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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真相與謊言

2024-07-02 14:21:10 作者: 酈途

  雲期心裡覺得不對勁,哪有做人兒子的能笑嘻嘻地說自己爹娘死了這件事。

  尤其是他娘是被人挖塌了屋子砸死的,怎麼想也不是一件能笑得出來的事情。

  但是這少年臉上的神色,又不像是作偽。

  於是她又問:「你說你是那家人的兒子,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站起來,雖然也瘦的厲害,但是能夠看出來,精氣神要遠勝於其他人。

  看著這副樣子,雲期心裡就先信了三分。

  只見少年微微一笑;「我叫何鳶。」

  

  隨著兩人的談話,加上方渠手裡的籠餅,越來越多的病人圍了上來。

  他們都已經餓了許久,看著籠餅的眼睛裡都要滴出口水,但是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明顯過得不錯的雲期和方渠身上。

  何鳶環顧一圈,說:「把籠餅扔下!」

  雲期一愣。

  方渠卻馬上明白過來,甩手把籠餅扔了出去。

  然後何鳶就拉著兩個跑了起來。

  一邊跑還一邊說:「財不露富不知道?拿著個籠餅是覺得自己吃的太多了嗎?」

  雲期以為他頂多是拉著兩個人繞開這些已經餓的失去理性的人,卻沒料到城中到處都是這樣的人,一直被拉著跑到城牆根下,這才停下。

  何鳶看著雲期,說話也不再是有氣無力的:「你真是朝廷的人嗎?」

  這個人不對勁。

  但卻是雲期唯一能夠找到的,知道些有用東西的人。

  雲期看向他:「你覺得我是我就是。」

  何鳶笑了一下:「若你真是朝廷的人,就別想著查了,你不僅在寧邊查不出什麼,哪怕是整個西北,都沒有人會讓你查出來。」

  雲期看著他:「我不這麼覺得,」她輕笑了一下,「你這不就是在幫我嗎?」

  何鳶笑了一下:「我不會幫你的,我都馬上要死了,你們能不能查出來,跟我有什麼干係?」

  說罷他就擺了擺手:「趕緊走吧。」

  然後自己轉身就要走。

  雲期看著他似乎十分堅定的背影:「誰說你要死了?你不是沒有得病嗎?」

  何鳶頓了一下:「很明顯嗎?」

  雲期笑:「差不多跟你想要借我之手追查一樣明顯吧。」

  何鳶笑了:「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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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鳶的父親何大勇是一個扛包做苦力的男人。

  寧邊這邊這種活不少,加上何大勇很捨得出力,一家人過得很是不錯。

  何鳶能進學堂讀書就是最好的佐證。

  「半年多以前,我爹回來的時候說他找了一個長工,在寧邊後面的山裡,做腳夫扛東西,雖然離家遠但是賺的是以前的四五倍。」

  「所以他去了,是嗎?」

  何鳶聳聳肩:「就像是天上掉餡餅,就算知道吃不到嘴裡,也想試試能不能接住。」

  他這個比喻很有趣,雲期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後何鳶繼續說。

  何大勇剛出去的那段時間確實很好,每次回家都能夠帶回來更多的銀子——他的工錢已經不是銅錢能數清的了。

  但是慢慢地,他越來越沉默,不再提起做工的事情,也不想說自己的那些工友。

  「我後來才知道,他們都死了。」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何大勇拿回家的錢也越來越多,靠著那些錢,饑荒的時候何家母子並沒有吃太多苦,雖然不說頓頓吃飽,但總是沒有餓著。

  有一日他回來的時候,神色很不對。

  但是他的神色不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母並沒有多問,只是一如往常一般,為他洗衣盛飯。

  「爹,」何鳶說,「你怎麼了?那些工頭欺負你了不?」

  何大勇看著自己的獨子,終於露出一個笑模樣:「沒,誰能欺負你爹,就是有幾個工友病了,我尋思要不我也不去幹了吧。」

  何母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話,當時就不樂意了:「不幹了?這怎麼行?哥兒才十七,日後考功名,娶媳婦哪裡不用錢。這活也不是什麼長久營生,能掙一天是一天吧。」

  何大勇的臉色又陰沉下去:「雖然不是什麼長久營生,但是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多想這些作甚,你就是個做苦力的,好的壞的跟你也沒有關係。你呀,就是窮慣了,賺點錢都覺得心虛。聽著,不許把營生辭了,知不知道?」

  何母這樣說,何大勇也不好再開口了,就應下繼續做了。

  但是有一天夜裡,何鳶都睡著了,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醒了,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邊。

  他駭得說不出話來,那人卻發出了何大勇的聲音:「醒了?」

  「爹?你怎麼......」何鳶坐起身來,「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何大勇沒說話,給了何鳶一個紙包:「別告訴任何人,你娘也不能說。」

  何鳶摸了摸,摸出來裡面是一包小藥丸。

  「這是什麼?」

  「別多問,從明天開始,每天你每天把一粒放在你和你娘的飯里,記好了,不准告訴你娘。」

  「是治瘟疫的藥丸嗎?」雲期說,「你手裡還有嗎?」

  何鳶聳肩:「我昨天吃完了藥,今天是來尋死的。」

  「你知道是誰給的你爹這個藥嗎?若是能拿到藥方......」

  何鳶搖了搖頭:「大概是又過了沒幾天,我爹回來的時候就是病著的。但是那段時間,我爹都沒怎麼出門,所以我想,或許讓寧邊染病的並不是我爹。」

  雲期沉默了一會。

  何大勇恐怕是知道什麼內情的,所以才會說出什麼覺得不好之類的話。

  但是現在他已經死了,何鳶知道的也都是隻言片語。

  而他思慮萬分的藥丸,也只保了母子兩個沒有得病,卻沒有防住人心。

  「你說讓寧邊染病的不是你爹?」

  何鳶點點頭:「我爹病了之後就沒出過門,那之後寧邊就有很多人得病,然後突然就有人說我爹是第一個病了的,當時就有人要來我家看我爹是不是病了。」

  他笑了一下:「我爹當然是病了的,我們幾乎沒有辯解的機會,但是現在想想,我們家幾乎從不去城東,但是城裡的病卻是城東開始的,所以我想,城東可能還有一個我爹的工友。」

  「你知道是誰嗎?」

  何鳶搖頭:「我爹後來很少說他的工友了,我想過去找找那個人,但是想想,我爹吃著藥也沒抗住,那個人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了。」

  雲期看著他:「那個人死了,他家裡人未必,你說了沒有人知道你爹病了,那個人未必不知道。你讀過書,禍水東引不用我給你講吧。」

  何鳶愣住了:「你是說那個人故意的,就為了讓他們家洗脫嫌疑。」

  雲期點了點頭。

  這其實不難理解,那個人死了他家裡人可是還活著呢。

  疫病從城東開始,那個人只消一想就知道是自己做的孽,但是若是被指認出來會怎麼樣?

  即便他們原本不知道,在嫁禍給何家之後,就絕對不會想著為何家正名了。

  那麼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個寧邊城真正的源頭了。

  雲期覺得應該去人多的地方打聽,這話剛一說出來就被何鳶嘲笑了。

  「滿大街都是人,小姐覺得哪裡人最多?」

  雲期訕訕地環顧四周。

  確實,別的地方人都在家裡,要打聽消息自然只能去人多的地方。

  可是現在大街上都是等死的人,哪會有什麼人出門。

  何鳶直接帶著雲期走到城東,找了一個餓得眼睛都綠了的人,用掰好的籠餅碎塊問他:「你們城東,誰家先得病的?」

  這人看見籠餅眼睛都直了:「是老李家吧,我記得他家婆娘說是因為跟那老何家的一個地方做工,被傳染了的。」

  事情順利的不可思議。

  但是想想也是,一旦眾人意識到這是疫病,那些咳嗽就會尤為顯眼。

  加上既然那人傳染了城東,想必也沒怎麼遮掩。

  何鳶把籠餅碎塊扔給他,那人從地上撿起來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然後又看著三人:「少爺小姐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什麼都知道?」

  何鳶笑了:「李家還有人活著嗎?」

  「活著,」這人說,「李家運氣好,就大兒子因為跟姓何的一起做工得病了,剩下小兒子那一家子還有大兒媳都好好的。不過前些日子他老娘得病了,就直接被攆出來了。」

  被攆出來了?

  雲期跟何鳶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一個老母親被自己的兒子兒媳甚至可能還有孫子給攆出來,心裡必然是有恨的,若是利用得當未必不是一個突破口。

  雲期問:「那他娘在哪裡?」

  那人虛虛一指:「城門口那個躺著的老婆子就是。」

  兩人順著走過去,只見一個人嘴裡嚼著一口東西,慢悠悠地曬太陽。

  雲期看著這人的臉,沉默了。

  這不是進城的時候收了她的籠餅給她指了何家的那個大娘嗎?

  合著從一開始就開始禍水東引了?

  但是何鳶不知道這些官司,直接走上前去:「大娘。」

  大娘抬起頭,沒看何鳶卻直接看向了雲期:「怎麼,又有籠餅給我老婆子了?」

  雲期看著她,沒有說話。

  都被攆出來了還堅稱何家是源頭,恐怕她根本並不記恨那一家子。

  她走上前去,看著躺在地上的女人,笑著說:「有人告訴我,那個源頭不是何家,是姓李的一家子,我尋思該跟大娘你說一聲。」

  女人的臉色當場就變了:「我呸!明明就是那何家,前世不修今生來報!」

  何鳶的眉頭一揚,就要說話。

  雲期扯了他一把,繼續說:「何家也是可憐,大娘可別這麼說了,您不信也無妨。我這正要去告訴縣令大人,捉拿李家人,嚴刑拷打問出那病是怎麼進來的寧邊。」

  女人斜睨了雲期一眼:「你一個丫頭,縣令大人能見你?」

  雲期笑起來:「您不認識我,情有可原,我是定國公府的小姐,陪明心公主追查疫病的。公主殿下特意給了我令牌,這寧邊縣令豈敢不見?」

  女人冷哼一聲:「我信你的鬼話。」

  「您信不信不重要,縣令大人信了就行,告辭。」

  雲期拉著何鳶,帶著方渠,轉過身走了三步,那女人便大喝一聲:「站住!」

  何鳶一頓,然後被雲期扯著走。

  「我讓你們站住!你們沒聽見嗎?」

  雲期回過身:「你想說什麼呢?」

  「你是何家什麼人?你是來為他們說話的嗎?」女人披頭散髮,眼睛通紅,「你怎麼能,仗著自己的身份顛倒黑白,居然為何家這種陰損歹毒的人說話。」

  「陰損歹毒?顛倒黑白?」雲期笑了,「你是在說我嗎?」

  「不然呢,何家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疫病,還傳染了寧邊人,不是陰損歹毒是什麼?」

  何鳶終於忍無可忍:「何家在城南,寧邊疫病是城東開始的,你兒子跟他一道做工,憑什麼覺得他得病了你兒子還好好的。」

  女人看著何鳶,她的眼神不太好使,黑眼仁亂顫,過了一會才說:「你是何家那個小子。」

  何鳶梗著脖子:「正是!」

  女人對著何鳶的臉就呸了一聲:「你怎麼不死!你們一家禍害了整個寧邊!」

  何鳶勃然大怒,剛要繼續說話就被方渠捂住嘴摁下了。

  「誰告訴你是何家傳播的?我得到的證據是你兒子得了病還出門才讓別人染病的。」

  女人也梗著脖子:「這病這麼凶,要是我家老大先得了,我怎麼剛得,我們家其他人怎麼還好好的。」

  雲期笑了:「你不知道啊,兒子有一種能防治這個病的藥,至於你現在為什麼得病了?」她掩口笑了兩聲,「當然是因為他們不肯用藥救你了啊。」

  女人呆住了。

  何鳶知道這時候才是要緊的時候,趕緊添油加醋。

  「就是,我爹的藥只夠我一個人吃到昨天,你兒子帶回來的肯定不少,夠你們一大家子吃到現在,他們不給你吃就害死嫌你老了,不想救你了。」

  女人看著兩個人,眼珠子瞪得滿是紅血絲,聲音也嘶啞:「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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