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佛子，是渡我不是睡我（二十三）

  這個不知名的城鎮比顧初白想像要大得多。

  再次走在街上，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周圍人的神情，果不然察覺到了許多走在街上的「人」都不是並不是人，而是同之前見到的黎父和黎母一樣，是空有血肉沒有靈魂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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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來往往這麼多的身影，人與人偶的比例大約是五五分。

  顧初白一路數過來，不出意外一個女人都沒有看見，而那些男人身邊多是跟著人偶一樣的妻子孩子。

  人的臉上都掛著笑意，但那笑並不是虛假的，勉強的，只是看著就知道，他們都是發自內心覺得幸福，所以才不由自主地笑著。

  這兒就像一個所有人都嚮往的桃花源一樣，她想。

  被牽著走了好長一段路，顧初白終於達到了黎清易口中所謂的，她開的「成衣鋪子」。

  店中的夥計已經打開店門開始忙碌，見到她和黎清易來了也忙得來不及迎上，只遠遠看到了，笑著招呼了一句：「老闆娘，老闆，你們來了。」

  黎清易笑著點點頭，將牽著的手鬆開：「小白，注意身體，若是覺得不舒服了，不要勉強自己，躲到店後頭好好休息，知道嗎？」

  顧初白胡亂的點點頭，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店鋪之中：「知道了~」

  見她這樣，面前的男人無奈地笑笑，也只能氣惱地點點她的額頭，就放手讓這隻心已經飛走的小鳥竄向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身前是鬧市，身後也是鬧市，黎清易就站在店面口望著顧初白的身影，明明耳邊都是喧囂的聲音，可一旦她遠走，耳邊的世界就仿佛一瞬間寂靜下來了似的，冷漠的可怕。

  他面上的笑收斂了起來，直到顧初白若有感一般地轉回頭，黎清易才復又將和善的笑容重新掛到了臉上。

  「我會早點回去的。」見他站在原地，顧初白還以為他是不捨得自己離開，笑著作口型催促。

  等到男人終於轉身離去，她這才能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家店鋪之中，環繞了一圈之後，她都不能不感慨這個地方對於她內心的窺探真的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

  牆上掛著許許多多成品的衣裙，婦人少女們結伴挑選著，雖然都是人偶，可這嘰嘰喳喳的場景也同正常的售賣沒有什麼區別，她路過的時候，幾個看起來對她很是熟悉的人偶還會笑著招呼她。

  顧初白尷尬地點點頭，快速掃了兩眼就往櫃檯深處走去。

  不能不說，那些成品衣裙竟然都是她會喜歡的風格，這個店鋪真的好合理，合理到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在這種地方定居的話，顧初白說不定真的會開一家這樣的店。

  店裡的生意太好了，明明只是清晨，卻摩踵擦肩的幾乎沒有什麼空餘的地方給她路過，顧初白好容易擠到了櫃檯之中的空曠地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老闆娘。」面前適時遞來了一杯茶。

  顧初白愣怔地抬起頭，一個身穿麻衣，頭上非常素淨的女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不是人偶——

  她盯著看了一會，許久才接過那杯溫度正好的茶水。

  那女人長著一彎笑唇，卻有一雙瞧起來要哭泣的眼睛，望著人的感覺總是楚楚可憐的，好似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老闆娘，你怎麼這樣看著我？」女人伸手在顧初白的面前晃了晃，「我是玉娘，你不認得我了？」

  「玉娘……」顧初白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笑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只是昨兒忙事情，有點累著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玉娘曖昧的目光從她被遮擋住的脖頸處路過，掩面笑道：「看得出來累著了，你與老闆很是恩愛呢。」

  成年人所有的含義都盡在正常的話語裡，顧初白臉頰熱熱，眼神遊移了一會：「不說他了……」

  這還是她在秘境之中見到的第一個活著的女人。

  在這死氣沉沉，僵硬機械的人偶圍繞下，這個人是唯一鮮活一些的存在，不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有她自己的風味，顧初白和她簡短的交談了一段，也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討喜得很。

  玉娘很會討人歡心，只要一個眼神，一個細小的動作，她就能知道顧初白心裡在想些什麼，精準程度讓顧初白甚至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讀心的能力，或者說是妖怪一類。

  但她仔細嗅了又嗅，還是一點都沒有在玉娘的身上聞到屬於妖怪的味道。

  這個時候店中的人多，即便知道面前的都是些人偶，顧初白也不是太好意思在一邊空著手什麼也不做，見到玉娘交談之餘手上還忙碌著，她便也上去一起幫忙賣東西算帳。

  稍微掃了兩眼帳簿和售賣的單子，顧初白驚奇地發現，從前在她眼中天文一般的數字竟然忽然條理清晰了起來，甚至在遇到有人買多或者砍價，亦或者是有什麼其他要求的時候，她也能順當合理地應付。

  這種感覺並不像天生，反而像是她曾經在什麼地方經歷過一般。

  心頭不由湧上了一股空落落的感覺，顧初白茫然了一瞬，醒醒神，重新轉回了自己的目的上。

  她來到鋪子不是為了做生意的，是為了打探消息的。

  等人終於稍微少了一些，她擠到玉娘的身邊，甜甜笑道：「玉娘，你來到這城中有多久了？」

  玉娘手上抖落著一條剛被人展開的襦裙，用量衣尺將褶皺的地方支起，撫平折角，她的眼睛沒有從衣服上離開，可嘴上卻笑道：「老闆娘從成婚之後記性當真是差了不少，莫不是平日裡要記的東西全部交託給你相公，自己總是偷懶躲閒的，如今連我來了多久都不記得了？」

  知道她又在打趣自己，顧初白鼓鼓臉頰：「玉娘~」

  一件襦裙終於完全整理利落，玉娘轉頭來看她，長尺在唇下點點：「當初我進這鋪子，還是老闆娘你親自求得我進來的，若不是你在，我大約一直會在家中閉門不出呢。」

  玉娘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片刻，她遲疑道：「約莫——九個月了吧。」

  顧初白同黎清易一起進到這個秘境之中，算起來正好是九個時辰。

  「我這家店開了多久了？」顧初白歪頭問道。

  玉娘無奈道：「你才是這裡的老闆……」

  「我就是考考你對店鋪的了解嘛。」顧初白笑道。

  「說真的，我不知道。」玉娘看著她，那雙淚眼中含著幾乎不可見的笑意，「你為什麼不問問你相公呢？」

  要是問他准能給我弄出一大堆很合理的理由來，顧初白在心裡默默吐槽，到時候別說問出什麼了，不被帶偏就不錯了。

  面對黎清易，她莫名總是會生出許多心軟和在意來。

  見她面上露出苦惱的表情，玉娘瞭然道：「莫不是老闆娘舊病又犯了，忘了些事情，恰好老闆又問起來，你交不了差？」

  顧初白：「……」

  真是好快就給她找了一個很合理的理由呢。

  「是啊。」顧初白睜眼說瞎話，「你也知道我……相公他，總之玉娘你要是知道什麼，一定要跟我說，算是幫我的，拜託了~」

  她拉住女人長長的衣袖晃了晃，壓低聲音撒嬌。

  玉娘接過客人試穿後褶皺的衣物在手上搭著，笑道：「見著你的時候你才新婚不久，沒有想過了如此的時候，你還是這麼愛撒嬌，跟個小孩子一樣。」

  若是只看這個身體在妖怪之中的年紀，不也是個小孩子沒有錯嘛。

  顧初白毫無心理壓力地賣著乖，笑嘻嘻道：「求你了，講於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