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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降表書

2024-07-04 11:27:43 作者: 心上秋

  永清這一覺安寧地睡到了卯時。

  她的九叔既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自然具備一些不愧於先帝偏愛的特質,比如,比他的長兄更加冷靜從容,越到情勢大好之時,越不會得意忘形,登高跌重。

  齊侯滅此朝食的狂妄,在長沙王這裡是不得見的。天一亮,燕闕城郊外就遍地築起野灶,裊裊炊煙依依升起,一牆之隔內,人煙阜盛的西京古都百姓卻由於害怕引得戰事,許多人連飯也不敢吃,闔家老幼抱在一起惶惶終日,整座城如同死寂一般。

  長沙王的軍隊吃飽喝足,養精蓄銳,灌錚這邊是一夜沒合眼地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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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剛吃完早飯的長沙王並未下令進一步攻城,反而主動派人遞給灌錚一份降表。

  灌錚看完那篇降表臉色發白。

  首先,這是長沙王是以皇帝的口吻寫的,自責「朕」登基以來十幾年來國政廢弛,民不聊生,既沒有收復失地,又不曾休養生息,更將權柄交與後戚,使得牝雞司晨,禍水亂政,愧對天地宗師,如今幡然悔悟,決定讓賢於九弟長沙王。這份範式完美的降表只待沾著皇帝的血再蓋上一個掌印即可,裡頭哪一個字是灌錚配看,敢看的?

  其次。降表最後有一張單獨的牘被抖落了出來。

  這份的語氣便不那麼戲謔嘲弄了,它是給皇帝的下的最後通牒。

  親自來城頭投降,否則屠城。

  灌錚不敢怠慢,直接親自騎馬飛奔入皇城,遞送到皇帝眼前。

  此時皇帝已喬裝打扮,登上了準備從南郊的荒林繞道離開的馬車。

  接到灌錚送來的信,他更是怒不可遏,往馬車裡一鑽:「姜篆此子自幼桀驁殘暴,確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待來日剿滅叛賊,朕必定親自為燕闕父老討上這一筆血債。」

  言下之意,他現在保全自身最重要。

  灌錚聽得瞠目結舌:「陛下不打算登上城樓與長沙王談判?」

  「你糊塗了!」皇帝斥他,「他連無辜百姓都不放過,何況是朕?朕若是真上了城樓,必定中了豎子圈套。」

  「陛下!」梁符拄著拐杖從後一輛馬車上顫巍巍下來:「不可!不可!」

  梁符活了這麼大歲數,經歷三朝人主,沒想到大燕皇室最後竟能出這麼個皇帝,他痛心疾首道:「陛下,無論事成與否,您皆得庇佑燕闕百姓啊!否則叫史官日後如何書寫陛下?長沙王謀反,若陛下棄城而去,叫他屠戮古都,即便賊誅,陛下日後也將受千夫所指,萬民唾罵,千秋萬世將如何評說?百歲之後陛下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倒不是皇帝真在乎這些身後虛名,他被梁符前所未有的嚴厲口氣唬住了,最後被灌錚半拉半拽著強行抬到了東城門上。

  聽聞皇帝親自來了,永清還當他轉了性,後來又聽得是灌錚和梁符將他拉來的,她頓時感到情理之中,還是絲毫不意外。

  城門之下,兩軍暫且偃旗息鼓,黑壓壓一片的長沙褐羽玄甲士緊緊地繞著弧線圍住城門,眼見皇帝來了,迅速有人朝後方報去,不時,一匹黑馬載著長沙王姜篆來到陣前,身後跟著一匹白馬,載著一個眉目深邃,殺氣甚重的四五十歲的將領,想必就是歐陽野的父親湘陰侯了。

  永清第一次見到這位九叔。

  他是先帝幼子,如今不過三十九歲,眉目極為英氣,只是眉有些過於的低,壓著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顯得有些陰鷙。

  皇帝迅速轉向灌錚,低聲道:「現在,萬箭齊發,能不能射死他?」

  灌錚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城頭固然已布了一隊弓箭手,但要傳令統一,挽弓調弦,這麼大動作,久經沙場的長沙王和湘陰侯難道看不出來皇帝打的是什麼主意?

  黑馬在空地中兜轉幾圈,精緻的金縷玄甲里揚起一張笑容不屑的臉:「姜簡,你如今好老。又老又沒用。你看看你那副神色,你是一國之君麼?你配嗎?連旁邊的梁符看起來都比你聰明。」

  這個十幾年不曾有人提起的名諱,讓皇帝分外刺痛。

  自小便是如此。

  自從姜篆一降生,他就是皇帝最寵愛的幼子,自他會說話開始,面對著比他年長十幾歲的皇長子,沒有一點敬畏,除卻在先帝面前,他皆是指名道姓地喊著東宮太子。

  後來姜簡登基為帝,姜篆在湘陰侯的護送下回到封地,他以為他高抬貴手故作大度地放過姜篆一馬,這落魄的幼弟起碼會感恩。

  但姜篆變本加厲,直接在長沙國當起了土皇帝,私自鑄錢,歲不納貢,連宗親朝覲也從不參加,十幾年了,什麼祥瑞降臨,萬歲生辰,一張賀表都不曾遞到朝京來,即便是旁人代筆,他也不屑給皇帝寫。

  皇帝一掌拍在女牆頭,撐著身子沖長沙王罵道:「當年父皇以為你謙遜有禮,進退有度,如今你卻做起這種謀逆犯上之事,你對得起父皇的栽培麼!不怕干陵土崩,父皇九泉作威?」

  干陵是先帝的山陵。

  「大兄誤會了,」長沙王不想他竟然拿先帝的陵寢來詛咒他,有些覺得荒唐地眯起眼睛,「父皇當年從來不是教孤怎麼做個臣子,是教孤怎麼做人主,怎麼做君王,如今孤不過是完成父皇夙願罷了。姜簡,父皇將大燕江山交到你手上,你看看你搞成了什麼名堂?說實在的,你還不如直接把江山送給蘧進,哦不,說不定你直接駕崩,蘧皇后女主垂簾攝政都比你治理得好。你說,這滿朝文武,甚至你的後宮裡,有多少人盼著你早點死?可你偏是命長。孤成不成事另說,你姜簡,必須死。」

  不愧是多年的對手。

  長沙王每一句話都深深扎進了皇帝最恨,最在意的心窩。

  他驀然看向一直緘默不語的湘陰侯,冷笑道:「好啊,可湘陰侯可曉得你是個怎樣刻薄寡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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