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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2024-07-03 14:37:52 作者: 斑衣

  夏冰洋去醫院處理傷口,清創、消毒、縫合,一整套流程做下來已經是凌晨。他本想縫完針就回警局,但是一從椅子上站起來就眼前發黑,無奈又倒了回去。

  醫生說他失血過多,需要輸液,跟隨他來醫院的小孫也勸他留在醫院繼續治療,局裡有任爾東和婁月,他們也能主持工作。夏冰洋的確失血過多,腦袋裡天旋地轉,半條手臂都麻了,也知道自己回警局不過是審訊翟小豐,而翟小豐為了艾露連怪物都願意當,又怎會不願為她犧牲。

  對翟小豐的審訊將是一場無用功。

  小孫托醫院的熟人找了間空病房讓夏冰洋挪過去,守在夏冰洋的床邊看著他打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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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冰洋躺在床上歇了一會兒,感覺不是那麼暈了,閉著眼睛對小孫說:「不用看著我,去吃點東西。」

  小孫說:「我不餓,我守著你。」

  夏冰洋掀開眼皮瞅他一眼:「我餓,吃完幫我帶回來。」

  「好嘞好嘞,你想吃什麼?」

  「你吃什麼給我帶什麼。」

  小孫出去後,夏冰洋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來實在躺不住了就按鈴把護士叫過去,讓護士幫他把放在護士站充電的手機拿過來。拿到手機,夏冰洋正要打電話回警局問問情況,手機就先一步響了。

  將近凌晨三點,夏冰洋沒想到紀征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看到屏幕顯示著紀征的名字,夏冰洋倒不著急接電話,閉上眼睛悠長地吁了一口氣才接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餵?冰洋?」

  在寂靜又空曠的夜裡,紀征的聲音像道弱電流似的沿著他的耳廊往深處爬,好像整個房間都是紀征的聲音。

  天花板的白熾燈太亮了,閉上眼睛也能明顯感受到光感,夏冰洋抬起手背遮住了眼睛:「還沒睡嗎?」

  另一邊,紀征的臥室里沒有開燈,但夜幕里懸著月亮,純白色的縐紗窗簾被從陽台飄進來的風掀動邊角,隨著風輕輕鼓動,冷水一樣的月光穿過窗簾灑在地板上,飛出一層矮矮地低懸著的淡光。

  紀征把被風吹開的窗簾拉好,然後掀開被子回到床上靠在床頭。儘管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但是他還是在深沉又空明的夜裡壓低了聲音:「沒有,你的手機怎麼一直打不通?」

  夏冰洋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左手伸到床邊打點滴,枕著右臂,道:「沒電了,剛充滿。」

  一團橘黃色的絨毛從床尾站起來,踩著被子往紀征身上爬,紀征朝它伸出手,把它撈到懷裡抱著,摸著小橘貓的腦袋,問:「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夏冰洋略想了一想,道:「受傷了,剛縫完針,在醫院打點滴。」

  報喜不報憂對他來說是句屁話,他巴不得紀征掛念他,惦記他,對他噓寒問暖,這樣他會很爽。

  果不其然,紀征瞬間就緊張了,忙問:「怎麼回事?傷到哪裡了?」

  夏冰洋閉著眼睛慢悠悠翹起唇角,故意低沉著嗓音道:「不是很嚴重,縫了幾針而已。」說著頓了頓,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般哼了一聲,「但是好疼啊。」

  紀征不知道夏冰洋慣會對他使無病呻吟這一招,聽到夏冰洋喊疼,他也心疼。他更加溫柔地撫摸小橘貓的脊背,緊皺著眉嘆了聲氣,道:「睡一會兒吧,睡著就不疼了。」

  夏冰洋臉上笑容更深,語氣更加委頓:「疼得睡不著。」

  紀征無奈地笑了聲:「那怎麼辦呢?」

  夏冰洋一怔,然後把臉埋在枕頭裡長嘆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把臉從枕頭裡轉出來,低聲清了清喉嚨,然後故作正經道:「你陪我聊聊天,聽著你的聲音我就不疼了。」

  紀徵答應了,答應後卻想不到應該和他說些什麼,也不費神去想,就聽著手機沉默著。換作別人,他隨便一轉腦子就是一大堆可供與對方寒暄的話題,但是對方換作夏冰洋,他就覺得那些可有可無的話說出來還不如不說,說出來更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就這樣和他打著電話沉默著來得有意義。

  他耐得住沉默,可夏冰洋耐不住,夏冰洋等了一會兒也不聽他說話,就催了一聲:「說話啊。」

  於是紀征問道:「你自己在醫院嗎?」

  夏冰洋道:「嗯,我自己。」

  紀征不禁皺眉:「沒人在醫院照顧你怎麼行。」

  夏冰洋笑:「那你過來。」

  紀征搖頭笑了笑,無奈道:「又給我出難題是嗎?」

  夏冰洋但笑不語。

  紀征頓了頓,又道:「找個人過去陪你吧,你自己一個人不行。」

  夏冰洋道:「找誰?我孤家寡人一個。夏航倒是想過來,但我沒讓他來,我嫌他吵。」

  談話進行到這裡,有句話哽在紀征喉嚨里,紀征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選擇說出來,不然他整晚都會被這句沒說出口的話噎得難受。他往後靠在床頭,揉著趴在他胸前的小橘貓的下巴,輕笑著問:「怎麼會是孤家寡人,上次不是說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夏冰洋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對面黑洞洞的窗戶愣了愣,他本以為紀征不會再主動提起上次被他打斷的那次談話,畢竟紀征親口說了他並不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沒想到紀征現在會主動提及,夏冰洋意外的同時也有些心動,覺得現在是一鼓作氣向他坦白的好時期,但很快就把心裡的衝動克制住了,因為他看不到紀征,看不到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控的因素,所以夏冰洋還是想當面告訴他。

  夏冰洋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語氣如常道:「只是我喜歡他而已,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這樣的說法儼然就是夏冰洋在暗戀對方了,紀征意外的同時又有些震觸,他很清楚夏冰洋是不缺人愛的,夏冰洋瀟灑又穩重,年輕又那麼帥氣,有一身招蜂引蝶的好本事,他竟會自降身段去暗戀一個人,想必這個人……是個不俗的人物。

  紀征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甚至有些後悔開始這個話題,所以他勉強笑了兩聲,不說話。

  夏冰洋又合上眼睛,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怎麼辦?紀征哥,我見不到我喜歡的人。」

  紀征胸悶得厲害,看似無恙道:「你可以試著聯繫她,或許她會去看你。」

  「算了,他來一趟太難了。」

  紀征心裡又是一陣酸澀,一向任性的夏冰洋什麼時候竟會如此為別人考慮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但是來不及阻止自己,一句壓抑多時的話已經脫口而出:「就這麼喜歡她?」

  他是笑著說的,但沒人看得到他的笑容有多勉強。

  夏冰洋靜靜道:「喜歡,喜歡得要命,我喜歡他好多年了……十五歲那年我就喜歡他了,但是因為一場誤會,我們分開了,後來我試著聯繫他,但是始終找不到他。不久之前我才重新聯繫上他。我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所以我想告訴他我喜歡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談戀愛,我想和他——」

  「夏隊,我幫你帶了一碗餛飩和一份煎餅,你想吃啥?」

  小孫推門進來,提著滿滿當當一整袋子盒裝食品和罐裝水走到床邊蹲在夏冰洋面前,邀功似的把袋子舉給他看:「還有啤酒和果汁,哦哦,你正在打點滴,酒就先別喝了。」

  夏冰洋面無表情,雙眼發直地看著他,眼神可以稱之為「瞪」。

  小孫沒細看他冒火的眼睛,開始往外掏飯盒:「醫院對面就有家餛飩店,老字號了,我經常去那兒吃,他們家薺菜羊肉餡兒的——」

  夏冰洋默默往肚子裡咽了一口氣,道:「我不吃,你出去。」

  小孫見他拿著手機,以為他整跟警局方面聯繫,道:「放鬆一會兒吧老大,你都光榮負傷了,局裡有婁姐呢,你別操心了,來來來先吃東西。」

  夏冰洋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確保紀征聽不到他和小孫的談話,才仰起頭對小孫咬牙切齒道:「我正在給你未來嫂子打電話,你他媽晚來一分鐘我就表白成功了。現在趁他還沒掛電話,你給我麻溜兒地滾出去!」

  小孫大喜,連連點頭:「哎呀,那你打,快打快打,我到門口給你望風!」

  夏冰洋心說望你大爺的風,老子又不是在搞諜戰!

  儘管小孫已經被他趕出去了,但是氣氛儼然已經被破壞了,夏冰洋想接著說下去都難,他緩了一口氣,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咳咳,剛才是我同事。」

  紀征聽出來了,「嗯」了一聲沒有多問,但很慶幸夏冰洋的同事打斷了夏冰洋的話。為了避免再聽到些夏冰洋對別人的深情告白,他把話題拉上了正軌:「你怎麼會受傷?」

  話題轉得有點生硬,但續接回剛才的氛圍已經是不可能了,夏冰洋只好順著話茬往下說:「抓翟小豐的時候,被翟小豐捅了一刀。」

  「翟小豐?」

  「對,我不是跟你說過翟小豐是殺害俞冰潔、劉暢然和秦平的兇手嗎?現在案情出現了轉折,他只算是劊子手,艾露才是幕後策劃這三起兇殺案的主謀。但是翟小豐自己一個人把罪全頂下來了,艾露至今還是自由身。」

  紀征聽完默了片刻,道:「我這裡也有些發現。」

  「什麼發現?」

  「殺死翟小豐的父親翟文剛的人是唐雪慧。」

  夏冰洋還沒了解過翟文剛的案子,但聽到唐雪慧犯下另一樁命案,他已經不足為怪了。

  「有證據嗎?」

  夏冰洋問。

  紀征想到被閔成舟拿走鑑定筆記的那張字條,道:「有,證據已經在警方手中了,但是根據證據確定嫌疑人還需要些時間。」

  「那你怎麼知道唐雪慧是兇手?」

  紀征沉聲道:「因為唐雪慧險些殺了我。」

  夏冰洋心裡一驚:「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總之我能確定唐雪慧是殺死翟文剛的兇手,但是……並沒什麼意義。」

  夏冰洋明白他指的是唐雪慧即將在8月7號凌晨自殺,一個自殺的嫌疑人就算被鎖定為兇手,也於警方無用。

  但唐雪慧自殺已是事實,就算他們知道唐雪慧的命運,也只能看著歷史按照原本的軌跡往前行駛,而他們的掙扎只是螳臂當車。

  夏冰洋再次體驗到頹然無力的感覺……忽然,他睜開眼睛,叫了聲:「紀征哥。」

  紀征道:「嗯?」

  夏冰洋手撐著床鋪慢慢盤腿坐起來,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擾了誰似的小心翼翼道:「我看過資料,唐雪慧會在……」說著,他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四點十分,「兩個半小時後在家裡自殺,你能不能——」

  紀征也坐了起來,皺眉道:「阻止她?」

  夏冰洋出神地盯著潔白的床鋪,漆黑的眼睛裡躍動著一簇星火:「不,阻止艾露。」

  「艾露?艾露怎麼了?」

  「艾露和她的母親唐雪慧一樣,擁有反社會人格。所以她才會設計殺死俞冰潔和劉暢然,還有秦平。我和專家談過,像艾露這樣的人,初期的人格顯露不明顯,也不會立即殺人,他們需要一個過渡期,簡單來說就是需要一種刺激,這種刺激能夠喚醒他們體內的人格。」

  紀征只聽前面幾句就理解了夏冰洋的意思,他掀開被子下了床,朝衣櫃走了過去:「你覺得唐雪慧的自殺就是可以喚醒艾露體內殺戮欲望的刺激源?」

  夏冰洋想起《綠毛水怪》中服下藥水變成怪物的楊素瑤,又想起臨別時艾露向他發出的求救信號——如果你能在妖妖喝下藥水前拯救她,或許她就不會變成怪物。當時他聽到這句話時沒有多想,只當作是艾露僅有的一絲掙扎,但是現在想來,艾露似乎在暗示他什麼……難道艾露口中的藥水,就是她母親的死亡嗎?難道……艾露當年目睹了唐雪慧的死亡嗎?

  「對,我懷疑艾露親眼看到了唐雪慧自殺的一幕,正是這一幕喚醒了艾露的人格。」

  紀徵用肩膀夾著手機,從衣櫃中往外拿衣服:「所以你想讓我阻止艾露目擊她母親的死亡?」

  夏冰洋道:「對,這是拯救艾露的唯一方法。」

  紀征把手機放在床上,解著睡衣扣子道:「現在是四點十五分,我開車到白鷺鎮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左右。我會抓緊時間,但願還來得及。」說完,他拿起手機,「不說了,我現在就出發。」

  夏冰洋忙道:「紀征哥。」

  「嗯?」

  夏冰洋低下頭用力沉了一口氣,道:「當心。」

  紀征輕笑一聲:「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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