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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驚血夜

2024-07-04 11:24:33 作者: 心上秋

  永清過去十幾年從不做噩夢。

  自從她那次去了北寺獄,噩夢便常纏繞在她床榻間。

  今夜的夢裡,她驀然驚醒,是北寺獄梁間的灰塵撲朔而下,嗆得她睜開了眼睛。四周的銅鏡鏽蝕,顯出的人影也扭曲怪誕,卻仍能清晰地看見紅瘡斑駁的皮膚。只要一動,就會有某個地方破裂開,滲出血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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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的味道甜黏又噁心,頗為真實,她甚至有腸胃抽搐欲嘔的感覺。

  只要捱過去,醒了就好,她想。

  但她沒有再聽到仿佛嘆息般的痛吟和哀泣。

  只看見囚禁她的牢籠被人霍然洞開。

  但走進來的,是許長歌。

  他玄衣纁裳,服著冕弁,仿佛是剛從婚禮出來的,唯一不和諧的便是,手裡提著的劍。

  銅鏡里的人容顏模糊,只聽見他說,永清,你原來在這裡。

  然後他又說了許多聲對不起。這幾聲對不起卻十分地熟悉,好似她本該聽到過。

  我來救你了,他說。

  雖然看不見他的五官神色,但他的悲傷就像她身上散發的血腥氣味一樣,瀰漫四周。

  永清也無端地感到哀慟。但她清醒地知道這是做夢,有些好笑地問他:「你要怎麼救我?」

  他卻仿佛沒有聽見。突然抱住她僵臥的身體,在他愈來愈緊的懷抱中,她幾乎渾身的皮膚都盡數破損,好在夢裡沒有知覺。

  她皮下滲透的血,已濕透她破碎的衣裳,浸染到他的婚服上。

  他說,永清,你不應該在這裡。

  然後他提起了劍,削去她身上班班紅痕,就像試圖從一個爛透的梨上削出完整的果肉一樣。

  ……

  這場面實在太過詭異,超出了她對噩夢的容忍。

  永清終於驚醒。

  驀然睜開眼睛,案上燭光微弱,她看見頭頂寶帳上垂下的翠羽璧珠泛著淺淺的光,壁上光影也隨著她起身而改變。

  這是真實的世界。

  但縈繞鼻息的淡淡血腥,卻也是真實的。

  「蘇蘇?」她赤腳走出內寢,恐懼著噩夢纏綿的床榻,她在昏暗中不由加快了腳步,「有人嗎?」

  她被門檻絆了一下,摔在廊中,抬頭望見月光流照的桂樹蘭庭,才發現她跑反了,走到了後院。

  她也發現了那股血腥氣味的來源。

  桂樹下,搖落滿地的芳香碎金,也躺著一個雙目緊閉,氣若遊絲的顧預。

  他依然是那身半新不舊的白紵深衣,卻多了幾道觸目驚心的刀痕,就連他臉上也是一道橫貫的血跡,讓他清秀的眉眼顯得格外污糟。

  她突然意識到,皇城之中發生了什麼。

  「顧先生?顧預?顧懷之?」永清見喚醒他無果,又試圖將他拖到殿中,卻聽一聲痛楚的低吟。

  她立刻轉身去找蘇蘇。

  「公主!公主——」

  卻見蘇蘇正抱著一件外衫來尋她,看到滿身是傷的顧預出現在這裡,都來不及驚愕,只對永清道:「公主,中常侍劉騎帶了一隊明火執仗的禁軍在門口,說城中有逆賊潛逃,有人看到可疑身影竄進了咱們府里,要搜咱們!」

  「他們已經進院了?」永清眸中一沉。

  「李長史哪裡肯答應?當然不能讓他們進來!」蘇蘇提高了聲音,「如今帶著幾十府兵在前院守著,也遞了信給蘧平將軍了。」

  「你想辦法先把顧預藏起來,」永清披上外衫,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位劉常侍,對我的寢宮有什麼執念,搜了一次蘭林殿便罷了,如今連我公主府也來闖。」

  蘇蘇忙去扶顧預:「他們不會就是在追殺他吧?」

  「多半是,」她不由想起今日下午王美人滿眼希冀地望著她、千恩萬謝的樣子,心中一酸,「恐怕王美人的弟弟,也凶多吉少了。」

  北闕甲第,火燎沖天,滴著油的火把照見夜裡一片殺氣騰騰的盔甲,許多士兵身前尚有血跡逐漸滑落,浸入雕花石磚縫隙之中。

  劉騎在馬上等待許久,那緊閉的大門終於緩緩打開,他正欲躍馬入內,便聽一聲厲喝:

  「劉常侍可知此乃公主府!」

  庭院之中,永清公主從兩列橫戟以待的府兵中走出,她披著一件朱紅色的雲虞紋織錦衣,金銀繡線鮮亮燦然,烏髮垂腰,襯得她愈髮膚若霜雪,清冷的眼睛仿佛是凍結的冰面一般映出赤色火光。

  劉騎心中一震。

  如果說在巫蠱案時候,那個巧言善辯,傲骨不屈的小公主還殘留著一點稚怯,那麼如今,她的聲音里已滿是不由旁人質疑的凜然威儀。

  他不由皺眉,自己怎麼被永清公主嚇到了,即便這幾十名府兵皆是精銳,又怎敵他門外三百禁軍?不客氣道:「太學諸生叛亂,意圖謀反,抵抗緝拿者格殺勿論!如今有亂黨餘孽流竄皇城,臣勸公主最好不要妨礙公事!」

  他伸手示意軍士入內。

  「本宮看誰敢!」

  這一聲厲喝,將馬蹄也喝退了半步。

  她的手緊緊攥著衣襟,揚起纖細的脖頸,卻睥睨出最狠厲的神色:「劉常侍,本宮再提醒你一次,這是公主府!」

  劉騎改變話術:「公主府離皇城最近,太學流賊極有可能騷擾公主府邸,臣也是為了公主安危著想。」

  「常侍奉命追賊,卻追到本宮這裡,意思是賊已經進來了。」永清冷冷一笑,並不理會他的託詞,眸中冰霜不消分毫,「豈不是說你自己瀆職失察,放縱賊子刺王殺駕?本宮看你不是追賊的,倒似個賊喊捉賊,欲對本宮不軌!」

  劉騎狠狠一拽手中韁繩:「公主怎能信口雌黃?」

  永清甩袖負手橫眉冷對:「常侍只怕狼子野心!」

  局面霎時一僵。

  外衫落在地上,夜風繚亂她的長髮,添了幾分孤凜的意味。

  劉騎看在眼裡,愈發覺得這公主府中必有古怪,如今為著斬草除根,怕是必須要和永清公主鬧翻臉了。

  一旦下定決心直接撕破永清的面子,他就覺得自己之前莫名的顧忌可笑。

  只要永清公主活著便可,其他人死活不過是拂了蘧家臉面。

  「公主執意讓臣為難,臣不得不先斬後奏了!」劉騎意決,「都給我進去搜,一定要把人搜出來!阻攔之人,皆以同黨論處,殺無赦!」

  永清上前一步,攔在馬前。

  李功暗叫不好,永清這倔脾氣又上來了,立刻上前護住她。

  劉騎幾乎準備直接踏馬進去,就聽見宮道之上,又是一陣震耳欲絕的馬蹄聲。

  「常侍且慢!」一聲洪邁如熊咆,直接將劉騎鎮在原地。

  他回頭,就知道永清公主如今的底氣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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