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瘋魔與流民
2024-07-02 14:21:01
作者: 酈途
謝懷玉避而不談,雲期也不能抓住她非讓她說,只能暫且放過這個問題。
但是她又很想知道謝長安的打算,幾乎是無孔不入地試圖從雲期嘴裡套話。
最後雲期不堪其擾,只能告辭出來。
但是她還沒打算這麼簡單就回定國公府去,現在時候還早,她想上門拜訪一下薛雲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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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當初薛雲嬈上山祈福不一樣,薛雲嬈是自己受到刺激不肯入世。
雖然也是在山上清修,但是比之先前薛雲嬈的住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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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在清規戒律十分森嚴的寺廟裡面,而是在寺廟旁邊的一座小院裡供了個佛堂。
可以說只要薛雲姣想開了,隨時都能夠再次下山。
但是雲期這次見到她,卻覺得柳氏那一番苦心恐怕都是白費的,薛雲姣起碼一年兩年之內,都絕對沒有下山的心思了。
她穿著一身豆綠色的細布衣裳,可能是衣裳做的大了,也可能是她上山之後清減了不少。
這件寬大的衣裳罩在她的身上,就像是竹竿罩著一塊布,顯得人更加的消瘦了。
這可不像是薛雲姣。
雲期與薛雲姣也算是相識日久了,但是不論是少女時期與薛雲霜吵架,還是出嫁之後與沈洺薛雲嬈置氣,她都是生機勃勃的。
薛雲姣就像是身上燒著一把火似的,永遠充滿生機,充滿活力,就算所有人都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勁頭。
但是現在的她就像是那把火熄滅了一樣,整個人就像是木柴燃燒剩下的那塊炭一樣,灰白色還失去了溫度。
就連頭上插著的那支東珠簪子,珠子都顯得有些晦澀無光。
看見雲期,她笑了一下:「你回來了?」
雲期還記得之前她跟薛雲嬈衝突的時候自己是幫了薛雲嬈的,倒是不寄希望於薛雲姣會多麼溫柔和氣。
「聽說你上山了,我就來看看。」
薛雲姣坐在椅子上,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是呀,我上山了,你說我們家是不是有什麼魔咒之類的,不然怎麼非得有一個女兒要上山來呢?」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
雲期想,不像是她平常的樣子,這個狀態實在有些像是魔怔了。
但是薛雲姣又像是被一根線勒著一樣,淡淡地笑:「你不用怕,你又不是薛家的女兒,就算我要抓一個人替我上山,也輪不到你。」
一聽這話雲期就笑了:「都說姐姐在山上,我以為是一心清修不問世事,沒想到姐姐的消息還算得上靈通,這才幾日,就連我不是薛家人都知道了。」
薛雲姣冷淡地說:「和你有關係嗎?你跟薛雲嬈一樣,就算姓了薛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母親就應該把她活活摔死,就不會遺害至今了。」
雲期看著她:「你是這麼想的。」
薛雲嬈對著她笑:「對,我就是這麼想的,你們都該死!」
雲期冷冷地看著她:「你跟薛雲嬈十幾年姐妹情誼,都是作假的嗎?」
雲期覺得這話問的奇怪,可又確實想要問。
不止是問薛雲姣,還問不在此處的陸平川。
為什麼你能眼都不眨地殺死永昌,算計鎮北王府滿門性命,我們相交十幾年,難道都是假的嗎?
難道那些情誼,都不如你眼前利益嗎?
「難道十幾年姐妹,還不如一個男人嗎?」
薛雲姣聽到這話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姐妹,誰是她的姐妹?哪有人的姐妹心心念念的是奪走我的夫君!」
雲期聽見這話,啞然失笑。
她怎麼會覺得薛雲姣和薛雲嬈之間的恩怨,能夠與他們之間相提並論?
在薛雲嬈心裡,她們走到這一步是因為薛雲姣心裡輕視她,沒把她真的當成姐妹。
而在薛雲姣心裡,她們兩個反目成仇則是因為薛雲嬈人心不足,白白享受了十幾年國公府女兒的尊榮還不夠,居然妄想搶走她的夫君,還偏偏讓她得手了。
情情愛愛的小事,即便兩個人已經牽扯了更多,也遠遠比不得他們之間。
在這問薛雲姣這腦子都不清楚的瘋女人,還不如等什麼時候抓住陸平川,自己親口問他。
這樣想著,雲期就不再耽擱,轉身下山了。
但是沒走多遠,雲期和方渠兩個人就遇見了一夥流民。
但是與去淳陽的路上見過的流民不同,這些流民不僅沒有什麼青壯年,多是老人婦孺不說,就連婦人都沒有年紀輕些的。
就連孩子們的年紀都不太大。
不對勁。
除非是有什麼人專殺青壯年。
雲期戴上幕籬,遠遠地看著那些難民在山下鋪擺開了自己的東西,準備就地休息。
甚至還有人背了一口鍋,居然就這麼做起了飯。
若真是在家鄉過不下去的流民,身上是不該有糧食的。
若是因為戰亂逃走的,又不至於會帶上鐵鍋拖累自己的逃難速度。
這群人不對勁。
雲期遠遠地看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自己的裙子被輕輕地拽了一下。
一低頭就看見一個臉蛋髒兮兮的女孩,手裡舉著一隻枯草編的小蝴蝶,對著雲期笑:「姐姐給。」
雲期對著女孩笑起來,蹲下身子說:「是你編的嗎?」
女孩搖了搖頭,指著身後說:「哥哥,編。」
雲期皺眉,這女孩的年紀足有八九歲了,怎麼連話都說不利索。
女孩又扯了雲期一下,舉著那隻草編的蝴蝶,似乎想要把它給雲期。
雲期笑著接過來,還沒說話就看見一個少年緊張地站在女孩身後,似乎想要把女孩帶回去,但是不敢抬頭,兩隻手交握,就這麼站在那裡。
不過她沒理,接過了女孩的草編蝴蝶,就把自己頭上戴著的顫珠小蝴蝶拔了下來,給女孩別在頭上:「我的小蝴蝶也送給你。」
女孩剛接過那隻蝴蝶,對著後面笑了一下:「哥哥,蝴蝶。」
少年這才抬起頭來。
他倒像是個流民了,瘦的厲害,兩隻大眼睛像是突出來了一樣,但是也能看出來少年長得有幾分雋秀。
雲期愣怔地看著他:「程寧?」
少年聽見她叫出這個名字,終於乍著膽子上前一步:「小姐剛才叫程寧,小姐見過我弟弟嗎?」
他一開口雲期這才發覺了不同,這不是程寧。
程寧是後來鐵面衛里最兇狠的一個,如果說鐵面衛是趙景殊的一把刀,那程寧一定就是刀尖。
聽說是農家出身,武功是後來練起來的,但是為人非常努力刻苦,下手也狠辣。
幾乎可以說,只要是入了程寧眼的目標,就沒有活到第二天的機會。
這少年和程寧長得太像了,但是程寧沒有他瘦弱,也沒有他怯懦。
「你弟弟?」雲期笑,「誰?」
少年急切地看著雲期:「您剛才還叫了他的名字,他叫程寧,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雲期笑了一下:「我不認識。」
程寧和陳抒玉不同,陳抒玉是一個讀書人,滿腦子忠義,收入麾下只有好事的。
但是程寧不同,程寧就是一條瘋狗,前世的程寧在趙景殊登基後不久就死了,因為他似乎是知道了什麼事,意圖噬主。
死的時候還在大笑,說「陛下負我!」
這樣不可控的刀子,雲期可不敢用,一不小心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所以對於眼下這明顯是程寧家人的兄妹二人,她也不想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
「可是您剛剛還叫了他的名字。」
「興許是你聽錯了,我剛才可沒說話,你是不是太過于思念弟弟,以至於以為我叫了你弟弟的名字。」
少年顯然是不信的,但是雲期非說沒見過,他也只能作罷。
帶著妹妹要走的時候,還不死心地又說了一句:「我叫程安,若是小姐能見到我弟弟,勞煩告訴他一聲,我在找他。」
雲期點點頭。
少年就回去了。
過了一會雲期也走了。
原本她是想著再打聽打聽這些流民的事情的,但是程安一出現,她只想離程寧的家人遠一點。
要是以後被這條瘋狗咬上就壞了。
她帶著方渠回了京城。
等走遠一點之後,方渠說:「小姐分明叫了程寧,看起來也是認識他弟弟的,為什麼說不認得?」
雲期看著她笑了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來你家小姐我身上的麻煩就夠多了,實在沒有那個閒心去管他找弟弟的閒事。」
方渠的眼神一動,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身上了。
畢竟她跟方許也是相依為命的一對兄妹。
「那些流民會怎麼樣,這裡離京城這麼近,他們能進城嗎?」
雲期笑了一下:「你以為京城是什麼地方,什麼人都能進?他們進不去的。」
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先帝在世時還喜歡上街,美其名曰與民同樂。
樂不樂不知道,反正因為先帝時的傳統,京城守門的都分外關注進出京城的人,程安他們這種流民是肯定進不去城門的。
再者說,流民一向是不討喜的,到哪都是政績上的大問題,更別說應天府了,不會讓他們進城的。
但是雲期並不覺得這些有必要跟方渠一一解釋,自己在她心目中本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形象,又不是解釋了就馬上能改觀的。
兩人回到京城,剛進城門就看見顧思恆打馬而過。
看見雲期他還特意撥轉馬頭走回來:「是你?」
雲期草草行了個禮:「顧二哥,你還在京城裡啊,郡主不是已經跟太子殿下完婚了嗎?」
顧思恆「嘖」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多麼盼著我離開京城啊,怎麼,我在這礙你眼了?」
這話說得。
雲期笑了:「我素日裡也見不到顧二哥,礙著誰也礙不著我。只是顧二哥和郡主青梅竹馬,怕太子殿下見著不喜。」
趙景殊肯定會不喜的。
雲期對於趙景殊的獨占欲再清楚不過了,昔年她身邊的一個侍衛得了雲期的一個笑,都夠趙景殊吃上好幾天的醋,何況眼前的顧思恆跟李常玉可比雲期跟那侍衛親近多了。
但是太子殿下又偏偏要裝著雍容大氣,不得不對顧思恆笑臉相迎。
雲期說這話可不是為了提點顧思恆。
按照顧思恆的惡劣個性,越是知道趙景殊不喜歡他,越是要在他跟前蹦躂得歡。
雖然現在她還動不了趙景殊,但是能給他添堵也是美事一樁。
顧思恆看這樣雲期笑:「定國公府一家子武將,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小心眼的姑娘,趙景殊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坑他。」
「太子殿下哪裡會惹我,我一介小小臣女,都沒怎麼見過太子呢。」
顧思恆表示:這的嗎?我不信,你好好展開說一下。
但是雲期不說,她看雲期的樣子也不像作假。
何況若是雲期真的跟趙景殊有什麼仇怨,當初進京的時候,李常玉跟他介紹薛雲期的話就不會那麼客氣了。
她一向急趙景殊所急,仇趙景殊所仇,若是真有什麼過節,李常玉可不是什麼藏得住的人。
雲期不欲跟顧思恆繼續說下去,他太敏銳,只怕繼續下去必定會露餡。
「我們也別在城門口堵著了,我還要回家,顧二哥也請自便。」
顧思恆突然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雲期看見這笑心裡馬上就是一突突,他肚子裡醞釀什麼壞水兒呢?
還沒等雲期想明白,顧思恆手一伸就把雲期擄到了馬背上:「小丫鬟,你自己回去吧。」
然後一拍馬就帶著雲期又出城去了。
方渠被這一出弄得驚呆了。
但是雲期明顯是認識這個人的,求援顯然不太對勁,她左右為難了一會之後,發現自己竟然只能回去等著。
雲期也被顧思恆這一手鎮住了,等她想起來反抗的時候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而且就算是反抗,她也掰不過自幼習武的顧思恆。
他都不需要兩隻手,一隻手就把雲期摁住了。
「你幹什麼?」
顧思恆笑:「別鬧別鬧,到了。」
另一邊,李常玉好不容易從宮中溜出來,還沒等到同夥顧思恆,先等到了來抓她的趙景殊。
好不容易讓趙景殊同意她在這玩一會,就見顧思恆的馬飛奔而來。
她剛走上前去,就看見顧思恆懷裡攬著雲期。
雲期也尷尬地笑了一下。
兩個人面面相覷。
李常玉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