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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果盈車

2024-07-04 01:04:04 作者: 心上秋

  永清剛舉起手臂,要將青玉蓮花華勝扔向江東二人。

  

  她就被許長歌捉住,細膩皓腕緊緊被握在他掌心。

  「這種東西,」他手指撥開她捏起的拳頭,取出裡頭的華勝,放入他自己懷中,眸中長河星沉,略有不悅,「怎能隨便丟給別人。」

  他沒有留給永清詫異或惱怒的時間,轉而摘下腰間印綬上所穿的夔龍玉璧放進她手裡。

  永清唯恐那江東雙璧走過了,沒有猶豫,直接扔了過去。

  玉璧沒有落在車裡,直向後面騎著玄黑高馬的人奔襲,那人身手利落,瞬間抓住玉璧,揚眉冷淡,勒馬盯向玉璧所來的方向。

  他身後的隊伍也停滯了,霎時整條街都寂靜了,樓上諸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永清頓覺不妙,向後退了一步,隱匿人群之中。

  蘇蘇趕緊護住她,又緊張問:「那是誰呀。」

  那人紺衣長冠,腰間佩劍,一看便身份不凡,可太學諸生連同主官太常卿都走完了,又能是誰。

  此問自然只有許長歌能作答。

  他抱臂而立,坦然地對上那人陰沉目光,緩緩道:「湘陰侯世子,歐陽野。」

  歐陽野目光落到許長歌腰間青綬,心中一驚,頓時有了顧忌。

  二千石官吏,多少算個大員了。雖說在荊州時,州牧郡守,都得給湘陰侯府幾分顏色,但這裡畢竟是西京。

  他不願一時意氣,節外生枝,與西京貴人結仇,便準備忍過去。

  不料蘇蘇於此萬眾屏息的時刻拍欄喊道:「那不是給你的!是給前面的二位郎君的!」

  四周漸漸起了稀稀落落的笑聲。

  顧預聞之一愣,也不免抬頭望去,看到蘇蘇旁邊的的許長歌,神色差異。

  歐陽野幾乎將玉璧捏碎,拳頭顫抖,狠狠將玉璧扔向前頭的牛車。

  本以為許長歌一塊上好的玉璧就要在湘陰侯世子的怒氣中碎掉,結果那玉璧飛進了顧預懷中。

  他被打得悶哼了一聲,清秀的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

  林邇嚇得臉色也跟著白了,連忙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顧預就忍痛直起腰身,神色如故。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整個隊伍又前進起來,只是在湘陰侯世子以後,便是長沙王的三十門生,西京百姓都知他們是來挑事的,雖然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對諸君風姿指點調笑,卻不似之前那樣擲果盈車。

  「天吶,那個世子好兇。」蘇蘇有些後怕,「那位顧郎看起來頗為虛弱,也不知他的肋骨可還好。」

  「他一會兒,就會見識顧懷之的真性了。」許長歌淡淡一笑。

  意思是這位顧郎現在不聲不響,頗為隱忍,一會兒卻是辯經的主力之將了。

  「侍中卻仿佛隔岸觀火,不大擔心辯義輸贏。」永清看他頗有些作壁上觀的意味,「說起來,侍中可會下場一辯?」

  能為太學博士,許長歌的經學功底自然不在諸生之下。

  「臣不擅與人爭論。」他仍是笑,「更何況,臣是《春秋》博士,並不鑽研《尚書》。若論起來,歐陽其祖為伏生弟子,家學淵源,只是後來投筆從戎了。這位湘陰侯世子,若是一心向學,而不是舞刀弄槍,恐怕今日飛廉觀,要成他家一言堂了。」

  蘇蘇道:「意思是,這位世子不通文墨,今日也插不上什麼話?」

  「此人性情暴躁,說一不二,」她問得直白,許長歌避而不答,反而道,「不過,剛才蘇蘇姑娘對他直言不諱,他也暫且忍了心性,倒是不簡單。」

  蘇蘇嘿嘿一笑:「不過一個六縣之侯,我們公主的湯沐邑不比他們家大?」

  永清被說得赧顏,拉住她:「你別亂說。」

  蘇蘇不言,許長歌又豈不知。蘧皇后寵愛獨女,昔日為愛女請封時,皇帝只循例劃了永清縣作為她的湯沐邑,蘧皇后力爭,扣下皇帝翻修西京皇宮的費用,迫使皇帝鬆口,將整個郡皆封給了她,提到與諸侯王一個級別,此郡因而也更名永清。縱觀整個燕史,除了她,也只有高皇帝的長公主曾得郡國之封。

  他頷首:「確實,若是真較起來,公主是和長沙王一樣的。」

  「怎麼一樣。諸侯王國可以在蕃地開府理事,各有王太傅、國相,我卻連為我賦稅的湯沐邑令都不知是何許人也。」永清越說越心動,「要是我也能開府就好了。」

  許長歌極為捧場:「公主既有開府之願,臣先毛遂自薦為王太傅。」

  一旦想到許長歌極有可能成三公之上的太傅,但她開府的希望極為渺茫,捧場就有了點兒敗興的意思,永清揶揄道:「只怕許侍中嫌王太傅卑微,不及三獨坐紫綬金印,煊赫明堂。」

  他笑而不語。

  整個浩蕩車隊已走完,蘇蘇為永清戴上帷帽,許長歌將二人送入輜車,向飛廉觀駕去。

  飛廉觀中,兩列三十席,皆滿座。上位三席,太常卿陳束居中,右席為湘陰侯世子歐陽野,左席卻空空如也。

  案前香爐中,張祭酒又往裡加了一把茅香。

  湘陰侯世子本就急性,此刻更按捺不住,不耐煩道:「都快半個時辰了,我看可以開始,不必等他許巽。」

  「老朽不過以年高才居尊位,」張祭酒一把花白胡,笑得讓人沒脾氣,「陛下欽命主事的還是許侍中,世子還是等一等吧。」

  歐陽野冷笑:「大燕尊崇儒教,以五經治天下。我奉長沙王命,送《尚書》真捲入京,諸位作為天下儒生的表率卻如臨洪水猛獸,百般拖延。難道是怕皓首窮經都付偽學,而不敢看真書嗎!」

  皓首窮經,自然是在說年逾六十的張祭酒,他卻笑眯眯捋須:「老朽記得,太學中歐陽氏《尚書》還出自貴府,若吾輩所習皆為偽學,湘陰侯府將如何自處?」

  歐陽野頓時被噎住,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他的話恰落入永清耳中。

  她被許長歌安置於太學生身後十步之距,隔著一扇四神飛舞的落地大屏,雖看不見明間的場景,但聲音卻聽得格外清晰。

  蘇蘇附耳道:「這位陳公好厲害呀。」

  永清點頭,展開了許長歌剛剛遞給她的,那份所謂百篇尚書的隸書版文字。原來的簡牘說是用蝌蚪文寫的,因而給在場儒生皆發了一份隸書抄版。

  「這是……」蘇蘇也看,「怎麼這麼薄一卷,這好像只有《堯典》一篇?」

  此時許長歌也從正門走進,歐陽野剛想譏諷他一頓,一認出來他是那酒樓上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

  歐陽野聲音陰沉:「好一位許侍中!侍中既代表陛下,這便是陛下待長沙王的態度嗎。」

  許長歌目不斜視,淡淡道:「我代表陛下,世子便是代表長沙王。下不可以語上,世子還是先想想自己這句話的分量吧。」

  湘陰侯世子終於發現,今日實非他的主場,他是無法在口舌上占到這兩個人的便宜了。

  他一掌拍案,沉聲道:「許侍中已到,可以宣布開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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