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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2024-07-03 14:37:14 作者: 斑衣

  翟小豐的母親陳佳芝被警察找到時,陳佳芝正在一家裁縫店裡打麻將。她長時間摸麻將的雙手在指甲里生出厚厚的泥垢,彼時輸了錢,正在麻將桌上罵人,被警察找到還不清醒,直到其母親親口告知她丈夫出了事,才渾渾噩噩地跟著警察回家。

  翟小豐家在盧葦巷十四號院,得到消息的鄰居早已在翟小豐家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畢竟這個民風淳樸的小鎮連雞鳴狗盜之事都鮮少發生,更別說發生命案。

  陳佳芝先一步回到家中,坐在客廳里發怔,一臉呆滯地應對警察的詢問。閔成舟帶著翟小豐走進屋子裡,她仿佛認不得自己的兒子,當翟小豐叫她「媽」時她才木訥地「哦」了一聲,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動作。一副冷漠又呆滯的模樣。

  紀征看出這對母子的感情並不好,翟小豐對母親的冷漠和無視已經習慣了,而陳佳芝也習慣了對兒子不管不顧,漠不關心。

  隨閔成舟趕到翟文剛家中的還有勘查組的警員,閔成舟讓警員們在屋子裡搜查,自己坐在客廳向陳佳芝問話。

  「陳女士,八月四號晚上七點鐘到十點鐘之間你在哪裡?」

  陳佳芝很瘦,瘦得幾乎見了骨,眼眶凹得很深,但眼睛裡沒有神光,像一塊陳舊的爛木頭。離了麻將桌,她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死人。

  面對警察的問話,她蹺著腿坐在沙發上,低頭扣著指甲里的泥垢,想了一陣子才說:「四號……四號晚上我在家看電視。」

  

  閔成舟向方才詢問陳佳芝的警員投去詢問的眼神,那警員無奈地搖搖頭,表示陳佳芝一直就是這副蠢鈍的模樣。

  紀征在旁看著,他本以為陳佳芝是聽聞噩耗之初精神受到了衝擊,但是他仔細觀察陳佳芝的面部表情,看到陳佳芝寡淡的臉上隱約著浮著一層喜色,她的嘴唇微微向上提著,而且她也不是遲鈍或者呆滯,她之所以放慢講話和思考的速度,是因為她如果不謹慎些,就會在警察面前笑出來。

  她為丈夫的死感到喜悅和慶幸。

  閔成舟沒有察覺到她臉上這些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細節,看著她又問:「八月四號,你的丈夫在家嗎?」

  陳佳芝沒有著急回答,而是轉過頭用一種冷漠又不耐煩的語氣對站在一旁的兒子說:「死了是不是?不會倒茶?」

  翟小豐立即往廚房跑了過去。

  紀征看一眼翟小豐做壺燒水異常嫻熟的背影,心裡疑雲更重。

  陳佳芝這才說:「他經常不回家,有時候三天兩頭回家一趟,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影。他是三號那天回來的,待到四號下午六點多就走了。」

  「他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講他去哪裡。他一年到頭都在外面逛,偶爾帶點錢回來,我和孩子都不指望他,不然早就被餓死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微微一窘,像是察覺到自己對一個死人發了牢騷,便皺著臉做出一些悲傷的神情。

  閔成舟看到她的胳膊和肩膀上都有瘀青,下頦處也有傷痕,便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這下子,陳佳芝臉上強拼湊出的一點悲傷立馬消失了,面無表情道:「他打的。」

  閔成舟頓了頓,又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你?」

  「結婚到現在。」

  「為什麼打你?」

  陳佳芝終於忍不住冷笑:「沒有理由,高興了打,不高興也打,有兩次還打到了醫院裡。」

  「沒想過離婚?」

  她雲淡風輕道:「離了一回,又複合了。」

  「為什麼?」

  她朝翟小豐的背影看了一眼,眼睛裡始終沒有溫度:「我媽想要孫子,也不想聽人說閒話。」說到這兒,她忽然皺了皺眉,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扭過臉不再看翟小豐。

  閔成舟問她翟文剛這幾天的活動範圍和人際關係,她都一一作答了,問詢進行得很順利。直到閔成舟試探著問她翟文剛是否如流傳的一樣有複雜的男女關係,陳佳芝沉默了。

  「我不知道。」

  過了許久,她才這麼說,臉上唯一那點鮮活的氣息沒有了,整個人顯得刻意為之地呆板。

  此時翟小豐端著幾隻洗乾淨的茶杯和泡好的茶水來倒茶,把幾隻茶杯倒滿就束手站在一邊。

  在臥室里的警察忽然喊了一聲:「閔隊!」

  閔成舟快步走過去,警察交給他一桿三連發單管獵槍,並且退出了子彈,彈夾里只剩兩顆子彈。

  警員說:「少了一顆。」

  紀征也聞聲趕了過去,但沒有理所當然地踏入臥室,而是站在臥室門口向裡面看著,也看到了被警員拿在手中的那支獵槍。

  閔成舟一眼認出此時躺在警員手中的子彈和射在翟文剛後腦勺的子彈一模一樣,但是否就是由這支槍射出,還要等彈道結果分析。

  「在哪裡找到的?」

  閔成舟低聲問。

  警員指了指床底下:「藏得很深。」

  閔成舟沉著臉走出臥室,回到陳佳芝面前,看著她問:「陳女士,八月四號晚上你為什麼忽然回娘家?」

  陳佳芝道:「家裡沒人,回去還能熱鬧點。」

  「你兒子每天放學後還得回到這個家,難道你不管他了嗎?」

  陳佳芝依舊很冷淡:「他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此時警員拿著那支獵槍從臥室里走出來,把獵槍裝進證物袋,這一幕被陳佳芝看見了,她臉色猛地一恍,忽然間慌亂起來。

  閔成舟把她這副樣子看在眼裡,道:「陳女士,你得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

  陳佳芝忽然跳起來,像是急於替自己開脫,但是一時組織不好語言,只笨拙地說:「不是,不是,我……」

  兩名刑警走上前握住她的胳膊要把她帶進停在門外的警車裡,陳佳芝口不擇言地嚷了一陣,其中夾雜著髒話,臨上車前叫道:「他的相好那麼多,哪一個都恨不得殺了他!」

  陳佳芝被帶走後,搜證和走訪工作還在繼續,院內外的警察引起了全鎮的轟動,里里外外都各有各的忙碌。

  紀征旁觀到現在,察覺到自己在場對現場勘查人員不利,於是找到正在向翟文剛鄰居問話的閔成舟,向他草草打了個招呼,隨即開車走了。

  離開盧葦巷沿著唯一公路駛向上山的方向,紀征又經過了白鷺鎮中學。此時還沒放學,學校內外都沉寂無聲,天上忽然響起轟隆一聲雷響,大片的陰雲墜得更低,滿山的樹木隆隆作響,雨滴一顆顆地從天上砸了下來。

  紀征順著車窗往外看,看到和學校和一片偌大的稻田相隔的居民區,居高臨下,還能看到一條巷子裡停放的幾輛警車,和擁擠的人群。

  一隻美麗的白鷺從稻田上飛過,遠遠停在田邊的濕地里。風雨中的白鷺有種遺世獨立的美感。

  他看著那隻白鷺,直到它消失不見,才驅車上山。

  上山的途中,呼嘯的山雨越來越張狂,路邊的斜坡不斷滾落泥水和土塊,雨中的能見度太低,紀征中途下車查看路況,僅下車幾秒鐘就被雨澆了個濕透。

  他在路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回到酒店,把車直接開進地下車庫,在車庫乘電梯上樓,回到房間發現空無一人。

  他立即用房間座機撥出吳阿姨的號碼,吳阿姨說她和邊小蕖在六樓游泳館。他這才放心地掛了電話,正要脫下濕衣服進浴室洗澡,門鈴忽然響了。

  他打開房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人是燕紳。

  燕紳看到他渾身濕透的樣子,眉毛一挑,顯得很愉快:「淋雨了?」

  紀征把他讓進來,然後關上門,摘掉眼鏡往後捋了把濕淋淋的頭髮,問他:「有事?」

  燕紳看著他被雨水浸濕的臉,不得不承認紀征的臉比滿山風雨還要蔚然深秀。雖然他早已經看習慣了紀征這張好看的臉,但是紀征偶爾露出和平時不一樣的表情和模樣,給人的視覺衝擊力還是挺強的。

  燕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往裡走:「沒事就不能過來找你?」

  紀征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張藍色刷銀的卡片,似乎是邀請函之類的東西。

  「你隨便坐。」

  紀征說完就回房間拿換洗的衣服,出來一看,落地窗外的雨更大了,瓢潑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砰砰直響。

  燕紳坐在落地窗前的一張躺椅上看著窗外呼嘯的山雨,見紀征從臥室里出來,向他懶懶一笑:「你知道什麼東西堪比藥效最猛烈的春藥嗎?」

  紀征停下步子,懷裡抱著衣服倚在門口,看著他笑問:「什麼?」

  燕紳道:「悲傷的情緒和窗外的暴雨天。」

  紀征轉頭看向窗外,神色猛地一恍,在狂亂又惡劣的雨天中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但那道人影很快被雨水衝散,變成一道濕冷的山霧。

  他沒有作聲,只淡淡笑了笑,然後走進浴室洗澡。

  燕紳暗暗心疑,他剛才看得清楚,紀征看向窗外的時候走神了,似乎是想起了一個人。

  在他心裡疑竇暗生的時候,聽到手機的振動聲,循著聲音找到手機,才發現是紀征擱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

  他在沙發上坐下,順手把窩在沙發上的貓抱起來,拿起紀征的手機從容地先按了一下靜音。

  來電顯示正在呼叫紀征的是一個叫「冰洋」的人。

  冰洋……

  這顯然是一個省去姓氏的名字,而燕紳並不覺得像紀征這樣和所有人都刻意保持距離的人會在保存所有人的手機號的時候都「親切」地省去姓氏,只留一個名字。這個「冰洋」顯然是特殊的存在。

  燕紳忽然又想起了方才紀征看著窗外走神的一幕,心裡隱約有種感覺,這個「冰洋」或許就是紀征剛才想起來的人。

  遲疑再三,他接了這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一道很年輕的,又冷又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出來吃東西,蛋黃?蛋黃快出來——」

  對方不知沖什麼地方不耐煩地喊了幾聲才發現電話已經接通了,於是聲音驀然飄近:「紀征哥,蛋黃怎麼不喜歡吃蛋黃了,是我沒有煮熟——」

  一句話沒說完,對方卻忽然停住了,像是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更清冷:「你是誰?」

  燕紳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正在通話的手機屏幕,冷著臉一言不發地掛了這通電話,然後把抱在懷裡的貓轟走了。

  很快,紀征從浴室出來了,換了一套素色家居服,手中拿著紙巾正在擦拭染了水霧的眼鏡鏡片。

  燕紳坐在沙發上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一聲,道:「紀征哥。」

  紀征腳步一頓,慢慢抬起頭看著燕紳,深水一般的眼神里看不出絲毫內容。他和燕紳對視了片刻,然後冷靜地向燕紳走過去,想要拿起茶几上的手機。

  燕紳卻按住他的手背,笑說:「你難道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紀征哥?」

  紀征稍一用力把手機從他手底下抽出來,彎腰附在他耳邊,語氣輕鬆又揶揄道:「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有人給我打電話?他是誰?和我是什麼關係?趕快調查清楚。」

  燕紳像是被他將了一軍,不願意再追問下去,只不屑地嗤笑一聲,道:「有什麼好查的?我還真不在乎。」

  說完,他把手中的邀請函扔到茶几上,起身走向門口,乾脆利落道:「明天我在頂樓宴會廳舉辦酒會,記得準時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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