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良藥醫
2024-07-04 11:26:37
作者: 心上秋
「你,你們竟敢私自挾持公侯!」鍾應臉色大變。
永清和鍾應瞬間都明白了顧預的意思。
她不曾想顧預也是個可以豪賭的人。
將歐陽野扣在公主府,皇帝這邊又是一片燈下黑查不到,到時候若往他暫歇的函賓館一遞個消息,暗示他已經秘密回湘西,歐陽野那邊的人也不敢聲張,摸清情況,又須一段時日,這其中山水迢迢,待到水落石出,已不知何年。
但此招亦險,以她自己為籠,一旦被長沙王或皇帝任意一方察覺,她便很難解釋清楚。
此法也算是私刑,若歐陽野那邊動作比預料之中更快,強劫他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更何況,李功那邊,恐怕又覺得她要捅大簍子。
顧預的聲音適時地落在她耳垂上,略顯低沉的男聲帶著秋雨澆濕般熟透的味道:「公主放心,此計,我領兵出府時,已與李長史商量說定。只要公主平安歸來,後顧無憂。」
她微微偏首,四目交錯之時,那雙沉鬱已久的眼睛裡終於帶上清淺笑意,不曾見識的吳江春水,煙波浩渺皆向她掠來。
永清一怔,微微垂下眼睛:「如歐陽世子所言,我都敢」
蘧家的府兵解決掉歐陽野的護衛易若反掌,歐陽野發覺永清這邊對他的調查防備已是十分充足,如今蠻力相拼亦不過落得一個力竭被俘的結局,既然無論如何他已在永清的掌控之中,冷哼了一聲,在兩列持戟士兵的注目下自願走上了門口的馬車。
至於鍾應。
永清打量了這皺巴巴的老頭兩眼:「鍾先生,按理說事情都被你弄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賠去了主君家的幼主,士可殺不可辱,你是要殉節呢,還是——」
她眼神清冷,沒有一點揶揄的意思。
鍾應若真是個事敗則殉節的人,早就在第一次豪賭里自刎烏江了,他信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們陰險狡詐,我豈能讓小世子一人獨入虎穴?無論如何,我也要陪世子臥薪嘗膽——」鍾應捻著他那幾根稀稀疏疏的白鬍鬚,好似痛下決心,他又抬頭橫了顧預一眼,「年輕人,不要以為你搶占先機,此番略勝一籌,便高枕無憂了!老朽走過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幾十年大風大浪見得比你多多了,最後功虧一簣,長城自毀的多了去!等王爺大業建成,再來和你們這些無知小兒算帳!」
這番話聽得車廂裡頭的歐陽野「呲」了一聲。
鍾應不過是怕永清要滅口,主動保命罷了。
身旁看守他的暗衛還極不識時務地問了一句:「世子是牙疼了?恐怕如今尋不得醫館,還請到公主府上忍耐些時日。」
歐陽野冷冷瞥了一下被兩個軍士架進車廂,顫巍巍扶著欄杆的鐘應:「不,我頭疼。」
落在歐陽野身上的目光除卻監視,還有一束。
院前門廊下,弦月的冷光與霜地相融,綿綿一片的瑩白,顧預將車廂中的這段插曲盡收眼底,向永清微微垂首道:「世人皆以為歐陽野性情暴虐,衝動任性——」
「甚至連他身邊的鐘應覺得,他如當年楚霸王般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他的話尚未說盡,清靈中略有一絲狡黠的聲音便將他的話接了過去,「但是,如今,顧先生卻覺得歐陽野非坊間所論德行,甚至覺得他心中頗有丘壑,如今我們請君入甕,他卻絲毫沒有暴跳如雷,甚至頗為冷靜,比鍾應更淡然。」
她仰起臉看顧預,過於寬鬆的衣衫留給她了過長的袖子,松松垮垮地挽在腕間仿佛水袖一般,即便是明顯身著男裝,亦顯出幾分慵懶嬌俏。那點心意相通的自信,讓她愈發顧盼神飛,一泓秋水晃得顧預有些心猿意馬。
顧預嘴角噙笑,微微偏轉過眼眸:「預不過是覺得他今日不似往昔,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公主比預,了解歐陽野更甚。」
如今被軟禁的歐陽野,對著南窗邊揀盡寒枝不肯棲的幾隻老鴉,卻長舒了一口氣。
不拿正眼看人的鐘應並沒有他所說臥薪嘗膽的苦意,反而一被關進來以後天天倚老賣老,刻意刁難送來侍候他的奴僕,好幾次假裝舊疾纏身,要死要活,若不被送醫,他就會立刻暴斃公主府。
永清雖然驕橫,但骨子裡也是個依從儒式道德的人,她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刁難挖苦老者。
所以歐陽野面前迅速出現了一個被滿身銀針扎得如同醫師學徒練手的木樁一般的鐘應。
他自小在軍營長大,跌打損傷是半通,也曉得些岐黃之術的門道,粗略一看永清確實給鍾應找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醫師,甚至有的不遜色於湘陰侯的府醫——猜想是蘧進帳下所養的。
第一天是針灸,第二天是砭炙,第三天是熏療,都是些極其精細複雜,又把人折騰半條命的療法,鍾應天天在院子裡鬼哭狼嚎,直呼永清毒婦,作踐老者。
但他的哭聲卻一天比一天更有力了,臉色也愈發紅潤。
最後倒把鍾應搞得無話可說。
第七日,歐陽野只提了一個要求:「能不能把鍾應弄出去,本世子想一個人住。」
永清聽了,微微一笑,也只答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