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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飛霜月

2024-07-04 11:26:23 作者: 心上秋

  雲知並沒有將小瓜帶得太遠。

  她們在燕闕汲汲營營好些年,杯玉閣也非等閒之地,所有人手皆是被王美人精心挑選排查過的。柵窗之後只留一盞燈火的書閣里亦有許多不可為人所知的秘密。

  「小瓜姑娘。」雲知牽著她在廊前坐下,庭中已有飛霜,但宮殿的地龍餘溫仍使得連廊也有淡淡的暖意。雲知將一盞薑湯遞給她:「暖暖身子吧。」

  小瓜有些受寵若驚,她還緊緊地捂住永清遞過來的手爐,生怕這外面罩著茜色絲綿錦套的鏤花芙蓉銅爐在外頭涼掉了,仿佛真的以為永清是讓她拿東西,並不曉得是給她取暖用的:「啊……?好,謝謝雲知姐姐!」

  向來宮中任何人都是對她呼來喝去,「餵」和「那個死丫頭」是被叫得最多的,叫她「小瓜」都算親昵客氣了。而這種「姑娘」的稱呼,更在燕闕宮中罕見,一般只有貴人身邊頗得青眼的宮人才會被這麼叫,但一般而言當她們熬到這個位置,都被叫成「姑姑」了。

  雲知在她捧起杯盞,擋住小半張臉的時候,暗中打量著這眼生的婢女。

  ……怎麼說呢,這姑娘長得一臉機靈,卻偏偏機靈氣露得過頭,顯出幾分不聰明來。倒和原先永清公主身邊那位蘇蘇姑娘一樣,只不過那位是看著不大聰明,實則心思細膩得很。

  比如她現在一雙眼睛提溜亂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杯玉閣庭中四角。若是安插過來的細作,這訓練水平是能讓雲知看不過想親自教的程度。

  小瓜根本沒有注意到雲知在打量她。

  她只是十分好奇地想,杯玉閣其實在燕闕皇宮裡也算是偏的了。當年王美人入宮時,趙昭儀恩愛不衰,即便王美人顏色出眾,也並未得到寵幸,因而分到的這處杯玉閣也離宣室殿最遠,只是毗鄰著前朝,並不會似那些臨近御園後山的宮殿有些僻靜得陰森。

  

  可後來王美人得寵了,聽說陛下有意讓她挑處華麗軒敞的宮殿去住,她也婉拒了,不知是想立個賢德的名聲和素愛奢華的趙昭儀唱反調還是怎樣……

  二人無話,連落霜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清寂。

  這種感覺,讓小瓜覺得有些熟悉,一路上待在永清身邊時,也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

  雲知不言不語,連寒暄也不曾和她講,小瓜實在忍不住了,試圖挑起話題:「雲知姐姐,你見過湘陰侯世子麼?」

  「你怎麼問這個?」身旁看起來比她大了個七八歲的女子迅速回應,但她微微蹙起眉頭,似有些語氣不善。

  這丫頭,不會知道王美人要和永清說什麼吧?

  她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來頭?

  小瓜小心翼翼道:「今日不是湘陰侯世子入宮了麼?我記得年中的幾場晚宴,他也來了,可我身份太低,都靠不近前朝,不曾遠遠地見上一眼……聽說他生得好看,只是有幾分邪性……也有人說這樣顯得更風流倜儻了……不知道和那位許侍中比如何呢……」

  雲知緊繃的手指回於柔軟,她將飲盡的杯盞收拾到一旁:「那自然沒有許侍中好看。」

  「姐姐見過嗎!」小瓜頓時興奮起來,她湊近了一些,試圖和雲知親昵一點,「我忘了,姐姐跟著王美人今夜去過宴席,肯定是見多識廣的,恐怕趙昭儀身邊得臉的那幾位都比不過您呢!那些人只知道捧高踩低,不似姐姐,竟會心疼我,特地給我茶吃。」

  雲知想,要不是你是永清公主帶過來的,誰會搭理一個不知禮數的小宮人呢?

  但小瓜語氣誠摯,沒有壞意,她也抹不開面,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姓趙的那群人是這樣的。」說起趙昭儀身邊那群奴婢,雲知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的火大。

  小瓜又真心實意地奉承了她好幾句,雲知也瞧出這丫頭確實沒什麼別的心思,便慢慢打開了話匣。

  直到小瓜問出來:「……說來那湘陰侯世子來西京都快大半年了,咱們永清公主暫不回朝京還情有可原,畢竟陛下也在這邊嘛,可那世子當初說是送經書來,怎麼現在還不返程?不會還要在燕闕過年吧?」

  她一說完,就發現雲知的眼神仿佛落進了庭院中的飛霜,一點一點地濕冷。

  「雲知姐姐……?」她小聲叫了一聲。

  但仿佛光陰在她問出口的一瞬停滯了,雲知仍是靜靜地望著她,仿佛要數清她到底有幾根睫毛。

  直到身後,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暖風撲來,才打破了寒冷的沉寂。

  也就在這一剎,雲知倏然笑了,她溫柔道:「想來公主已經與我家美人敘完舊了——永清公主只帶了小瓜姑娘一個人過來,小瓜姑娘現在還不去伺候公主麼?」

  可她並不是永清帶過來的,只是半道碰上的。

  但云知的話她竟沒有敢違抗的想法,小瓜連忙起身,稀里糊塗地走進房中,將手爐遞給永清,有些惴惴不安地問:「公主,咱們回蘭林殿?」

  這位永清公主會收下她的投名狀麼?

  永清曉得她擔憂自己又說話不作數,輕輕笑了一下:「回。」

  一下台階,王美人叫住了永清,雲知將一柄羅傘遞到小瓜手中。

  王美人語重心長道:「公主,馬滑霜濃,請您萬自珍重。」

  小瓜聽見她身旁的少女仿佛呵嘆了一聲,她唇間溢出的白霧漸漸朦朧視線:「我不在乎了。」

  什麼馬?她們不是走路來的麼?

  小瓜滿腦子不解,卻不知哪裡生出的虎膽,橫插了一句:「小瓜會扶好公主的。」

  永清又噗地一聲笑,連向來溫柔端莊的王美人也忍俊不禁。

  永清止了笑,問道:「西京這樣的宮人,還有很多麼?」

  王美人笑而不答。

  蘇蘇看到永清撿了一個小瓜回來,並無微詞,如今她全身心都放到了半夏身上,多次私下悄悄跟永清說,總覺得半夏不簡單。

  每當這個時候永清都點頭:「確實不簡單,她腦子比你好用多了。」

  一陣笑嗔,便作無事發生。

  但蘇蘇還是對半夏有些提防,明明永清已經讓半夏在房中伺候了,她偏要跟半夏說,永清只喜歡她一個人伺候梳洗。

  半夏一出房門,永清立刻道:「你要這麼說,那以後回了朝京,你也一直一個人伺候我,千萬別叫明章姑姑把宮人派給你。」

  蘇蘇假裝聽不見,拔下她發間金釵:「……這釵的顏色不好了,這珍珠的光也應當重新拋了。」

  「半夏也不是生來便要和我們作對的。」永清奪回她手裡的釵子,「別摳上頭的珍珠了,要是真被你摳下來了,扣你半年月錢。」

  「我知道啊。她也是為人所逼迫,可總要恩威並施,她們才會更敬畏您嘛。」蘇蘇持著玉梳,敲了敲自己下巴,「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能以事上謂之順,能以使下謂之君』。」

  這是荀子《王制》中的話。

  永清奇道:「你還記得?我都不大記得這篇了。」

  蘇蘇有點不好意思:「嘿嘿,您和蕭姑娘一起讀書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

  蕭霧月是名滿朝京的才女,也是永清的伴讀,她一直以為在長秋宮念書的歲月里,三人里只有蕭霧月是真的勤勤懇懇

  「這是好事,你多學一些,回家以後不定還能替我寫功課。」

  蘇蘇打趣道:「公主不會嫁了人還得寫功課吧?」

  「誰跟你說要嫁人了?」永清橫了她一眼。

  記得剛來燕闕的時候,她面對蘇蘇的調侃,冷靜清醒得似一灘古水,如今又被蘇蘇問一遍,她仍是冷靜,卻是心如死灰。

  她都猜到了蘇蘇要說什麼,直接堵嘴:「我在信里和阿娘一起打太極,王美人那邊的消息也已水落石出,許長歌的圍困已解,朝京這邊……可能真的是想拿這件說起來可能嚴重,卻實際並不嚴重的事……來詐我。至於你的歐陽野……」永清微微垂下眼睫,她突然察覺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對蘇蘇用了「你的」這個詞,不等蘇蘇疑惑,一帶而過道,「他更有問題。」

  其實許長歌那邊的圍困如何解脫的,更為蹊蹺,但蘇蘇顯然被歐陽野這邊的注意力吸引了去:「什麼你的我的,公主真是不害臊——他有什麼問題呀?身體上的?」

  「他,一直在為長沙王做事。」永清斟酌了一下語氣。

  「那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麼,就連長沙王平安就藩,都是他爹護送的。」蘇蘇眨了眨眼,「這算問題?」

  「先前長沙王韜光養晦,還算是……安分守己吧。」永清淡淡道,「可如今,荊州刺史已經被他完全籠絡,就連守著秦嶺雲山關的太守,據線人來講,他的子侄也已入長沙國為相。你連《王制》篇都記得,要不要說說看,你長沙王接下來要幹什麼?」

  蘇蘇倒吸一口涼氣:「那朝京那邊怎麼說?那歐陽野他豈不是?」

  「明日我們先出宮。」永清道,「不能讓他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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