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佛子，是渡我不是睡我（三十五）

  在透進來的一點光線之下，黎清易的半邊面龐晦暗不明，他低頭盯了顧初白一會，開口道：「你冷嗎？」

  顧初白：「？」

  「我去點個火堆，這裡也稍微亮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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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托住顧初白的後腦就想起身。

  顧初白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沒有怎麼用力就把想逃脫的人留在了原地。

  「我不要火堆。」她癟癟嘴道，「別的問題都可以矇混過去，但是這個不可以。」

  主要這莫名的懷孕害得她最後痛成那個樣子不說，還在秘境之中被那麼多的人偶垂涎，讓她實在是一頭霧水。

  不僅來的莫名其妙，沒有的也莫名其妙，黎清易輕輕一摸就消除了個乾淨，說跟他沒有關係，顧初白是一百個不相信的。

  小妖怪仰頭看著他，身上帶著一股浸透的松香味道，黎清易鼻子動了動，手無意識地在柔弱無骨的手背上摩挲著。

  就這樣沉默不語的時候，顧初白開始還能堅定地與他對視，但是時間久了，她就有點受不住這眼神內含的意味，漸漸開始躲閃起來。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非常好奇想要知道自己所謂「懷孕」那件事的根本。

  「我是妖怪，你是人，根本就沒有懷孕的可能。」她振振有詞道，「所以肚子是怎麼回事？」

  黎清易目光閃了閃。

  吞噬願望的妖怪所包容進的秘境存在的時間太久，久到如果不是玉娘幫忙，和顧初白最後「臨盆」被其他人盯上，黎清易也很難從那種改變之中掙脫出來，將所有的人都超度走。

  如果說原本秘境會按照顧初白的意思去改變她的記憶和身體，但在黎清易插手之後，這種改變的主觀操縱人就變成了黎清易本身。

  在那樣普通的環境之下，黎清易希望她是個人。

  人和人之間當然就沒有人和妖之間那麼多彎繞，懷孕生子都是正常的事情，要吃飯不然沒有力氣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這一切顧初白都沒有意識到，因為妖力的弱小，平日裡她連自己變回原型都做不到，走路走多了還嬌氣，做出一些攻擊性的法術也需要黎清易手把手的指導。

  她意識不到自己在秘境之中真的成為了人。

  眼下出了秘境，小姑娘又變回了化形的身子，黎清易默了半晌也沒有想好怎麼說明這件事情，只能輕聲開口道：「是我的力量吧。」

  見她眨眨眼，黎清易又補了一句：「約莫是。」

  還從來沒有見過黎清易對什麼事情這麼不確定的模樣，高高在上的佛子終於有了幾分塵世的感覺，顧初白咂咂嘴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

  「我不是聖人，自然不會無所不知。」黎清易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

  顧初白痛了那麼久，出了秘境之後又無意識的變回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化形之身，此刻長久沒有得到補充，有點難受地發困。

  隱隱的燥熱又在小腹之中升起，不過不嚴重，也不會影響意識，顧初白也不想真的跟黎清易在荒郊野外的糾纏，就將那點子不好說明的隱秘衝動壓下，眼睛一閉，轉了個身嘟囔：「我會陪著你的。」

  一片黑暗之中，她只能聽見那面容溫潤的佛子低聲笑了句：「好。」

  這長長的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離開了危險的環境，黎清易又完全恢復了自己的記憶，所以顧初白也丟了在秘境之中維持著的一點警惕心，安心將自己交託了出去，睡得那叫一個香。

  若不是洞外的喧譁聲音太大，她都還要再繼續睡下去。

  「怎麼了……」她睏倦地揉了揉眼睛，渾身軟綿綿地難受。

  黎清易本來在發呆盯著手腕之上少了一大截的佛珠，見她醒了，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顧初白坐起來：「是那個村子裡的村民找來了。」

  想到走出村莊時候那些女人的欣喜模樣，她有些疑惑地靠在洞穴的邊上：「……他們還想幹嘛？」

  所有的人已經從秘境之中出來，按道理說她們的願望已經達成，即便是那些男人們想鬧，玉娘和她的丈夫已經被超度，什麼也回不去了。

  那麼大的梵音，顧初白不信那些人聽不到。

  黎清易一臉平靜地看著她：「人心不足。」

  經歷過那樣的美夢，人又怎麼會願意回歸到兩手空空的現實呢。

  果不其然，一出洞穴門，許多被萬字符攔住的人眼睛都亮了，只是人雖多，男女卻都還是精準地分開成了兩撥，一看就目的不同。

  「大師，您既然能夠順利將他們救出來，求求您再施以援手，讓他們從那妖怪的幻境之中醒過神吧。」女人們的哀求多是這樣的。

  「可你們從一開始邀請我們去借住的目的便不純呀。」顧初白回道。

  一聽她說話，女人們頓時心虛的眼神都閃躲了起來，不敢回應，只是一個勁地哀求。

  而那些男人則在怒罵著黎清易：「你是哪裡來的妖怪，將我們帶來這幻境做什麼，還不快快打破法術送我們回去！」

  見顧初白在黎清易身後說話，一幫人更是起勁道：「妖僧，若是正經的出家人，身邊又如何會跟著一個如此貌美的姑娘！你若不是妖魔，便是神佛也不信！」

  面對面前冰火兩重天的指責和哀求，黎清易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他將缺了許多佛珠的長繩部分束起，重新撥弄起來，安靜地瞧著所有人鬧。

  他不對辱罵有任何憤怒或是不值的情緒，也不對哀求與哭嚎有任何憐憫，就只是淡淡看著，毫無波瀾。

  顧初白有點看不下去，剛想再出聲，黎清易卻伸手攔住了她。

  「不用。」他在看向身側人的時候，眼神才微微有了點波瀾，「等他們說完。」

  這樣高昂的辱罵和哀求也是很消耗體力的，沒過一會，兩邊的聲音就都低了下去，帶著含有不同情緒的憤憤眼神齊齊站在萬字符外盯著黎清易。

  「阿彌陀佛。」他道，「不會再有妖怪來抓村中的男子了。」

  他沒有管那群被秘境吸乾了身體的男人們，只是淡淡對女人們道：「要離開要留下，全憑你們的意願。」

  這話就是解除了她們所有的後顧之憂，讓許多人的表情變動，低下了頭思索。

  那曾經招待過兩人的黑瘦女人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可我的丈夫……」

  「他並沒有說是你的丈夫，不是嗎？」黎清易垂眸道。

  這些年沒有了男人，村中的女人雖苦，可也都這樣過來了，一時面面相覷，竟然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若不是妖怪的限制，她們早就離開了這裡，千盼萬盼各家的男人或是兒子回來，也不過是活下去的念想而已。

  「我只騙過你們兩個。」黑瘦女人猶豫半天，還是說道，「大師，姑娘，實在抱歉，村中的姑娘才生下了男孩，我們實在是怕會被奪走。」

  面對她的歉意，黎清易側了側身，沒有接受。

  若不是早有準備，如果進去的不是他和顧初白，早就不會有這些後續事情了。

  雖然沒有害到人，但總歸是起了害人的心思，要原諒是他們的事情，不願意原諒也沒有錯。

  黎清易的三言兩語帶著點佛音，很快點醒了大部分人，許多女人作揖之後看了邊上一眼，都回去了村落中，只有少數因為有兒子在一旁的緣故有點猶豫，可徘徊之後還是離去了。

  她們也終於發現了，黎清易不會點化一旁的男人們，男人們已經被那些日子吞噬掉了精氣神，不再是她們等待的人了。

  女人一走光，原本只是懸在半空阻擋的萬字符變大，急速退後之後，直接就將還沒有閉嘴的人都粗暴地丟出了四五里遠。

  等他們爬起來再回到這裡，早就不見了黎清易和顧初白的身影。

  又是一陣罵罵咧咧，他們下意識回到了村落之中，昨日女人們為了討好回心轉意，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整日，這些人雖然表面不信這裡是真實世界，但在秘境歸還記憶之後，也只是裝傻充愣罷了。

  只是他們如意算盤打得好，卻沒有想到女人們紛紛揮起掃帚，將人掃地出門。

  被秘境吸乾了精氣神的人哪裡又是這些干農活的人的對手，抱頭鼠竄地被打到村落之外，只能不甘地叫罵。

  不過這些，顧初白也看不到了，她在村落的男人被打出去之後就被黎清易點回了原身，揣到袈裟胸前的口袋裡，繼續以小青蛇形態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