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雨知時
2024-07-04 11:25:38
作者: 心上秋
彼時顧預正在案前似在批閱什麼,永清以為他仍在看她送去的那些道家典籍。
「公主。」他將毫管擱回筆山上,起身向她們二人一禮。
顧預目光淺淺地掠過蕭霧月,只略作停留了一霎,起先蹙起的眉頭便舒展開來。
永清客氣地問了一句:「不知先生方才在做什麼,可有叨擾先生清讀?」
蕭霧月拾起他案上卷簡,只略略讀了兩行,再抬起頭,看顧預神色便有些游移不定。後者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眉目間依舊風輕雲淡。
蕭霧月此時才簡單回禮:「雩在朝京,久聞顧懷之大名,時常好奇,顧君可知自己盛名熾盛,早已遠播上國?」
「預實不才,忝懷虛名。」顧預聲色平靜,他卻不再直視蕭霧月,略略錯開目光,「不知足下郡望高第?」
永清突然有了一種猜想,她轉而為蕭霧月介紹:「這是蘭陵蕭十二郎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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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世家子弟聲名皆早揚,其在文學經義或是仕途上建樹頗豐的父兄在他們弱冠之年,便會提攜他們,為之造勢,更不用說他們廣泛地交際遊學,在各地士林鄉黨中各有往來。比如,顧預在未登太學之時就早和鄭氏兄弟有所神交了,初見若有人稍加引薦,即不必互通名字。
但蕭雩這號人物,恐怕顧預是聞所未聞。
他果然,沉吟一刻,問:「不知蕭郎表字?」
雖然此舉合情合理,但這麼問就顯得對方不大有名氣,蕭霧月的臉還是黑了一下:「表字應雨。」
「應雨兄,」顧預更為客氣禮貌地一揖,「雨應知時節,不雩請而歸,預希望,你也是公主的一場及時雨。」
蕭霧月眉鋒銳利,如柳葉刀般纖細狹長,她輕輕一挑眉,不再言語。
「顧先生。」永清插入正事,「」我知你與鄭仲容有生死之交,那他的弟弟,鄭學以及荀三郎荀鏡,可與你情義也非泛泛?
「公主為何這般問?」顧預道。
永清將那二人的來意盡數告訴他。
顧預亦和盤托出,似是毫無遮掩:「公主,其實我與子覺、惟明,乃至仲容,皆是君子之交,無格外親近之處。」
蕭霧月重複了一遍:「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本作褒義解,但她疑心病重,自然覺得,顧預是委婉地說三人關係一般。
「應雨兄不必多慮,」顧預似是看出,解釋道,「非危機之時,不知人情真面,昔日在太學,我與仲容兄亦止同窗之誼,未曾深交,但那夜慘禍,仲容兄仍拼死相互,大義雲天,教懷之深知何為君子之道。既以此推,子覺自幼與其兄長同息同止,同承庭訓,我想,二人也是一脈相承。荀惟明更不必說,『惟明光風可鑑月』,如今不少人以為荀氏已寶押東宮,其中虛實,預不敢妄言,但論跡不論心,王田案中,惟明兄也算是願為生民立命之人了。」
顧預每回喊蕭霧月「應雨兄」,永清都感覺有點怪異——畢竟蕭霧月比永清大不了多少。
回頭看蕭霧月,她的瞳仁中永遠是煙水朦朧,教人看不到底的真意。
但至少,如今在表面,她有一絲哀色。
顧預在她面前這般誇讚差點成了她夫婿的鄭函。
多少也教她心生悵然。
君子麼?
若是論跡不論心,那早登泉台的鄭大公子確實可以算是仁義君子了。
但他家裡作的法,可有些叫人下頭。
永清悄然隔著袖子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怎知有一雙眼睛也瞥到了小景一角,但他不動聲色地移了過去,並不波瀾。
「先生的意思是。」永清開口,「此二人,皆可托。」
「是。」顧預點頭。
其實永清之前也是這般想,但霧月多有幾層考慮,也教她繞了些心眼。
「那不如先生去前廳與他們相見,也教他們放下心來。」永清道。
顧預神色猶豫,似有一分心動。
他知道不應當這樣做,如今情境困頓,若多一個人知道他尚在京中,必定多增一層危險。
但困頓多日,終於有外界的消息告訴他,世間還有另外幾人相信他的清白——
「不行。」
身畔青袍卻有不同的意見。
蕭霧月籠手袖中,顯得比尋常男子稍微瘦削的背脊挺拔如松:「他們二人對顧先生未必惡意,但世家子弟盤根錯節,恐怕即便是一個無意的風聲,也會為公主和先生招致災禍。」
這本當應是當頭一棒,顧預卻神色一松,拱手謝道:「多謝應雨兄點醒。」
蕭霧月看了顧預一眼,不免覺得此人頗能忍性。
回到前廳,蕭霧月斂了氣性,不與鄭學一般置氣,但剛送走荀鄭二人,燕闕宮中便來下詔,使永清公主入宮。
「鴻門宴?」蕭霧月莞爾一笑。
「又是。」永清淡淡吩咐蘇蘇去打發了那謁者。
蕭霧月卻制止:「以前你避而不見,是為自保,如此三推四卻,如今也到了主動出擊的時候了。更何況——」她眼珠一轉,「這不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