麼辦？」

  尹離咬了咬下唇，眼睛裡面浮現出決絕：「我們也跟上去。」

  就這樣，他們遠遠地墜在接親隊伍的最後，到了人滿為患的大廳。

  ……也不對，不能說是人滿為患，這些「人」腳下都沒有影子，應該說是鬼影重重。

  但是這下，他們隱藏在眾多邪祟裡面，又加上身上穿的也是穆家下人的衣服，就更不起眼了。

  甚至有人嘗試著扮演自己昨天幻境給的身份跟自己的主管打招呼，主管給了他一個白眼：「今天家主高興，好不容易才能放假，別給我惹禍。」

  他們懂了，這意思是，他們如果不主動招惹邪祟的話，在邪祟的腦子裡面，他們還是跟昨天一樣的身份。

  眾人還是害怕，但是把這弄明白之後，微微鬆了口氣，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跟穆家這些邪祟的距離，看著前面。

  而姜落，眾多邪祟好像已經默認她是「穆葭」的丫鬟，讓她扶著穆葭下喜轎拜堂。

  這就很刺激了。

  她慢悠悠地接過了她家白月光遞過來的手，然後在眾人的視線下，手指十分曖昧地跟他纏繞在了一起。

  嗨呀。

  真是稀奇，她還有送白月光出嫁的這一天呢。

  塗殊本來還在仔細思考著應該怎麼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察覺到她的動作，耳根微微飄起了紅。

  很快，穆家的管家開始唱禮，「新人到——」

  他拖長了聲音，紅色的燭光下鬼影重重，蒼老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詭異，讓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但是滿堂的「賓客」卻都沒有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姜落扶著蓋著紅蓋頭的塗殊走過去，絲毫沒有半點意外，「坐」在父母席上的赫然是兩個牌位。

  穆家家主臉上帶著詭異僵硬的笑容走過來，想要把塗殊的手給接過去。

  姜落輕嘖了一聲，這就不太快樂了。

  但她腦海里正在思考著是直接把這玩意兒砍死，還是怎麼著呢，畫面一轉，她竟然又回到了最開始到這個幻境裡來的時候。

  第二次重開了。

  姜落抿了抿唇，眉眼間露出了不太耐煩的神色。

  她跟塗殊對視了一眼，顯然塗殊也沒反應得過來，兩個人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就又響起了敲門聲。

  姜落輕嘖了一聲，直接開口打斷外面人的施法：「已經起了，不用叫。」

  外面的阿婆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她怎麼覺得，裡面的人像是早就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

  不過她沒有多想，實在想不通就把事情拋在了腦後，又叮囑了一下裡面的小夫妻明天的喜宴有多重要才走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隔了一會兒，塗殊才表情有些凝重地低聲開口：「她說明天的喜宴很重要。」

  很奇怪，之前聽著這句話倒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但是現在聽起來，就像是幻境的意識在警告他們，不要對明天的喜宴動什麼手腳。

  姜落翻身下床，慢吞吞地坐在了梳妝檯面前梳頭髮，看著鏡子裡面容顏絕世的女生，她頓了頓，臉上倏地綻開了笑。

  鏡子裡面的女生也笑起來，臉頰邊上的酒窩淺淺，看上去充滿了果子酒的甜意，但實際上，那雙亞麻色的眼睛卻看著危險極了。

  這會兒，她才是真的，對這個幻境來了點興致。

  有意思。

  「那我們就等著吧，」她慢條斯理地理著頭髮，紮好了頭髮上用來裝飾的兩個空心鈴鐺之後，她才輕笑了一聲，說，「看看它到底想讓我們看什麼。」

  塗殊默了默，點頭。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很快，他們就跟前面兩次一樣，各自去做工的地方。

  前面一次，姜落已經儘可能地把能得到的信息都問清楚了，這次她就沒有那麼老實了。

  笑話，什麼檔次，她白月光都沒有讓她擇過一次菜，區區一個幻境怎麼配？

  再何況，既然這個幻境無數次跟他們說，明天的喜宴很重要，那她倒是想知道，現在她做點什麼究竟會不會對明天的喜宴有什麼影響。

  這次她表現得極其不配合，就坐在那兒，主管很快過來問她：「姜落！你在做什麼？！這些菜明天的喜宴上都是要用的？！讓你擇個菜你怎麼還沒動？！」

  姜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會啊。」

  主管都愣住了，實在沒想到她如此無賴：「不會我可以教你，但是你這麼——」

  姜落打斷她：「不想學啊。」

  主管被她這麼連續的兩句挑釁直接炸了：「姜落！！你什麼意思？！不想做工就直說！！！」

  姜落：「不想做。」

  「！！！！！」

  「好好好，」主管是真的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囂張的下人了，她直接轉身就出去叫塗殊：「塗家小子！！你當初自己說的，你媳婦勤快聽話老實，我才跟上面說讓把她招進來的，你看看她現在這是什麼態度？！！」

  塗殊很快進來，跟姜落對視了一眼，後者不躲不避地朝著他微微笑了一下。

  塗殊的耳根微不可聞地紅了些，旁邊的主管大嬸還在繼續告狀：「……你知道她剛才說什麼嗎，你知道她剛才是怎麼挑釁我的嗎？！！」

  「我剛才讓她擇個菜，她說她不會！！！！！」

  塗殊覺得應該為這個名義上的妻子解釋一下，「阿嬸，她是真的不會，平日裡家裡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但是主管大嬸的火氣絲毫沒有下去，她冷笑了一聲：「行！她說不會就不會，我就跟她說我教她！你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嗎？！！她說她不想學！！！」

  「我說行，她這麼猖狂，她是來穆家做下人的，不是來當主子的！！她不想做就給我滾！！你知道她又說了什麼嗎？！她說就是不想做？！！！」

  「……」

  塗殊默了默。

  大嬸見他這幅樣子，滿意了，剛準備開口繼續說這樣的妻子可不行，不老實，不適合過日子呢，結果塗殊就聲音平淡地開口：「我也不想做。」

  大嬸：「……」

  她勃然大怒，直接把姜落兩個人趕了出來，然後怒呵：「行行行！！不想做也行！！」

  「等著明天喜宴過後，後天！你們兩個就給我滾出去！！滾出穆家，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麼離開穆家，你們能在外面活多久！！！！」

  姜落半點不氣，甚至還朝著主管大嬸笑了笑。

  等著後者又進去了之後，她和塗殊才對視了一眼，她眼裡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輕聲重複：「等著明天喜宴過後。」

  果然，他們想得沒錯，幻境的主人……又或者說，穆葭，她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明天喜宴上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