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2024-07-03 14:39:58
作者: 斑衣
凌晨兩點鐘,夏冰洋把邊小蕖帶到一間私立醫院做全方位的體檢。他沒有把邊小蕖送到警局是因為他不想讓執法機關約束邊小蕖的行動,他需要邊小蕖的引領來找到紀征,更重要的是,當他找到答案後,他想自己處置邊小蕖。
半夜幾乎沒什麼人,大廳里很安靜,夏冰洋獨自坐在一整排空蕩蕩的長椅上,抱著胳膊閉眼養神。大堂里忽然響起腳步聲,皮鞋篤篤篤地磕在地磚上,聲音響亮。夏冰洋睜眼睛,恰好看到那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抬起頭,看到婁月冷冰且慍怒的臉。
他是男人,不方便陪邊小蕖做檢查,所以叫來了婁月。邊小蕖的體檢結果還沒出來,婁月就忍不住出來找夏冰洋,一雙泛著冷光的丹鳳眼中壓著極大的怒意。
「這個女孩兒到底是誰?」
為了確保邊小蕖能留在他身邊,夏冰洋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邊小蕖的身份,就算對方是婁月他也隱瞞了。他沒有回答,又把眼睛垂下,一臉與己無關的冷漠。
婁月轉身在他身邊坐下:「你知不知道她做過手術?」
夏冰洋現在從內到外都冷透了,看起來沒有絲毫人情味:「什麼手術?」
婁月扳動他的肩膀讓他面朝自己,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道:「她做了前額葉切除手術。」
夏冰洋的胸腔和腦子裡是麻木且空洞的,他漠然地看著婁月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把她的話理解透徹:「……哦。」
相比婁月表現的悲憫和憤怒,他依舊錶現得很冷酷,當他暫時拋去邊小蕖是殺害紀征的兇手這一身份,想起邊小蕖和紀征存在的血緣關係,他心裡才升起一絲人之常情的同情。他自然知道前額葉切除是什麼手術,一些科學家和專家學者將前額葉切除手術當作治療精神病人的手段,前額葉切除手術能夠抹殺精神病人的瘋狂的想法和行為,讓瘋狂的病人變得乖巧。雖然有效,但無疑是一種「絕戶」的治療手段,甚至可以說是殘忍。被施以這種手術的精神病人接受的不是治療,而是殘害。
現在的邊小蕖的確已經不再瘋狂,她痴傻、乖巧,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
夏冰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閔成舟,閔成舟代替紀征照顧了邊小蕖六年,那是不是閔成舟授意給邊小蕖做的手術?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夏冰洋很快篤定不是閔成舟授意給邊小蕖做的手術,邊小蕖以潘小雅的身份入院,她的監護人不是閔成舟而是潘岳,潘岳有權有資源為她安排任何手術。所以把邊小蕖送上手術台的人只有潘岳一個人。
想到這裡,夏冰洋似乎理解了邊小蕖為什麼會殺死潘岳,正如他所說過的,潘岳的確該死。
婁月的語氣聽起來很絕望,因為她無比同情那個被「摘掉大腦」的少女:「她……她之前遭受過虐待,是性侵。」
夏冰洋低下頭,很無力地冷笑了一聲。
他不知道他在笑誰,潘岳還是邊小蕖,他只知道他現在對邊小蕖難以湧起過多的同情,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紀征。他現在只想查清楚當年紀征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婁月從未見過他這麼消沉,這麼冷酷過,她知道夏冰洋此時這樣子一定情有可原,原因或許就在那女孩兒身上。但是夏冰洋不想告訴他,他似乎想瞞著所有人,婁月也只好放棄從他口中得知那女孩兒的身份。
五點多,邊小蕖做完了全套體檢,婁月牽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夏冰洋面前,她像一隻隨意被人擺弄的人偶般乖巧又呆滯,她低著頭,沒有選擇婁月和夏冰洋之中任何一個人為訴說對象,低聲道:「困,想睡覺。」
於是夏冰洋帶她回家了,和婁月分手前,婁月對他說:「我不管這女孩兒的來歷,你儘快把她送到她該去的地方。」
夏冰洋全然沒往心裡去,但並不妨礙他點頭應允,然後就帶著邊小蕖回家了,邊小蕖對他毫無防備心,在車上就睡著了,被夏冰洋叫醒後也老老實實地跟著夏冰洋上樓。
她跟著夏冰洋回到家,看見沙發就爬了上去,蜷縮著身體準備睡覺,但夏冰洋一把將她拽起來,雙手用力箍著她的肩膀,冷凝的雙眼盯著她:「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你的腦子被攪亂了,但是你的記憶肯定還在。紀征,紀征在哪裡?你還記不記得紀征?他是你舅舅!」
邊小蕖的肩膀被他捏疼了,她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停地在他手中掙扎。
「你想一想啊,你肯定能想起來……快想!」
邊小蕖低聲啜泣,小貓似的重複一個字「疼」。
邊小蕖的眼睛雖然無神,但是很亮,亮得像一面鏡子,夏冰洋忽然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可惡,他頹然地鬆開手,看著蜷縮在沙發角落裡的邊小蕖發怔,半晌才顫聲道:「好,我不逼你,你慢慢想……」話說一半,戛然沒了聲音,他抱著腦袋,咬著牙從胸腔里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剩下的時間裡,他在痛苦,邊小蕖也在痛苦,他們都在茫然地痛苦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落地窗外的天色泛起一絲青白,黑夜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了。
「……蛋黃。」
邊小蕖的聲音很低,低得像貓叫,但是夏冰洋聽到了,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邊小蕖,橫著幾條血絲的眼睛空洞洞的,臉上遲遲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次臥門半開著,一隻橘黃色的小貓從房間裡輕悠悠地走出來,無聲無息地在客廳踱步。
邊小蕖僵滯的眼睛裡終於浮現一抹生動的色澤,她從沙發上爬下來,朝蛋黃跑過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蛋黃抱在懷裡。蛋黃向來不怕人,由著她抱。
夏冰洋看著她抱著蛋黃的一幕發怔,眼中詫異越來越深,他忽然跑過去蹲在邊小蕖身邊,這次不再對她粗魯,而是怕驚擾了她似的小聲問:「這隻貓,你剛才叫它什麼?」
邊小蕖像是抱孩子似的把蛋黃抱在左臂彎,右手撫摸著蛋黃的腦袋,微微翹著唇角,道:「蛋黃。」
夏冰洋冷凍了很久的心怦怦跳起來,更加小心翼翼地問:「對,你怎麼知道它叫蛋黃?」
邊小蕖低頭微笑著默了半晌,道:「蛋黃,紀哥哥的貓。」
聽到這聲「紀哥哥」,夏冰洋瞬間想起他曾給紀征打電話時被一個女孩接了,那女孩兒就把紀征叫「紀哥哥」,現在看來,那個女孩就是邊小蕖,邊小蕖口中的「紀哥哥」就是紀征。但是蛋黃是他的貓,邊小蕖也是第一次見到蛋黃,她為什麼知道蛋黃叫蛋黃?還說蛋黃是紀征的貓?
這裡面的緣由不難理順,夏冰洋心裡很快浮現一種猜測:除非紀征在六年前也養了一隻叫蛋黃的貓,所以邊小蕖才會把他的蛋黃認作是紀征的蛋黃,但是會有這麼巧嗎?紀征養了一隻和他一模一樣的叫蛋黃的貓?
突然,他又想起一個人。
他按住邊小蕖的肩膀迫使她看著自己,高懸著心一字一句地說:「蘇星野,你認識蘇星野嗎?」
邊小蕖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
夏冰洋拿來手機在網頁上找蘇星野的照片,蘇星野是有名的律師,報紙雜誌上多次報導過他,他的照片並不難找。他很快找到一張蘇星野的正面照,把手機放在邊小蕖面前:「這個人,你見過沒有?」
邊小蕖看著蘇星野的照片,起初,她的目光很陌生,很平靜,但是很快,她像是忽然把蘇星野認了出來,眼神瞬間發生變化,她愣住了。
夏冰洋確定她想起了什麼事,因為她的眼神不再混沌,正在逐漸變得清晰,她越來越清晰的眼神里深埋著一層劇烈的恐懼。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是夏冰洋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邊小蕖的反應無疑證實了她曾和蘇星野有過接觸,而蘇星野作為紀征的前男友,他和邊小蕖接觸或許正是為了紀征。
還有蛋黃,它是蘇星野的貓產下的小貓。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夏冰洋從茶几上拿起車鑰匙,把邊小蕖鎖在家裡,快步下樓。
他給郎西西打電話詢問蘇星野現在的住址,郎西西很快查到,並且發到了他的手機上,並且說:「蘇星野在三天前帶著律師團一起去外地打官司了。」
夏冰洋步如疾風似的到了停車場,坐進車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嗯……今天就回來了,他今天凌晨4點的飛機回蔚寧,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到——」
夏冰洋不等她說完就掛了電話,開著車在鋪著一層金色晨光的公路上飛馳,僅用了三十分鐘就趕到了機場。他把車停在T3航站樓出站口,一下車就看到五六名身穿正裝的男女從大堂往外走,走在最中間的男人正是甦醒野。
蘇星野的行李箱被助理拖著,一身輕鬆地和同事談笑風生。
夏冰洋站在出站口正對著的車道邊,取下臉上的墨鏡放進外套胸前口袋,雙眼牢牢盯著蘇星野。
助理推開玻璃門,蘇星野一出來就看到了夏冰洋,他臉上笑容僵了一瞬,隨後調整好面部表情,笑著朝夏冰洋走了過去。
「夏警官,好久不——」
話沒說完,夏冰洋一拳砸在他面門,蘇星野當即摔在地上。
蘇星野的律師團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想扶起蘇星野,「你怎麼打人哪——」
夏冰洋拿出警官證:「警察辦案,滾蛋!」
他先給蘇星野戴上手銬,然後揪著蘇星野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扔進車裡,「嘭」一聲摔上車門,越野車飛馳著離開了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