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兩全之法
2024-07-06 23:54:04
作者: 金陵城中魚
木槿下意識有些慌張的看了許南星一眼,問道:「大小姐,我們……要跟去嗎?」
許南星臉上一派沉靜,眼眸甚至沒有一絲波瀾。放下車簾,閉上眼,慵懶的往後一靠:「不必,走吧。」
沈家的車輪就在木槿的詫異中,載著一身疲憊的許南星,「咯咯吱吱」的朝著和李承淵相反的方向駛去。
李承淵一到了臨安刺史府,就將韁繩扔給長庚。問了小廝崔琰在哪後,如入無人之境般,大踏步沖了進去。
穿堂而過進入正堂後,果見臨安城下屬的九位知縣,此刻正好端端的坐在堂上,同崔琰發誓表著衷心。
「崔琰,要作威作福回你的京城,臨安城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李承淵繃著臉,當著九位知縣的面直接將崔琰從高位拉了下來。
那九位知縣看見李承淵,頓時個個嚇得變了臉色,哪裡還敢坐著,立刻哆嗦著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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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他們看好!沒有本殿下的命令,誰敢放了他們,就提頭來見!」
李承淵眉眼間積滿陰沉,殺氣極重。震的府兵們一陣心悸,不敢怠慢,忙手持武器將九位知縣看壓了起來。
進入內室後,李承淵鬆開了崔琰,壓抑著怒氣問道:「誰讓你這麼幹的?」
崔琰理了理衣服,眸色清冷:「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李承淵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將貪污的帳本殘本扔給他,斥道:「你是病了還是瘋了?他們貪瀆了多少賑災糧和堤壩錢,你不知道嗎?」
崔琰看都沒看那帳本一眼。臨安城的官員貪污多少,身為崔曜兒子的他,心裡比李承淵還清楚。
但他也深知此事的為難,況身上又有李元啟的囑託。
不得不眸若寒冰,直直的看著李承淵,低沉反駁:「知道。然後呢,依你的意思把他們都殺了?李承淵,水至清則無魚。」
「一派胡言!」
李承淵眼神恣睢,指著他道:「治國就是治吏。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將不國。」
「那你能殺盡天下貪官,殺盡這片土地後來的所有官員嗎?!」一向清潤的崔琰此時也紅著臉同李承淵質問道。
「不能。」
在崔琰帶著疑惑的審視下,李承淵嘴角緩緩拉開一個戲謔的弧度:「而且我也不會這麼做。」
「你不殺他們?」崔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承淵翹著嘴角,眼裡是顯而易見的笑意,漾著調侃的意味:「殺,但也不全殺。」
崔琰白了他一眼,一屁股蹲在他身邊坐下道:「你到底說不說?」
李承淵瞧著崔琰,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肩膀微顫,好半天才說:「怎麼,不和我裝老成了?」
崔琰嘆了口氣,佯裝生氣道:「我為什麼要裝老成,你本來就比我大。」
李承淵指著他笑了兩聲,止住笑聲後正色道:「江浙兩地本就是玘國最為富庶的地區。若只靠殺來止貪,一時尚可,過個三五年就又不行了。
況且要都殺了,父皇和國庫那裡也難交差。但不殺又不足以平民憤,不足以震懾天下官員。」
崔琰連連點頭說是。他臨走時李元啟特意交代了【國不可一日無東南】便是這個意思。因此此事竟難辦的很。
「所以之前我首當其衝便殺了河道遏者以穩民心。如今,淳安和建德因分洪受災嚴重,這兩個縣的知縣是斷不能留了。
餘下的幾位知縣,將各自家產抄了上交國庫,再令其官復原位,就當是小懲大誡了。如此,雖不十分盡善,但眼下勉強可保上下兩全。」
崔琰聞言神情微舒,目中流露讚嘆之色:「這個方法已經很好了,想做到完全兩全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一想,唇角忽的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你說你這麼厲害,怎麼杜君那老貨彈劾你的奏摺,雪花一樣一片片往皇上那裡送?」
李承淵搖著頭笑了起來:「那個老匹夫,他彈劾的越多,回京後對我就越有利。」
片刻後,他嘆了口氣,眉頭緊蹙:「想想吏部乃國之重部,如今買官賣爵之風卻極其猖獗。
有才能的人不被任用,任用的人卻沒有才能。這樣想要求得天下安定,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那淳安和建德的新任知縣想必你已經有人選了?」崔琰見他思慮周全,這一環想必也考慮到了。
李承淵不置可否,點頭道:「自然。」一面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寫下了兩句詩。
【自古聖賢皆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崔琰看了立刻拍手贊道:「好詩好詩。這兩句詩足可見寫詩人的懷才不遇和報國無門。如今正該啟用這兩人才是!」
李承淵頗為欣賞的看著崔琰笑道:「來臨安城的時候,我已經派人拿著我的名帖親自去請了。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兩天了。」
崔琰知道這種有才之人卻不得重用都是拜自家父親所賜,臉上有些訕訕的,半開玩笑道:「你和我這樣推心置腹,就不怕我回頭告訴父親嗎?」
李承淵回頭看著他,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誕不經之說,爽朗笑道:「拋開我們自幼的情誼不說。你今日既能站在這裡,就便是與崔令公不同的。」
他用力拍了拍崔琰,眼睛亮晶晶的:「崔琰,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後這樣的話,休要再說!
李承淵透過窗,目光望向遠方,感嘆道:「離京的這些年,都是你在暗中幫我照顧姥姥和舅舅。逢年過節又往木鹿城寄那麼多東西。這些情義,我李承淵,永世不忘!」
崔琰凝視著他,眼眸漸漸濕潤。少年之心,一如既往。
李承淵說完回過頭望著他,接著說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有幾句逆耳刺心的話我想同你說,你不會在意吧?」
崔琰忙嗔道:「你這樣說就是多心待我了。」
李承淵展顏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崔琰,你從小天賦聰穎,三歲會背詩,七歲能寫千字文。不到弱冠之年,就已高中科舉狀元,有玘國第一才子的美譽。」
但他眸光突然一暗,畫風一轉,慢慢搖頭:「你雖有滿腹才情,卻只宜詩文風雅。以你的為人,你一生也當不好官。所以這些年你雖深知崔令公的所作所為,卻一直避世。」
崔琰怔了一下,接著深深點了點頭。
「但如今你既然選擇出世。本意是好的,但有句話我就不得不點醒你。你讀了那麼多聖人的書,前人的治國策略。
但並不知,聖人的書都是給人看的,拿來辦事,百無一用。而前人的治國策略,是要與時俱進,結合國情的。」
崔琰一震,眼裡漸漸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整個人變得委屈而又憂傷。
那是一種知道自己永遠無法企及對方的自知之明。在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許南星。
見他這副神情,李承淵也不打算在說下去,神情戲謔:「好了,別自己在這打悶葫蘆了,這裡的事交給我。
你快去沈三府里,那丫頭今日為救一個孩子,手肘摔斷了,你去瞧瞧她。」
崔琰立刻回過神,雙手一拱:「我知道了,這就去。」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李承淵笑著看他走遠,笑容頓收,拿過長庚手上的《玘國律》,步履穩健的走進了正堂。
「本殿下可比不得崔琰崔大人仁愛,本殿下素來只依法治國。你們誆騙的了他,可糊弄不了本殿下。」
他冷峻著一張臉環視了九位知縣一眼,打開了《玘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