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蔚

  江仲允看著沈洛匆忙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弟弟，無奈地笑了笑。

  給江仲景口味清淡，準備的飯菜很簡單，兩素一湯，一桌綠的，很快就做好了。

  江仲允用完飯後便離開了，沈言也回自己屋休息了，沈洛就撿了《論語集注》來，坐在炕桌旁接著看。她的神情十分專注，心緒卻早已飄到了九霄雲外，她沈洛除了大婚前夜嬤嬤塞給她的那本書，這輩子大抵不可能再完整地看完哪一本了。

  江仲景在一旁低頭吃著飯，卻能感覺到沈洛心不在焉的。他太了解她了，尤其是在讀書這件事上，她有沒有認真還是做做樣子給老師看，他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二爺。」沈洛小聲喚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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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明年春天，還去秋璟書院做考官嗎？」

  這話表露的目的實在太明顯，可沈洛學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

  江仲景淡淡道：「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吧。」

  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沈洛搞不明白，甚至懷疑這男人故意不告訴她。

  沈洛厚著臉皮接著說道：「妾身聽大哥說，張學士常請您去秋璟書院做考官，妾身的妹妹......」

  「沒空。」江仲景打斷了她的話。

  沈洛納罕：「妾身還沒說是什麼事呢？」

  江仲景撂下筷子，抹了抹嘴，說：「大哥和我說過了。」

  沈洛雖早料到他很可能會拒絕，但還是有些失望，「所以您是不同意了？」

  江仲景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秋璟書院是什麼地方嗎？你以為那是誰都能進的？沒有那個讀書天賦就不要做白日夢了。」

  沈洛有些窘迫，好像此刻江仲景說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沈言，「三妹妹很聰明的，就是......就是懶了點，只要您肯稍微指點，她還是有很大的希望的。」說完，見江仲景面帶懷疑地看著她，又補充道：「三妹妹和妾身不一樣。」

  江仲景把手裡的帕子擱到桌上，說：「要是一樣那還得了。」

  沈洛癟了嘴，有些泄氣，她都自我貶低來說服他了，這人怎麼還跟道銅牆鐵壁似的。「妾身可是您的妻子，妾身的三妹妹要去考學，您身為秋璟書院的考官，若是不給指點一下，讓母親聽去了，她會怎麼想？」

  江仲景神色一暗，說：「長本事了，威脅我？要去告狀？」

  沈洛嚇得一激靈，「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妾身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可這理兒還是沒錯的。您說是吧？」

  江仲景垂眸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說：「是沒錯。」沈洛正以為勝利在望時，他卻站起身，徑直離開了房間，獨留沈洛呆坐著。

  她又哪裡說錯話了？沈洛真搞不明白。

  此刻夜幕剛剛降臨，沈洛洗完澡，披了件天藍色繡白玉蘭長身褙子，去沈言的房間陪她練字。

  沈洛的一手字在某人的逼迫下，寫的還是不錯的，曾經她很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硬要讓她跟著江仲景讀書，這人簡直就是她的克星，可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受到的種種冷眼讓她明白，這個世上，唯有權力，才能保護得了自己和家人。

  亥時的梆子敲過，沈言困的不住揉眼，沈洛收拾了東西，哄她上床去睡覺。槅扇一打開，一陣冷風灌進沈洛的胸口，凍得她一哆嗦。

  朦朧月色下，孫嬤嬤正在迴廊下和一位小廝說著什麼，聽見開門的聲音，回身望向沈洛，卻躊躇了半響，才走了過去。

  沈洛看見孫嬤嬤手裡拿著一封信，下意識問道：「是大姐姐來信了嗎？」

  孫嬤嬤表情有些奇怪，緩緩遞上信，說：「是林公子寄來的信。」

  沈洛恍惚了一陣，好像有許久許久沒有聽到這個人的消息了，父親的養子，她的義兄，林蔚。

  孫嬤嬤到底是怕沈洛多想，勸道：「夫人，您可別再有其他的念頭了。」

  沈洛接過信，淡然道：「嬤嬤多慮了。」她一個人回了寢屋，拿了盞燭火坐在炕桌旁，打開信紙。

  林蔚是老侯爺部下的孩子，他的父親在一次出征中，替老侯爺擋下了敵軍的一劍，命喪戰場。那會林蔚只有四五歲大，母親也早早走了，老侯爺就把他接到家裡來，當親兒子養大的。

  林蔚比沈洛大三歲，因為家裡沒有男孩，沈洛從小就特別黏這個義兄，常常跟在他屁股後面哥哥的叫著，就連大姐姐都嘲笑她，既然洛洛那麼喜歡哥哥，等長大了就嫁給他好了。

  他從小樣樣都優秀，很得長輩和先生喜歡，父親聽了大姐姐這話，也笑眯眯的，他們兄妹感情好，父親不反對，所有人都不反對，好像在沈洛很小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將來是要嫁給他的。

  他很聰明，知道父親對未來女婿的要求定是很嚴格的，所以他很努力，十七歲便考中了探花郎，本該待在翰林院做滿兩年編修，再另調它職，可三個月前，朝廷卻忽然下發了文書，要提前把他遠調到雲州做縣令。

  這是上峰給的歷練機會，林蔚當然無法拒絕，他走之前，還讓沈洛等他，等他任職滿一年就可以調回京城了，可別說一年了，就僅僅是他走的這三個月，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信里，林蔚告訴她，雲州地處邊境，離帝京有七百多公里，那裡比帝京還要寒冷，一年到頭都是冬天，一路上還遇到暴雪，隊伍停滯了一段時間，足足走了兩個月才順利到達。他一到雲州處理好上任的事情，就寫了信讓人快馬加鞭的送來帝京給她報平安了，雲州相較帝京，並不是什麼太平之地，他每天都要處理大大小小很多公務。不過，他的上峰答應他了，只要明年年底的政績考核能夠評優，大概後年初就可以調回帝京任職了。說不定，還能趕上她十七歲生辰......

  沈洛的目光，在末尾處那句「我很想你」上流連了很久，那曾經也是她的想法。她注意到，信件落款的地方還蓋了一朵小紅花，是她小時候親手刻的印章，也是林蔚高中探花時和她討要來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