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兼濟天下

  含章殿裡，李元啟剛生了一場氣。武姝安撫了他好一陣，又伺候著餵了半碗桂圓湯，才勉強睡下了。

  武姝換了新的安神香，不一會兒，床榻上就響起李元啟微微的鼾聲。

  她拿起杜君的密信，就著燭火燒了，嘴角輕揚一抹譏笑：「崔曜老了，識人的本事是越來越差了。這種資質也好意思提上來，給本宮尋開心嗎？」

  「娘娘仔細傷了手！」紅玉放下水，忙上前接過燃燒的密信，扔進了香爐里。

  武姝雙手浸泡在玫瑰花汁里，一下一下「嘩啦啦」地鳧著水，神色平靜。

  等到水溫漸涼，她將手從盆中瀝出，紅玉立刻呈上錦帕。

  她一根一根的擦拭著雪蔥一般的手指，擦完後，端起榻上的茶輕輕呷了一口。

  「告訴我們的人，不用理會。李承淵才不會做這麼蠢的事。」

  紅玉躬身答「是」，捧著淨手盆就要出去。

  蘇盛卻先一步走了進來，朝武姝行了一禮，語氣恭敬：「啟稟皇后娘娘，崔琰崔大人求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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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姝放下茶杯，饒有興趣的「哦」了一聲，看了眼床榻，吩咐著蘇盛：「皇上剛睡下沒多久，你去問問，若有很要緊的，你就讓他進來。」

  蘇盛躬身繼續回道：「奴才剛問了，說是和臨安城水患有關。」

  武姝和紅玉同時極快的對視了一眼，紅玉會意，先捧著盆退了出來。

  紅玉走後，武姝眼珠子轉了一轉，頗有些為難的嘆了口氣，對蘇盛道：

  「蘇公公，您不是不知道，皇上剛剛才因為這發了火。這會為這事再攪了皇上睡覺，不是拿草戳老虎鼻子眼麼。」

  她扯了扯嘴角看著蘇盛試探性笑道：「要不，越性就讓崔大人等一等？」

  蘇盛忙將身子又低了低，斂眉道：「娘娘慮的極是，奴才這就去回崔大人的話。」

  日落西斜，疏散的陽光從鏤空的窗欞里透下。含章殿寂靜如初，花香四溢，又蘊著甘醇的味道。

  「打探清楚了。是小崔大人自己的意思。」紅玉一收到崔府的線人傳信，急忙進殿回稟武姝。

  武姝登時就有些意外的抬起眼皮，隔著窗紗看著站了一個時辰依舊筆挺的崔琰，嘴角半勾，伸手賞了賞自己鮮紅的寇丹甲。

  「天下的事果真難定。誰能想到一向清風朗月的崔琰，竟自己朝自己潑了第一盆髒水。」

  她伸出手，紅玉忙彎腰接過扶著她起身。

  「本宮去叫皇上，你讓他進來等吧。」

  武姝對著鏡子仔細理了理妝，熟練的又端著一副乖軟魅惑的樣子，裊裊扭進了寢殿。

  崔琰有些僵硬的一步步挪進寢殿。李元啟坐在床上，武姝跪在他身後溫順的給他捏著肩。

  見崔琰進來，武姝淺笑著看了他一眼，起身盈盈道：「皇上，崔大人第一次來，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臣妾先行告退。」

  髯黑如漆，容色端麗，甫一遙望，飄若神仙。

  崔琰一下就理解了先皇后的頹勢和當今天子的荒淫是為何。

  「賜座吧。」李元啟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對武姝道：「你去。」

  武姝扯了扯嘴角，乖巧答「是」，走到崔琰身邊，接過紅玉遞來的凳子，放在他身後道：「崔大人請坐。」

  崔琰忙和她拉開了一大段距離，躬身拜了又拜，低頭道：「怎敢勞煩娘娘辛苦，實在是折煞微臣了。」

  武姝抿唇一笑，眼裡多了些玩味。

  「你就不用下去了，一來一回的麻煩。就坐在他身邊，陪朕一起聽吧。」李元啟只當沒瞧見，漫不經心道。

  武姝躬身答「是」，便坐在寢殿中央的桌子旁，安安靜靜的給李元啟剝著桂圓。

  「你這孩子一向不大愛管這些事，今日是怎麼了？」李元啟掃視了眼崔琰問道。

  崔琰忙起身跪下請罪：「微臣知錯了。」

  李元啟聽了這話，心情不錯：「朕還沒有問你，你就知錯了。你倒說說，犯了什麼錯？」

  「古來多少忠臣良將，無一不是兼濟天下之輩。微臣從前德行有缺，自然是錯。」

  這是鐵了心要由隱入仕了。武姝眼神一凝，手中的桂圓殼發出尖銳的碎裂聲。

  李元啟看了他好一會兒，目光漸漸變的柔和，沉聲道：「起來吧，到朕身邊來說話。」

  崔琰低頭走到李元啟身邊，李元啟拍了拍他的手背，眼含審視的盯著他，漆黑的眼底滿是希冀。

  「你既知錯，朕就給你個機會。不日你就已監察御史的身份去趟臨安城，你和老三素來交好，替朕好好看著他，別弄出什麼大事來。」

  崔琰點頭，起身就要領命。李元啟又按下他，面色冷凝，附在他耳邊低聲道：「災民要救，也不能全救。官員要殺，也不能全殺。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國不可一日無東南。微臣明白。」崔琰心如明鏡，嗓音清潤醇厚，面上笑容依舊。

  李元啟眉眼頓舒，像喝了一口甘甜的蜜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那微臣告退。」崔琰行禮就要辭別。

  李元啟看著他的背影，靠著床榻，狀似無意的說道：「大丈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也弱冠之年了，等從臨安城回來，朕親自給你安排。」

  崔琰身軀一震，臉上掠過一絲喜意，轉過身對李元啟拜謝不止，然後意氣風發的從含章殿走了出去。

  「可看出什麼來了嗎？」李元啟問向一邊的武姝。

  武姝停下手，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崔大人對臣妾不屑一顧，卻對賜婚一事如此上心。」

  她爬到李元啟身側，半個身子跪在床上，像小貓一般討好似的抬起臉，看著李元啟嬌媚道：「看樣子，崔大人是有喜歡的人了。」

  李元啟哈哈大笑起來，抬起武姝的下巴，眼神迷離：「還是皇后最擅拿捏人心。剛剛你那誘惑之態，朕差點就要把持不住了。」

  「臣妾那還不都是看著皇上意思行事，皇上您還取笑人家。」

  武姝嬌笑著作勢輕輕打了李元啟兩下撒嬌，輕而易舉就抵消了李元啟對她剛剛失態的懷疑。

  李元啟渾身血液沸騰，眼神一緊，左手一拉，明黃色的帳幔落下，遮蓋住一室的嚶嚀旖旎。

  兩日後。浙江巡撫府衙。

  一臉晦氣的陸明看著中堂里坐著的江蘇、江西、山東、福建四位巡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陸明，你就拿這陳茶招待我們啊。你好歹也是個堂堂浙江巡撫，就連個雨前獅峰龍井都沒有嗎？」

  江蘇巡撫田棠抿了一口茶，只覺一股子霉味，當即就皺著眉一口噴了出來。

  陸明站在門口瞥了一眼沒好氣道：「那獅峰龍井是貢品，都呈上去了，我怎麼可能會有。」

  「要不怎麼說你這人就活該不受崔令公待見，實在是愚不可及！」田棠指著他一臉嫌棄的破口大罵。

  一旁的福建巡撫唐景忙安撫田棠，不屑道：「你跟他個呆子置什麼氣，一會兒小崔大人來了，夠他喝一壺的。」

  說到崔琰，府衙中堂瞬間安靜了。

  那中堂里坐著的個個眉開眼笑，獨站在外頭踱步的愁容滿面。

  「我來遲了！有勞各位大人久待！」

  正說著，只聽一陣利落馬蹄聲響，一身青色官袍的崔琰，下馬後拱著手，一路寒暄著走進浙江巡撫府衙。

  其他四位巡撫忙笑容滿面的恭敬迎了上來齊道：「崔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們特備了一桌酒席給大人接風，咱們邊吃邊談。」說著便伸出手引路。

  「不必了，這飯不乾不淨的，我就不吃了。幾位大人，先說說你們自己家裡的事吧。」

  在四位巡撫的詫異中，崔琰將他們請到中堂，命人將中堂的門關上，自己則在四位巡撫的對面坐了下來。

  崔琰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眉眼間積滿陰沉，身上的殺伐氣壓迫的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