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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兄弟情

2024-07-04 11:27:31 作者: 心上秋

  永清得知這個消息,並沒有十分擔心。

  畢竟如今長沙王對於西京而言,一舉一動皆在眼皮底下,他的計劃已是幾乎透明,甚至束攸已經被下了大獄,為長沙王所支持供養的蜀中叛軍已大部被剿滅,也無法再聲東擊西,讓長沙王趁虛而入。

  李功提起此事,也說即便湘陰侯再練兵有道,長沙王厲兵秣馬,計劃十數年,那也是千里奔襲而來,士卒疲勞,鬥志與體格俱被削減了一半。

  蘧含英常來常往,時常跟她將蘧家流傳的沙場征戰往事,引得永清即便一知半解,也頗有興趣,不由追問李功:「如此說來,西京的守軍也能輕輕鬆鬆抵擋,似對抗束攸的叛軍一般了?」

  「自然不是,如今西京守軍大抵能與長沙王的部眾抵擋十數日,以等朝京來援吧。」李功想笑,但顧慮著近一個月,永清才似被踩到過尾巴的小貓兒一般,一點一點警惕地靠近,直到最近幾天,才待他如原來一般敬重信賴,不由得穩重了神色,正經道,「不說湘陰士卒多年鎮守南疆,常在深林瘴潭之中與南蠻短兵相接,而西京的守軍多是周圍幾郡良家子弟,平素未遇戰事。就將領而言,西京如今可用之將,惟虎賁中郎將灌錚一人,灌錚之才比之歐陽野都遜上一籌,何況是他父親,戰功赫赫的湘陰侯?」

  永清有些驚訝:「湘陰侯有那麼厲害?可朝京偃武修文多年,即便是在邊防軍力也削減了很多。」

  更何況,梁符早已從永清那裡知道了長沙王的圖謀,早早地就調遣了各郡剩餘的兵力進入燕闕周邊三輔之地,設下重重防線,枕戈待旦地等待長沙王的到來。

  李功便問她:「公主可知為何一開始,湘陰侯世子便要給你那樣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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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是父皇的公主,」永清不假思索,「當時在飛廉觀里唯我一人身份貴重,他又身在異鄉,不得不低頭。」

  李功搖頭:「不是的。他們既已生了謀反之心,又怎會在意公主?是因為湘陰侯當年欠了蘧家的恩情。」

  「是在哀牢山?」永清隱約知道。

  蘧家往事,蘧皇后不愛提,總是將榮耀與傷痛皆輕描淡寫而過。她的外祖更是,那空蕩蕩的大將軍府後院,只有一群團絨貓兒伴著終日對她笑呵呵的老頭,慈祥的笑紋里完全沒有幾十年腥風血雨,沙場征夫的痕跡。

  還是蘧含英和她講得更多,事無巨細,繪聲繪色。

  作為回報,永清誠摯地告訴鄧氏,她孤身在西京,非常需要含英的陪伴,希望她能讓含英時不時就來公主府作客。

  李功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他不禁問:「是皇后殿下告訴公主的?」

  「皇后」兩個字一出,書室里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不是我阿娘。」永清的脖頸微微低垂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一旁的松柏石景上,恨不得在這闃靜而漫長的一瞬間裡靠著數清松枝上翠綠松針的數目來度過。

  李功何嘗不知她心中仍對此事有芥蒂。

  他迅速翻過:「不錯,正是在哀牢山。當年交趾叛燕,先帝發兵討伐,十萬大軍被困哀牢,湘陰侯亦在此列,兩月求援未得回應,在徹底封山之前,還有一次試探出山再度求援的機會。當時大雨滂沱,山道坍塌,經不起大隊人馬,熟悉當地地勢的人都知道,再繼續下去,出山之路必定徹底被封死,山中之人也是九死一生。當時蘧家兩位將軍深思熟慮,顧念湘陰侯方成家室,家中弱妻幼子,遂決定讓湘陰侯出山,二位將軍寫了絕筆書托他轉交與大將軍。」

  永清惻然。

  即便是她父親的敵人,也因為蘧氏的高義,敬獻給她尊重。

  那湘陰侯確實是一位值得畏懼的將領了。

  畢竟,是從真正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

  她又有一些疑惑,為何當時點香館中,鍾應卻對她喊打喊殺,絲毫不在意。

  於是問:「那鍾應——」

  「鍾應不同。」李功若有所思,「他,是長沙王的人。」

  這話很怪。

  湘陰侯也是長沙王的人。

  她心中將這兩句話反覆比較,霎時便明白了。

  鍾應和湘陰侯都是長沙王的人,但鍾應在長沙王的大事之前,確實是忠心耿耿,全力以赴。

  但湘陰侯這邊的立場便有一點令人遐想的微妙了。

  在世人眼中,湘陰侯在溫熹末年的奪嫡中為長沙王提供武力後盾,讓其得以即便失敗也安穩身退,他本應當是長沙王最長久跟隨的忠誠支持者,甚至許多人下意識地將他看作了長沙王的家臣。

  在鍾應面前,一切事情皆須為長沙王的大業讓路。然而應當比他更忠實於長沙王的湘陰侯,卻會念著昔日蘧家的舊恩。

  這種事情若傳於青史,可稱湘陰侯父子知恩圖報,重情重義。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想,在人主眼中,恐怕就是私情重於忠君,分明生有二心了。

  湘陰侯父子真的有這麼知恩圖報,甚至將恩義報在了救命恩人的外甥女身上?

  未必。

  「湘陰侯,到底是知恩,還是想避禍呢?」思緒一路捋下來,永清望向李功。

  李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論是與不是,於我們皆是一件好事。」

  皇帝那邊就沒有這種慶幸了。

  梁符漸漸地,謹慎地,緩慢地讓他逐漸知道長沙王舉兵在即,生怕他驚嚇過度,直接暈厥過去。但皇帝最後即便較為平和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依然感到恐懼。

  他自從登基以後,便覺得父皇偏疼的九弟已敗得一塌糊塗,難以再整旗鼓和他搶江山了,更何況還有在軍中威望素重的蘧進在他身後,為他撐腰,只有梁符反覆耳提面命,他才在瀟湘多留了一個心眼。承平日久,他愈轉將刀刃對向了昔日支持他艱難度日的蘧家,總惶恐蘧氏又重蹈霍氏覆轍,只待蘧皇后生下太子,便給他端上一杯毒酒。

  幸好,蘧皇后生了永清以後,便無法生育了。

  他更肆無忌憚地享受蘧皇后治理的成果,又隨時準備奪回他親自退讓給她的權力。

  可如今梁符告訴他,長沙王野心不死,甚至運籌帷幄十幾年,要奪走他的江山。

  皇帝這一個多月以來,時常半夜驚醒,瞪著一雙驚懼的眼睛直到天亮。

  終於,在王美人又一次撫順著他的胸口的時候,皇帝悶在胸膺間的話終於吐了出來。

  他握住王美人的手,沉痛道:「愛妃,你可想過,朕將有失去皇位的一天?」

  這誰敢想?即便想了,又有誰敢在他面前說出來。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可作了什麼噩夢?」王美人臉色頓時如紙白,強鎮心神,勉作笑顏,「不會的,陛下乃是天子,大燕四海臣服,陛下千秋鼎盛。」

  「你不知,你不知……」皇帝滿額虛汗,他雖恐懼至極,還沒糊塗,這種軍國隱情,還是不能與枕邊人說,他換了個問法,「假若當年先皇立的是長沙王,你覺得他將待朕如何?」

  長沙王,陰狠暴烈,心機深沉。

  其實皇帝也不是什麼好人,只因著能力的平庸,略微顯得平和了些。

  王美人執起絹帕,為皇帝擦去汗珠,溫聲道:「妾不懂前朝政事,只覺得陛下宅心仁厚,因而深念手足之情,對長沙照顧有加,長沙王,倒是未必了。」

  言下之意,皇帝對長沙王心慈手軟,或說他沒能力對長沙王斬草除根——但長沙王是可以的。

  是了,連深宮裡的婦人也知道,長沙王若真的篡位成功,必然不會放過他。

  皇帝又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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