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跡

2024-07-04 22:50:30 作者: 簡心童

  宋荔知道,父親更看重宋蘅的樣貌——雖然都是宋家的女孩兒,可誰入宮對父親來說沒差別,自然想送個貌美的庶女,嫡女還能留下來幫他聯姻其他勛貴之家。

  長姐看中宋芍,那裡自有母親幫她。

  只是宋蘅,難免有些麻煩。

  宋荔得了母親的暗示,決定親自出手——趁著陛下還沒來,先了結了這不省事的三姐,入宮之路,自會平坦許多。

  那桃林挨著新晉得寵的淑蘭夫人宮宇。

  這位淑蘭夫人,正與大姐姐別苗頭呢,更別提,她極喜愛桃花,把這桃林當作自家的,撥了她身邊的宮人在林子裡看管,不叫宮女內侍們亂摘。

  尋常哪有宮人敢去那裡摘花,而今引了宋蘅去,也是給淑蘭夫人送人頭的——貴妃的妹子,想來,淑蘭夫人有的文章可做。

  得罪宮中高位嬪妃,又素來與貴妃娘娘有些嫌隙,介時長姐必定出面處置。

  

  長姐可不喜歡宋蘅這妖妖嬈嬈的。

  那時候,半推半就,宋蘅也就完了。

  遺傳自母親、長姐的陰毒,宋荔的手段,自然也針針見血。

  卻說宋蘅。

  猜到宋荔又想害她一次,自然萬般小心。

  上次池塘落水,原主撐了月余,可是丟掉了性命。卻也不見宋家如何處置宋荔,連一句責罵都不曾有過。

  有的人命貴,有的人命賤。

  很顯然,在宋家無人在意一個庶出女。

  是以,宋荔藉口去淨房,宋蘅就知道她要耍花招。

  剛要隨了她一起去,紅兒橫身一攔,笑道:「摘了這許多花兒,奴婢都快抱不動了。」

  滿地落紅,連紅兒,帶宋荔,可給這桃林糟蹋個夠。

  宋蘅眸光一閃,輕笑起來:「是呢,先放在地上吧。」

  紅兒瞧她不去追四小姐,以為她沒看出什麼,便是看出來了,大抵也不知道還有後招等著她。

  於是紅兒依言放下花枝,左右觀瞧。

  不是說這林子裡有人看守的嗎?

  怎麼都快把林子裡有數的幾枝開的好,花枝繁盛的全糟蹋個夠,還沒人來鬧?

  紅兒捶個腿的功夫,宋蘅冷冷勾起唇角,倒退數步,一個猛衝,攀折花枝從宮牆一躍,穩穩落到了紅牆之後。

  「啊,小姐,你在做什麼?!」

  花枝斷裂之聲驚到了紅兒,紅兒抬頭的功夫,就瞧著三小姐從牆頭飛了。

  她整個人嚇呆了。

  而遠處,一群宮女內侍,簇擁著一個貌美端方的麗人,急步而來。

  「天啊,哪裡來的賊人,竟如此糟蹋嬌花?」

  樹下,紅兒只覺腿間一股熱流涌下。

  完了。

  三小姐沒叫逮住,跑了。

  來的,自然不會是淑蘭夫人,而是她身邊的大宮女。

  本以為是拿捏椒房宮那位的好理由,哪知道一入了園子,便見滿地殘枝,心火上涌,和紅兒哪裡還有的商量,上去「啪啪」幾巴掌,將人抽在地上,恨聲道:「娘娘平素連插屏都捨不得,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如此糟蹋御貢之物。來人,給她拿下,我倒要瞧一瞧,她有幾條命頂得上這一株千金的凝霞紫葉。」

  宋蘅聽著牆外動靜,噙著冷笑。

  抬頭,百米外,宋荔和她的丫鬟琥珀,正滿臉驚恐得看著她。

  宋蘅一凜,撩起裙擺,閃身疾走。

  此時斷不能叫宋荔抓到,否則,對上淑蘭夫人的宮女,百張口也辯不清,以宋家母女的歹毒心思,自己怕要交代在這宮裡,而對她「寄予厚望」的宋致遠,定不敢為她分辨半個字,只有立時把她這燙手山芋丟掉的份兒!

  「那糟踐花兒的在這裡!」宋荔心急之下,揚聲喊道。

  牆外吵鬧聲一頓,采苓眉眼一厲:「去,把人抓回來。」

  跑掉的宋蘅哪裡還有影子。

  宋荔害怕,帶著琥珀趕緊遁走,壓根不管小便失禁,已經嚇暈在地上的紅兒。

  宋蘅自然不敢在這深宮大內無頭蒼蠅似得亂轉,她記著,附近有座小佛堂,是先帝的妃子們常去禮佛的地方,荒蕪幽僻,平素極少有人。

  抄著近路,宋蘅先往小佛堂躲去。

  偶有幾株桃花,自然比不得那桃林繁盛,卻也勝在花期長。

  宋蘅此時倒有心思賞花了。

  宮中的桃花比城中開的早,花謝又比城中晚。

  宋府里,桃花已落盡,結了許多青青的,毛茸茸的果兒,宮中桃花卻正值繁盛之期,青苔石階上,一片青粉,嬌嫩輕柔的花瓣打著旋兒,落了滿身滿頭。

  繞過迴廊,便見著了佛堂內那座泥胎金身、寶相莊嚴的佛像。

  在她還是施琅華的時候,偶爾會來上柱香。

  而今院中花草凋敝,屋宇也有些破敗了,失了往日鮮活。

  宋蘅呼出口氣,壓下喉嚨泛上來的酸澀,遙遙望向城中施家方向,重重磕了幾個頭。

  父親,母親,家中親眷,此生她若不報楚氏之仇,誓不為人!

  宋蘅不曾上香,雖然香燭火石還有。

  泥塑的菩薩,若真有靈,當日施家冤屈,怎未見天降懲罰。

  可見因果報應之說,也只糊弄些沒本事去復仇的人。

  剛剛心中傷感,並未留意,待這會兒心緒平和,宋蘅竟覺這空氣中有淺淺淡淡一絲血腥味。

  宮中戒備森嚴,哪個敢在這後宮殺生?更可況,這還是佛門淨地……

  她心覺不妥,瞥了眼不遠處的泥胎大佛,到底沒忍住,慢慢挪了過去。

  入目一角,玄衣金紋——宋蘅眉頭狠狠蹙了起來,折身便要走。

  那裡,無一絲聲息。

  血味這樣重,怕是受了不小的傷,四周靜寂無人,若她不理,怕是來日便聽到他的死訊了。

  四周瞭望,似乎也無人窺伺。

  宋蘅踟躇。

  到底肯為施家道一句不平,也壓了宋茵一局,讓宋家沒那麼快如願所償。

  宋蘅深吸口氣,走了過去。

  那身玄底黑袍,那袍上金紋,宋蘅已經知曉那人是誰——那個人人談而色變的佞臣屠夫,西廠都督司北宸。

  如今的宋蘅,早沒有了施琅華一夫當關的武藝,可對於傷重之人,扼住脖頸,半盞茶的時間,也足夠取他性命。

  但她沒有。

  何必呢。

  從前是西廠掣肘楚元韶,身為楚元韶之妻,大庸的皇后,自然與司北宸是天然的敵對關係。

  可如今,她視楚元韶為不死不休的敵人,給他尋不痛快的人,都是她的一份助益。

  她俯身而近,撥來一人高的灌木,便見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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