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水深火熱

  接二連三的悶響里，混雜著破空的刺耳尖嘯，大地似乎都在晃動，熾熱的烈焰四處亂竄，火舌舔舐吞沒著最近的物件，怪味刺鼻，濃煙撲面。

  

  許南星從空間裡摸出一把子N95口罩和護目鏡，在濃煙滾滾的帳房裡找尋著救助的那名產婦告訴她的，歷年來整個臨安城大小官員關於貪污堰口錢財的帳本。

  即使戴著口罩和護目鏡，許南星依舊被嗆得眼淚直流，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火燎一樣的疼。

  她一邊躲避著從不同方向崩落掉下的火苗，一邊奮力睜開眼睛在書架上尋找還未燒盡的帳本殘本。確認無誤後，將它們緊緊抱在自己懷中護好，朝著門外衝去。

  眼看就要走到門口，只見一條丈余長的火舌舔在她頭頂的房樑上，幾乎是一瞬間就響起噼里啪啦的爆炸聲，斷掉的房梁似急雨冰雹般，急速朝她在的位置掉落下去。

  耳邊一聲「轟隆」巨響，砸出一地瀰漫的濃煙，許南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才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受傷！

  她正要感嘆自己真是福大命大時，冷不丁發現自己身上竟多了個黑色披風。

  她猛地一轉頭，看見李乘淵擰著一張臉，一手撐地，跪在自己身邊，背上的衣服暈染開大片大片可怖的橘紅色，整個人一動不動。

  許南星遽然起身，將尚有涼意的披風重新給李乘淵披上，用盡全力將他抱起，搭在自己身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外走去。

  「李乘淵，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外婆和舅舅全部殺掉！」感受到李乘淵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許南星啞著嗓子故意刺激他道。

  果不其然，李乘淵聽了這話後，眼皮略動了動，咬牙道：「你敢。」

  明明是威脅的話，此刻落在許南星耳里卻比夜鶯的歌聲還要動聽。她眼眶有些濕潤，嘴角卻抑制不住的上揚。

  她好容易咬著牙拼著最後一口氣將自己和李乘淵帶離火場，就見李密帶領著一群府兵舉著刀刃，站在庭院，殺意沉沉的看著自己。

  「許御醫，下官無意傷害您，下官只是想活，還請您將帳本交給下官保管。」李密一步步朝她逼近，臉上帶了幾分令人五內發怵的笑意。

  許南星低聲急喚了幾聲李乘淵，可他傷勢太重，已然昏厥了過去。

  大部隊還沒有到，眼下，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許南星定了定神，強打起精神，將龍符舉在身前，看著李密，語氣凌厲：「李密，你是想要公然造反嗎？」

  怎料李密果然如許南星料想中的一樣，仗著四下都是他的人，根本不把龍符放在眼裡。

  他輕笑了兩聲，語氣戲謔：「許御醫，這裡是臨安，不是京城，龍符在這可不管用。下官勸你，不要不識好歹，趕緊把帳本交出來！」

  「這話可是你說的。」許南星等的就是這個土皇帝原形畢露的時刻，灰撲撲的臉上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等到李密離她只有不到一丈時，許南星突然收起笑容，眼神一凝，肅殺之氣頓時從她身體四方瀰漫而出。

  「臨安刺史當眾蔑視皇恩，違抗聖旨，意圖殺害皇子和賑災欽使。按玘國律法當斬！本欽使手持御賜龍符，可行當場射殺之權！」

  她一面大聲說著，一面舉起手臂對準李密的心臟，毫不猶豫的按下袖箭發射按鈕。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一隻短箭已破空而出，正中李密心臟。

  李密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眼，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前，鮮紅的血跡像是開出了一朵盛大的曼珠沙華。

  幾秒後，空氣中傳來「轟隆」一聲，李密睜著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驚魂未定的許南星強行忍住因惶恐帶來的顫抖，將袖箭對著庭院裡驚慌失措的府兵，壓著哭腔故作兇狠的高聲道：

  「誰再敢上前一步，意同謀反，便與他一個下場！」

  她一身血污站在石階上，背後是燃燒的熊熊烈火，夜風將她的衣裙吹的簌簌作響。神情冷漠，帶著森冷無情的肅殺之氣俯視著眾生。

  庭院裡的府兵無端生出一種臣服和畏懼之感，紛紛丟下刀刃，原地跪下，再不敢造次。

  暫時控制住局面後，許南星立刻將李承淵拖進李密的臥房，剪開他的衣服，檢查他的傷勢，給他做緊急燒傷處理。

  她長了這麼大，救人無數，卻從未殺過人。這會回想起來，心裡仍舊止不住的後怕和愧疚。

  眼淚一顆顆不受控的往下掉，雙手顫抖，連藥瓶都拿不穩，灑了李承淵一後背。

  「難為你了。」

  正六神無主間，傳來李承淵磁性清潤的聲音，仿佛一汪清泉湧進她潰爛的心房，充滿了治癒的力量。

  李承淵側過身，看著她清靈的雙眼此刻哭的通紅，單薄的身體顫抖不停。

  他整個人像是突然被下了蠱一般，右手一拉，直接將她攬進自己懷裡。許南星頸間暈開的濕潤一下下燙到了他的心裡。

  他抬起手，像先皇后安慰他那樣，一遍遍撫著許南星的後背。

  「殺一惡人，就是行一大善。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臨安城數萬的百姓。」他的嗓音剛被濃煙燻染過，有種莫名繾綣的低啞，震的許南星心頭一緊。

  許南星一語不發，靠著李承淵，心中那塊一直強撐的堅強不覺塌了方。她真的累極了，孩子一般抵在他的肩頭，就這麼睡著了。

  夜闌人靜的空間裡，似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東西在蔓延。

  等到她再醒來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木槿擔憂的臉龐，她忙出聲問道：「李……三殿下呢？」

  木槿倒了一杯水給她潤潤嗓子道：「三殿下見我們到了，就立刻去新安江堰口了。」

  說著她擠眉弄眼道：「三殿下特意留了一隊人馬，再三叮囑要好好照顧大小姐。」

  許南星想起失去意識之前的那個擁抱，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

  木槿見她這副反應抿嘴笑道：「大小姐，您和三殿下不會這麼快就……」

  「你個丫頭胡說什麼呢。」許南星忙掐住她指著自己的手指，緩了緩神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故意這樣的，為的就是讓他動心。這樣，即使回京皇上要殺了我，我也能多一條活下去的路。」

  木槿斂了笑容，問著許南星現在該怎麼辦。

  許南星急忙翻身下床：「三殿下去新安江一定是去堵決口，我得跟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她一面說一面就已經跑了出去，忙忙的叫了人就往新安江而去。

  許南星趕到新安江堰口的時候，大堤上人影幢幢，無數的火把照的白日一般。

  路邊不時有一隊一隊扛著沙包的百姓和士兵。

  耳邊「轟隆隆」的傳來洪水自上而下的奔流聲，是從堰口的閘門發出的。堰口，閘門兩側那兩道決口已有半丈來寬。

  江中的洪水正轟鳴著往這兩道決口裡沖擠，兩道洪流洶湧地衝過決口撲向下游的錢塘江。

  許南星一路小跑，跑到李承淵身邊，就見他對著一排壯漢喊道「結成人牆，跳下去，再推沙包！」

  許南星呼吸一滯，心中一凜，還來不及阻攔，就見一排光著膀子的漢子手挽著手，大吼著齊聲跳了下去。

  巨吼的湍流中，壯漢們的那排人頭轉眼就沉了下去。

  「李承淵！你簡直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一片寂靜中，響起一聲輕脆的巴掌聲。

  許南星滿臉通紅，怒目圓睜的打在了李承淵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