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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2024-07-03 14:38:28 作者: 斑衣

  鄭譽參加了一檔名為「我是超模」的綜藝節目,帶著自己的團隊包攬了節目中給十七個女模特拍照的工作,是這檔節目的攝影總監。近日節目正式開機,第一站的取景地點在蔚寧市近郊一棟半山別墅中,距離主城區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婁月和黎志明驅車耗費將近三個小時才找到節目拍攝的別墅,又被劇組人員擋在了大門外。婁月向他們出示警官證,點名了找鄭譽,劇組人員又拿出手機說要和導演溝通,還要和鄭譽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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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通電話兜兜轉轉打了十幾分鐘,婁月等得耐心盡失,拿出自己的手機撥出鄭譽的號碼。她和鄭譽並沒有交換手機號,但她在來的路上就讓郎西西查出了鄭譽的手機號。

  鄭譽接電話的速度倒是很快,但說話的語氣很冷淡:「誰?」

  此時正在落日,太陽懸在遠處的山林腰線,昏黃的陽光像一張金色的大網,滿眼一片赤金流光。婁月對這種美景向來無動於衷,戴上墨鏡隔絕了陽光,聲線又清又冷:「鄭老闆,我是南台區分局刑偵中隊的婁月,我們在你辦公室見過。」

  鄭譽先是一默,隨後笑了,笑聲沉甸甸的,很有磁性:「你好啊,婁警官,找我有事嗎?」

  婁月沒有直接回答,轉頭看了一眼大門前一座巨石上雕刻的幾個字,道:「我在迦楠公館大門口,方便見面聊嗎?」

  鄭譽言簡意賅道:「我讓助手去接你。」

  又是十分鐘過去,一個長相憨厚的男人騎著自行車從大門裡出來了,揚聲問道:「婁警官是哪位啊?」

  黎志明連忙抬起手:「這兒,我們在這兒。」

  男人下了自行車,和守門的劇組人員說了兩句話,然後對婁月和黎志明道:「譽哥在後面泳池,我帶你們去找他。」

  公館很大,雖然鄭譽的助手騎了自行車,但是為了照顧步行的兩位警察,助手也推著自行車步行。走了大概將近二十分鐘,婁月才看到助手口中的游泳池。

  游泳池傍著一片小洋樓,足有四五個籃球場那麼大,架滿了機器和反光板,站滿了組內各種職務的工作人員,泳池邊的一圈攝影機都對準了泳池裡身穿比基尼的十幾個女模特。現場正在熱火朝天地拍攝中,婁月揀了張邊緣處倚著花牆的椅子坐下,目光隔著墨鏡,從人群的縫隙中找到了正在給女模們拍照的鄭譽。

  鄭譽坐在泳池邊,休閒褲的褲腿挽到了膝蓋,左腳踩在池邊,右腿泡在了水裡。他上面那件白襯衫濕了大半,扣子也解了一半,極其衣衫不整,正端著相機給泳池裡的女孩兒拍照。

  「倩倩腰往下沉,再沉,屁股翹起來,別看鏡頭……好,保持,漂亮……CC和小雅別站那麼近,表情再冷一點……擋什麼啊,把手放下來,胸是你們的兵器,不亮兵器打什麼仗……別耽誤時間啊姑娘們,要搶天光了。」

  助手彎著腰躲開一眾攝像頭走到鄭譽身邊,蹲下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鄭譽低著頭邊查看剛才拍的照片邊說了些什麼,助手很快又從他身邊走開了。

  很快,助手端了兩杯冷飲送到了婁月和黎志明椅子中間擺著的矮桌上,道:「婁警官,您稍等一會兒,譽哥馬上收工了。」

  婁月看了看手錶,只能點頭。

  那邊的拍攝進行得迅速且順利,在太陽完全沉下山腰之前,鄭譽完成了所有的拍攝任務,總導演站在池邊朝水裡的姑娘們大喊了一聲:「都上來吧!」

  機器紛紛撤了,泳池瞬間變得寬闊起來。鄭譽還坐在泳池邊擺弄相機,穿比基尼的女孩子們陸陸續續上了岸,不是在他肩上按一下,就是往他身上撥一捧水,更有甚者趴在他肩頭要看他剛才看的照片。

  他專注地擺弄著相機,對趴在他肩上的兩個女孩兒淡淡笑道:「裡面還在拍,你們不想上鏡了?」

  女孩子們像一群蝴蝶似的簇擁著飛走了,偌大的泳池很快安靜了下來,和剛才的氛圍截然相反。

  鄭譽拿著相機站起身朝坐在泳池邊的婁月走過去,沒走幾步,忽然停下腳步,端起相機對準婁月按下了快門鍵。

  此時正臨落日,最後一縷金色的陽光從遠處的山林間斜照過來,灑在婁月身上。婁月身後是一扇開滿秋玫瑰的花牆,她把墨鏡推到頭頂,露出如秋水般明亮又冷徹的雙眼,金色的光灑在她身上和她身後的玫瑰花牆上,反射出一層赤與金交織的柔光,婁月被那片光包裹在內,像是秋玫瑰中的一朵。

  婁月知道鄭譽在拍她,但她視若無睹,安之若素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飲,覺得太甜,又放下了。

  鄭譽拍完那張照片就把相機放下了,站在原地看著婁月,直到那束最後的陽光消失,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他像是才注意到隨行的黎志明,很自來熟地朝黎志明抬了抬手,然後就在婁月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把相機放在桌子上,免去了客套直接問:「找我什麼事兒?」

  因為他要放相機,所以婁月把飲料杯往自己這邊移了一點,沒有一句廢話,直入主題:「認識邵雲峰嗎?」

  從她口中聽到邵雲峰的名字,鄭譽波瀾不驚地從褲兜里掏出煙盒,向婁月問了聲:「介意嗎?」

  婁月搖搖頭。

  於是鄭譽抽出兩根煙,一根扔給黎志明,一根銜在嘴裡,點著了煙才道:「邵雲峰——」他慢悠悠地靠進椅背里,仰起頭微眯著眼睛看著公館外的山色,微微笑道,「他是我的老朋友。」

  婁月道:「我們查到,幾年前你和邵雲峰是合伙人,你們共同開了現在的這家攝影工作室。但是他在2012年忽然撤資了。」

  鄭譽在桌上的菸灰缸里磕了磕菸灰:「對,有這麼回事。」說著十分輕浮地看著婁月一笑,不以為意道,「你們在調查他?」

  婁月直接繞過他的問題,道:「他為什麼轉行?」

  鄭譽受她冷遇也不在意,又在菸灰缸里磕掉一截菸灰,笑道:「或許是……人各有志?」

  婁月聽出他在敷衍,所以冷下了臉色:「鄭老闆,如果你繼續和我兜圈子,不僅僅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也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鄭譽一雙漆黑的下垂眼很是風流,他看著婁月,眼神很專注,笑道:「我的時間不值錢,相反,婁警官的時間應該非常值錢。用我不值錢的時間換婁警官值錢的時間,怎麼算都是筆划算的生意。」

  婁月冷然一笑,道:「鄭老闆真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

  「客氣。」

  婁月冷著臉站起來,秀麗的身姿映在黯淡斜暉里,像是一株在疾風中屹立的勁草,道:「既然鄭老闆不打算跟我好好聊,那我們就不打攪了。」說著,她對黎志明打了個手勢,又道,「警方的傳訊明天就到,我們警局見。」

  婁月說走就走,非常雷厲風行。

  鄭譽沒料到婁月這麼幹脆,話音還沒落地,人已經走出幾米開外了。

  「婁警官。」

  他起身去追,但婁月對他的挽留置之不理,他實在沒辦法,一把抓住了婁月的手腕。

  婁月步子一剎,人還沒回身,已經把他的手甩開了,回頭時堪堪忍住反手抽他耳光的衝動。

  鄭譽沒看到她臉上浮現的一層淡漠的怒色,盯著她戴著一隻運動款手錶的細白手腕,微微皺眉道:「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婁月:「……」

  啥?

  黎志明有問必答,傻呆呆道:「婁姐體質偏寒,到了晚上就手腳冰涼。」

  山里溫度低,此時已經到了夜晚,一陣陣風吹過來,猛地被晚風一撲,果真身上發冷。鄭譽沒有再說什麼,拿出手機不知給誰發了條信息,然後道:「我們進去說話。」說完率先走向泳池背靠的一片相連的洋房。

  婁月見他似乎準備好好聊天,也就改變了主意,和黎志明跟在鄭譽身後進了一棟洋房。

  一樓是寬闊的大廳,大廳的餐飲區有很多散座,他們揀了一組沙發坐下,婁月和黎志明坐在一起,鄭譽獨自坐在婁月正對面,中間橫了一張餐桌。他們剛一落座,婁月就道:「鄭老闆,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嗎?」

  鄭譽臉上嬉笑的神色已經不見了,他嚴肅起來的樣子驟然顯得穩重了許多,道:「邵雲峰以前的確是我的合作夥伴,但是他從工作室撤資後,我和他就基本不再聯繫了。」

  「我問的是他為什麼從你們的工作室撤資。」

  鄭譽低下眸子,手背抵著嘴唇沉思了片刻,看著婁月問:「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婁月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很聰明,且防禦力很強,他不會盲目地回答警方的問題,他必須弄清楚警方問他問題的原因。於是婁月道:「我想知道,他從工作室撤資和他結婚有沒有關係?」

  鄭譽看著她,想聽她解釋原因。

  直到現在,婁月覺得鄭譽把自己調整到了可以認真交流的狀態,所以她也認真了:「邵雲峰在2012年10月份撤資,次年1月份結婚。他撤資的時間和他結婚的時間相距得太緊。而且他似乎沒有理由著急結婚。他和他的妻子姚紫晨本來素不相識,卻在姚紫晨回國後不足兩個月就和姚紫晨結婚。前提還是在姚紫晨的未婚夫生死不明的情況下。我們調查過你的工作室,2012年10月份,當時你們的工作室處於上升期,接了好幾個讓同行眼紅的大項目,在當時工作室發展迅速的狀態下,邵雲峰撤資不等同於自斷前程和財路嗎?他為什麼這麼做?」

  鄭譽道:「所以你想問我兩個問題,一,邵雲峰為什麼撤資?二,邵雲峰為什麼和他現在的妻子結婚?」

  婁月點頭:「對,你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此時鄭譽的助手走來了,端來兩杯咖啡和一杯不知名磚紅色液體。助手把咖啡和飲料放下就走了。鄭譽把一杯咖啡放在黎志明面前,道:「我還算了解邵雲峰,他和我一樣很熱愛這個職業。當年他突然提出撤資,我很驚訝,也問過他為什麼,但是他沒有回答。」

  鄭譽一邊說著一邊手持細細的調羹在冒著熱氣的玻璃杯中攪拌了片刻,然後把這杯冒著熱氣的磚紅色液體放在婁月面前,道:「紅糖薑茶,驅寒。」說完又接上了剛才自己沒說完的話,「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撤資,但我知道他和姚紫晨為什麼那麼快結婚。」

  婁月低眸看著面前這杯雲霧氤氳的薑茶,拿起調羹輕輕地在杯子裡劃了一圈:「為什麼?」

  鄭譽道:「因為他對姚紫晨……一見鍾情。」

  最後四個字,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也深了一些。

  婁月抬眼看他。

  鄭譽從容地喝了一口咖啡,笑道:「至於姚紫晨為什麼同意嫁給他,那我就不知道了。」

  「邵雲峰和你聊過姚紫晨?」

  「嗯,2012年他去過一趟英國,在回國的飛機上見到了姚紫晨。他向姚紫晨搭訕,結果姚紫晨的未婚夫就在旁邊坐著。」鄭譽覺得好笑般笑了一聲,放下咖啡杯,接著說,「不過他和姚紫晨還算有緣,姚紫晨和她未婚夫剛回國的時候住在酒店,當時我們工作室就開在那間酒店旁邊,他們又見了幾次。邵雲峰當時已經對姚紫晨入迷了,姚紫晨住酒店的那幾天,他每天每夜蹲在酒店門口,拍了很多姚紫晨的照片,像一個瘋子。」

  黎志明低聲道:「的確像。」

  鄭譽看他一眼,對婁月笑道:「不過我能理解他,如果我像他一樣發了瘋似的喜歡一個女人,我也會為這個女人拍很多照片。但是我不會像他一樣去蹲守。」

  婁月覺得他把話題扯遠了,又把話題拉回正軌:「邵雲峰拍的那些照片現在在哪兒?」

  鄭譽笑:「嗯?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

  婁月淡淡道:「因為我記得你有收藏照片的習慣,那邵雲峰也應該有收藏照片的習慣。更何況他那麼喜歡姚紫晨,為姚紫晨拍的照片當然會保存下來。」

  鄭譽又笑:「你錯了,婁警官,就在邵雲峰拍下姚紫晨的照片不久,他就把姚紫晨的照片全都刪了。」

  婁月心裡一驚:「為什麼?」

  鄭譽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婁月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還有些保留,追問道:「你還想說什麼?」

  鄭譽看她一眼,笑道:「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且說出來就像是在背後說邵雲峰的壞話。」

  婁月道:「我想聽。」

  鄭譽又思襯了一會,笑道:「好吧,我今天也嚼一回舌根。」說著臉色一凜,嚴肅了許多,「邵雲峰表面豁達大度,其實是一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我和他共事多年,以前還和他住在同一個小區。他的行事風格我都看在眼裡。」

  「比如呢?」

  「呵呵,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具體他做了什麼,就沒必要知道了。」

  婁月覺得他提起邵雲峰的性格有些突然,但是把邵雲峰刪除姚紫晨的照片這一行為聯繫起來,就不顯得突然了。

  婁月道:「你懷疑邵雲峰當年刪除姚紫晨的照片是一種報復行為?」

  鄭譽略低著頭攪拌咖啡,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漠不關心似的說:「他是不是在報復姚紫晨,我不知道,但我記得他當時刪除照片時很憤怒。能讓他那麼憤怒的原因,估計是姚紫晨再次拒絕了他。」

  婁月靜了片刻,目光驀然一沉:「你親眼看到邵雲峰刪除那些照片?」

  「對。當時他還沒撤資,就在辦公室里刪光了姚紫晨的照片。」

  話說到這裡,黎志明也覺出希望,忙問:「鄭老闆,邵雲峰是直接在相機里刪的還是在電腦里刪的?」

  「他電腦里有備份,在相機上刪光後又在電腦上刪光了照片。」

  「那台電腦還在嗎?」

  鄭譽明白了,目光也是一亮,沒有回答,而是給助手小陶打了個電話,讓助手小陶聯繫工作室租賃的倉庫,檢查六年前那台舊電腦還在不在。

  小陶連夜把老闆的命令傳達到工作室,工作室又傳話回來,倉庫已經關門了,如果要盤貨,要等到明天早上。

  鄭譽打完電話,對婁月說:「現在太晚了,可以等到明天嗎?」

  鄭譽無意間幫了他們一個忙,婁月對他的態度也稍顯軟化,溫聲道:「可以,謝謝你。」說完還對他極輕地笑了一下。

  鄭譽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其實心裡在翻江倒海,看著看著忽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把咖啡杯放下,邊嘆氣邊笑道:「我也快瘋了。」

  婁月沒理會他這句話,起身向他告辭。鄭譽把他們送到了公館大門前,看著婁月上了黎志明開到門口的一輛越野車。

  他看著車窗里婁月的側臉,雙眼一彎,笑得很風流:「再見,婁警官。」

  婁月微微側眸看他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鄭譽又道:「路上小心。」

  越野車開走了,很快消失在縱深的夜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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