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支開與源頭
2024-07-02 14:21:08
作者: 酈途
雲期跟那個運糧的民夫站得很近,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隔開距離,心裡知道自己多半也會染病。
但是趙宛讓她進來,她也想聽一聽這位長袖善舞的縣令大人,還有什麼藉口。
哪知道這位縣令大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就開口解釋,而是看向雲期:「姑娘距離那個人也不算遠,八成也要染病。可是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所以姑娘還能進來,若是其他人知道了,您還能站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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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期笑了:「莫非大人是想說,那些患病的人還要謝謝您不說出去,這樣他們才能像是別人一樣生活?」
縣令笑笑:「下官可不敢這麼居功自傲。」
居功自傲......
就是說這個人真的覺得這是他的功勞了。
趙宛一聽就怒了:「你是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不僅沒錯,是不是還要本宮封賞你啊。」
縣令看了趙宛一眼:「公主別急,且聽下官繼續說。」
其實已經不同聽了,雲期用膝蓋都能想到這位縣令大人會說什麼話推脫。
不外如是一些因為隱瞞了有人患病的消息,才能維持住鵬城安穩,否則早就像是西北諸城一樣,已經亂的要靠著軍隊來管束了。
仔細一聽,果然如此。
趙宛都不等他說完就冷笑一聲:「那城中百姓,原本不必染病,現在這城中多少人染病,你能數的清楚的?」
鵬城縣令看著趙宛:「這誰數的清的,說不準不止您帶來的那位姑娘,整個鵬城都早已淪陷了呢。」
趙宛和雲期兩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還笑得出來,滿城百姓,在你眼裡便如兒戲嗎!」
縣令無所謂地笑:「不啊,不止是滿城百姓的命,還有我的命。」
「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縣令大笑:「沒什麼好處,不過是為別人辦事罷了。」
「是有人讓你攔截我們嗎?」
縣令沒有說話,只是大笑。
這個人已經瘋了。
雲期清晰地意識到,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究竟是不是要攔截兩人繼續深入西北,現在的他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
不僅把鵬城百姓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間,就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
西北總督......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想出了這樣陰損的法子,來阻礙兩人的行程。
但是即便如此,兩人也不能這麼鎩羽而歸了。
雲期八成已經染病,若是無功而返,不僅會被問罪,搞不好還會命喪在疫病上。
好在這病發病時間長,雲期還有時間。
鵬城縣令已經退下,趙宛坐在軟榻上看著雲期:「你怎麼樣,嗓子痛嗎?」
雲期搖搖頭。
趙宛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然後又大罵鵬城縣令,「下三濫的東西,居然敢使這種招數,也不怕百年之後陰司里剝皮拔舌!」
雲期笑了一下:「公主息怒,既然上面有人讓他攔著我們,他自然是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只是臣女染病不要緊,您不能再染上疫病了。」
趙宛看著她:「你是說......讓本宮臨陣脫逃?」
她有一雙鳳眼,平日裡顯得溫和,現在輕輕地眯起來,卻讓人覺得威儀。
雲期連忙說:「這怎麼能說是臨陣脫逃呢,臣女已經染病,後面即便有什麼變動,恐怕也是不能再出西北。公主不若趁著如今還好,去邊上調查西北這陣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調查?調查什麼?」
雲期看著趙宛的眼睛,知道她其實不太相信自己,但是極力想要讓自己的話更可信一點。
「這次的瘟疫來勢洶洶,又令人措手不及,一般而言,瘟疫之前必有大災。但是在這之前,西北呈上來的摺子里都只有饑荒。而即便是饑荒,也很快就開倉放糧,所以我想,會不會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讓那些糧食很有可能根本沒有發到百姓手裡,反而是讓許多人活活餓死,才誘發瘟疫。」
趙宛說:「你是覺得可能有人貪墨是嗎?因為有人貪墨了救災的糧食,才導致了這場瘟疫?」
雲期搖搖頭:「我也不確定,興許只是我多想了。」
但是不論是不是多想,都不能讓趙宛繼續在西北待著了。
她就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炮仗,剛才鵬城縣令說的那些話,但凡再多呆一會趙宛就要暴起了。
而西北情形複雜,不是靠著趙宛的身份就能壓住的。
還不如把她支開,在外面支應也盡夠了。
趙宛看著雲期,忽然笑了:「你就是嫌我礙事唄,我懂。」
雲期苦笑了一下:「公主殿下可繞了我吧,您要是繼續在這鵬城待著,到時候什麼牛鬼蛇神就都找上門來了,還不如您假意退縮,讓他們降低防備,我才好有些動作不是?」
趙宛像是被這話哄住了,輕哼了一聲:「知道了,本宮明日就走。」
趙宛氣咻咻地走了,雲期這才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方渠:「你跟公主一起走吧,我與那人接觸的近,你們卻還好。」
方渠沒說話。
雲期看向她:「怎麼,是覺得忽然對我忠心不改了,要跟我上刀山下火海了?」
方渠看向她笑著的樣子,說:「謝家公子讓我跟著小姐。」
雲期挑眉:「謝長安?他跟你說什麼了?」
「謝家公子只讓我跟著小姐,說是如果辦得好的話,就幫我哥哥一把。」
雲期笑了:「你還真是為了你哥哥什麼都能付出啊。」
一個書蘊,一個方渠,謝長安把這兩個人安排在她身邊,是怕她出什麼事啊?
對,還有書蘊。
書蘊武功高強,若是不想的話那些病人自然無法近身,但是如果繼續跟著雲期出入疫區,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還是得想個辦法把書蘊也支開。
「書蘊。」
方渠不知道書蘊跟過來,還以為雲期是要讓她聯繫書蘊,剛要問了,就看見書蘊從房樑上跳下來了。
「你......」她呆住了,「你也跟來了。」
而書蘊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小姐。」
雲期看向書蘊,說:「今日在酒樓的時候,你沒被那個人挨上吧。」
其實如果能留下書蘊最好了,但是他在的話,一方面是不安全,另一方面謝長安隨時可能知道她的動向。
謝長安一向主張順其自然,讓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若是知道她來了西北,一定要勸她離開。
但是前世西北瘟疫沒有鬧起來,今生雲期和趙宛頂替了那個人來到這裡,就不能讓它反而鬧大了。
更何況,雲期做不到對西北的種種不對坐視不理。
雲期想的好,但是書蘊也不傻,更何況雲期剛剛說過讓方渠離開。
都不用雲期繼續說,書蘊自己就說了:「屬下不會離開的。」
「不是讓你離開,你若是沒有染病,就替我出城辦一件事。」
書蘊看著雲期:「小姐也不曾咳,恐怕也是沒有染病的。」
雲期頭痛:「但是我不能走啊,公主馬上就要離開,如果我再走了,瘟疫的事情怎麼辦?西北百姓怎麼辦?你看鵬城縣令的意思,就知道這些官兒是沒打算治病救人的。」
書蘊油鹽不進:「這原本與小姐也沒什麼關係,疫病嚴重,小姐和公主知難而退,難道陛下還能殺了小姐不成。」
雲期氣絕。
都不用謝長安來勸說,書蘊自己都在這勸雲期離開西北了。
但是百姓何辜,雲期是絕對不會走的。
可是要甩開書蘊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書蘊是暗衛,做的就是暗地裡的事情,平日裡不是他主動現身雲期都找不到這人在哪裡的。
若是要甩開他,恐怕自己被人跟上了都不知道。
雲期嘆了口氣:「你習武不易,若是因為染了疫病沒了,豈不可惜。」
書蘊臉上表情都沒變:「屬下是保護小姐的,就算為小姐而死都不是什麼大事,何況染病。」
如此固執,雲期只能表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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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宛第二天早上就大張旗鼓地走了。
雲期是要讓他們放下戒心,而不是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也坐了一輛馬車跟著走了。
但是等到了西北邊界,就調轉馬頭,繞過鵬城往西北更深里去了。
鵬城的事情使她明白,繼續在這些小嘍囉上面浪費時間無濟於事,還會把自己牽扯進去。
索性就直接去了目前所知的,疫病最早爆發的地方——寧邊縣。
寧邊是一座小縣城,要說大小的話還不如一座邊境小城的鵬城,但這裡卻是西北總督奏摺里說的,疫病的發源地。
雲期不覺得疫病會無緣無故地爆發,必定是有原因的。
從前聽顧思明講古的時候說過,鎮北王年輕時候有一場戰役,因為軍中突然爆發疫病,險些戰敗。
後來才知道是敵軍把病死的動物堆在了軍營的水源上游,水中帶了病,傳染了軍中將士。
這次疫病一定也有一個緣由,若是水便更換清理水源,若是別的什麼緣故,也要先把源頭掐斷,否則這邊治病那邊染病,必定會措手不及。
到寧邊的時候,雲期才終於真切地意識到,瘟疫之下是多麼可怕的世情。
道邊躺著骨瘦如柴的人,一個個面黃肌瘦不說,還都在咳血。
雲期帶著面巾,走上前去。
「大娘,你們怎麼在路邊躺著,為什麼不回家去?」
這個大娘原本不打算說話,但是看見身後方渠手裡的籠餅(饅頭)眼睛都直了。
還是雲期又問了一遍,這才說話。
「家裡頭不孝,我病了就把我攆出來了,我呸,想著撇下老娘自己活,還不是也跟老娘一樣得病!」
雲期又問:「你們這是最早得病的嗎?你知道誰是第一個得病的人嗎?」
大娘看著籠餅,沒說話。
雲期看了方渠一眼,示意方渠把籠餅給她。
但是方渠搖了搖頭,說:「你不說就一個都沒有了。」
這人才不情不願地說:「是不是不知道,那些大老爺都瞞得死死的,至於最早得病的那個人,早死了!」
「那人可還有什麼家眷?」
大娘不耐煩起來,隨手一指:「他家住那,運氣好的話他婆娘興許還活著。」
雲期點點頭。
方渠這才把籠餅給了這大娘。
然後跟著雲期往那個大娘指的方向走,一邊走還一邊說。
「小姐可不能問一個問題就給一個籠餅,他們慣來會偷奸耍滑的,要是這樣,就會說話說半截,非得小姐你給了才說。」
雲期看著方渠:「你倒是懂得這些。」
方渠「嗨」了一聲:「家裡條件不好,什麼三教九流的都打過交道,這種沒幾天好活的人,最不要臉皮了。」
雲期笑了笑:「那就你做主吧。」
兩人走了一會,雲期估摸著差不多了,就又問一個看起來還好些的少年:「你知道你們這最早得疫病的那個人住在哪裡嗎?」
少年的眼神很靈動,看著雲期轉了一下:「你問這個做什麼?」
雲期自然不會說:「只是來問問罷了。」
少年笑了:「問問?來我們這死人堆里問問?」
方渠又掏出一個籠餅:「問你你就說,旁的問那麼多做什麼?」
少年看見籠餅,咽了口口水,這才說;「他早死了,諾,」他一指,「家就住那。」
雲期順著看過去只看見一個亂石堆。
「那可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少年咧嘴笑了:「寧邊傳起病了之後,那些人把他家牆角挖塌了,房子塌了,老婆也砸死了。」
雲期看著少年:「老婆也砸死了?」
少年像是知道不少事情的樣子,這個地方又離那家子很近,會不會知道什麼別的東西。
雲期問:「你知道他是怎麼染上病的嗎?是寧邊本來就有的嗎?」
少年還是咧著嘴笑:「你是朝廷的人吧,再不濟也是京城來的,來查這病的源頭?」
雲期看著他:「你只管說就是。」
少年笑:「自然不是寧邊的病,他在外頭做工,自然是在外頭染上的。」
雲期有些狐疑:「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少年臉上的笑忽然沒了:「因為我是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