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妒火愔
2024-07-04 11:24:43
作者: 心上秋
「別過去。許侍中,我命令你。」永清胸口起伏,不停搖頭。她發上簪釵墜墮,雲鬟盡頹,青絲披拂他臂間。
這頗有幾分狼狽的美麗,讓許長歌想起,她和劉騎結下樑子的那夜,也是這樣長發披垂,也是這樣一襲紅衣,也是這樣庇護顧預。
妒火,迅速燎原。
「顧預真的不在裡面嗎?」他於屏風前席地而坐,依舊毫不放鬆地將她禁錮懷中,狎昵地在她耳畔問道。
永清何嘗不知他只是貓抓耗子般地折磨她的心態罷了。
但她不能認,許長歌聽見顧預在她寢中便已是這個反應,要是知道他還躺在她臥榻之上——
他的佩劍仍隨於身,上面還曾沾過顧預的血。
「不在。」她逐漸鎮靜下來,若無其事,甚至攏了一下有些飛亂的髮絲。
她指尖方才掠及之處,轉瞬便被許長歌烙下隱含酸澀的吻,他的聲音妒火愔愔:「那他應該在哪裡?既不是入幕之賓,難不成,已是裙下之臣。」
顧預正低燒之中,魂夢顛倒,不知夢境現實,一個他最不願聽到的聲音,漸漸離他卻近了。
他睜開眼,試圖確認只是幻覺。
但他卻又聽到一丈之內,傳來的含著恨意的聲音:
「公主對他看重如此,教臣後悔,當時沒有一劍殺了他。」
他對太學生刀劍相向,正是永清所不能容忍的,她怫然冷笑:「那你當時為何不殺了他?顧預既未擋你的路,也和你從無過節,甚至連太學上書的事情也並未參與。」
「原來公主在意這個。」他托起她的下頜,夕光昏暗,她的肌膚仍然瑩白如玉,他憐愛道,「他可是江東的人,歐陽野桀驁外顯,這位顧懷之看著浩然正氣,可未必是個善茬。更何況——」
他吻上她額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初公主在酒樓上將玉璧擲給他,公主選擇了他,臣也選擇了他。」
眉心灼意的吻並未紓解她的驚懼。
許長歌的臉近在咫尺,永清卻覺得如此陌生。他就似黃河之水一般,平時靜水澄清,一至狂風暴雨,底下陰積的疏狂與陰戾便翻湧而出,掀起滔天巨浪。
永清試圖掙紮起身,擺脫他的桎梏:「我選擇了他?所以你就要殺了他?」
「當然不是,」他恍若未見她的反抗,又把她按回懷中,地上委落的金釵與花鈿閃著瑰奇的光澤,他卻只盯住那雙隱含怒意的明眸,「公主要他,臣才沒有殺他。不然為何臣只刺了他無關要害的三劍,還留給他逃命的機會?不然為何要點他為賊首?」
永清隱約知道了他的意思,震撼地望著他:「你……」
「公主真聰明,」他微微一笑,語氣輕鬆平靜得令人膽寒,「顧預這等王佐之才,若不能為我所用,自然要早早抹殺。但公主既然要他,那臣只能讓他聲名盡毀,再無入仕為官的可能,他才能盡心盡力,甘心做公主的幕客。難道公主救起他的時候,他不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感激嗎?」
這樣的真相,要是被顧預聽見——
永清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屏風另一側。
床榻之上,已有身影坐起。
她眼中的哀慟與震動,在他的妒火上,又澆一層油。
「可臣現在後悔了。」許長歌的理智已土崩瓦解,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妒恨,他放開了永清,拿起了一旁的佩劍。
永清無暇顧及鬆開的衣衫,撲上去,握住那把劍,隔著露出一截的寒光與他怒目相視:「許長歌!」
她知道,她越這樣,許長歌的殺心越重,但已經無法了,他只要越過屏風,顧預就必死無疑。
一滴眼淚落在霜刃之上:「你不要一錯再錯了。」
她真不知以前的溫潤君子,為何會變成這樣。
還是說,他一直都是這樣翻雲覆雨,變詐無常。
「公主為誰而哭,為他,還是為臣?」這句話一出口,許長歌也察覺到自己的癲狂。
鏘地一聲,佩劍墜落。
永清倚著屏風微微喘息,她臉頰旁的繡屏雀羽金絲隱現,翡翠生光,兩隻鳥各展尾羽,爭奇鬥豔。
許長歌的目光落在永清臉上,她目含悲意,眉間隱忍,明明是一幅清冷孤凜的神色,卻讓他更覺是色授魂與,姝色驚心。
既有兩度救命之恩,又有一張姑射之貌,朝夕相對,就算正人君子如顧預,如何不情愫暗生?
他馬上就要離開,不敢想像他不在的時候,他們會發生什麼。
許長歌撫上她的臉頰,欺身而上,將她抵貼在屏風前,他的眸中也引渡了她枯澀的悲哀:「臣以前就對公主說過,臣會非常嫉妒。」
永清沒有回答。
他的吻從眉心落到唇上,酒氣中含著鬱金的味道,毫無惡息,只顯得和暢醉人,暗香幽深。
這個吻最初是帶著生澀的啄食,甚至有時只是莽撞地相貼,然後他迅速找到了訣竅,學會如何攻城略地,侵掠如火。
永清眼前漸生薄霧,太陰初升,她已不大能看清面前的許長歌,但感知卻變得敏銳,腰上的手臂越纏越緊,托住她後腦的手卻捧得輕柔,微微的酥癢從後頸傳來,舌尖渡來的醉意與之前腹中的那杯酒一起燒上她臉頰。
他的吻愈發霸道肆意,得心應手,直到一絲腥甜瀰漫唇間。
永清嗚咽一聲。
他愕然放開,永清看見他破損溢血的唇,懵了一下,她明明沒有咬他,嗓子也被吻得綿軟:「不是我。」
「是我。」許長歌將她攬回懷中,唇齒的依偎讓氣氛從劍拔弩張回歸閨房燕好。
只有顧預,他感覺這脈脈溫情,比之前的殺機還難忍受。
他既知許長歌嫉賢妒能,對他做了什麼;又知永清公主為了保護他,付出了什麼。屏風前二人交疊的身影,在他灼熱昏暗的目中,便變得刺眼而痛心的存在。
顧預無法忍受,他寧可死,也不想看見永清公主受許長歌的輕薄欺侮。
他強撐起病體,腳步倏輕忽重,朝屏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