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明日之星

  幸好陳豫魯碰倒的是放鐵鍋鐵碗的櫥櫃，若是他再向前一步，碰到放刀具的柜子，那後果可真不敢想。

  經過這一摔，陳豫魯算是清醒了過來。他望著在面前忙碌的馬輝和散落一地的鍋碗瓢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瞧我這，昨晚就不該喝那麼多酒。」

  「沒事沒事，陳叔餓了麼？正好我也沒吃飯，我去看看倉庫有什麼剩菜，湊合一下吧。」馬輝重新擺好鍋碗後，詢問著陳豫魯。

  

  「還好，確實有點餓了。」陳豫魯說著，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連忙改口，「不對啊，咋能讓你下廚呢，我看還是讓我來吧。」

  「這……沒關係的，陳叔，我來就我來嘛。」馬輝執意道。

  「那可不行，你現在可是明星廚師……」陳豫魯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忽然臉色一變，目光隨即落回到馬輝身上。

  馬輝被陳豫魯看得有些發毛，不禁問道：「怎麼了，陳叔？」

  「瞧我這礙事的腦袋。昨天電視台那個老閆說今天下午要帶記者來採訪你。我當時光顧著熱鬧了，就忘記和你說了。這是宣傳部整的活，必須要完成。

  趁現在還有點時間，你趕緊回宿舍，找一套乾淨的廚師服換上，快點快點。」陳豫魯急匆匆地說完後，不由分說便將馬輝推出了廚房。

  馬輝一聽電視台要來採訪自己，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頓時臉紅到了耳根處。

  只見自己全身上下就那一條洗得發白的工裝服比較光鮮外，下身是一條滿是補丁的卡其褲，腳上蹬著一雙灰蓬蓬的老布鞋。

  雖然馬輝來這裡一直保持著勤儉節約的好習慣，但這並不意味著馬輝連基本的衣品都沒有。作為當代青年才俊，他還是要顧及自己的面子的。

  於是，馬輝急匆匆地跑回了宿舍，剛打開衣櫥準備找衣服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

  「我們的明星廚師在不在？」一道標準且洪亮的播音腔從大廳傳了進來。

  馬輝心裡一咯噔，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電視台的人竟然這麼快就來了，但眼下自己以這幅模樣出去接受採訪，那可是絕對不行的。

  馬輝只好寄希望於在廚房的陳豫魯可以多拖延一會兒時間，好讓自己換一套乾淨的廚師服出去面對鏡頭。

  好在，馬輝的衣櫥並不像某些住宿舍的男員工一樣，衣服亂丟亂扔成一團，待急用時半天找不到合適的。

  他的衣櫥擺放得井然有序，有需要時拉開櫃門就能立刻找見。

  馬輝本打算穿那套新買的的確良襯衫出去接受採訪。想了想還是從抽屜里找出了一套嶄新如初的斜紋的確良廚師服。

  這套廚師服馬輝此前從未穿過，只因他是自己爺爺在臨終前送給自己，希望自己能在成為頭灶後，穿上它以彰顯自己的身份。

  只可惜之前的馬輝廚藝一直未能達到成為灶頭的水平，所以這套衣服就只能躺在狹窄的抽屜里。

  如今，是時候將它穿出去了！

  馬輝迅速穿戴好後，又對著宿舍唯一的小圓鏡子反覆打量了一番，確認沒有問題後，這才走出了宿舍。

  此時的大廳里，擠滿了前來採訪的各路媒體記者。

  而因為此次規模與聲勢比之前烏市飯店接受的任何一次採訪都大，自然少不了聞聲趕來的吃瓜群眾。

  並且，這次採訪又是由電視台明星大腕閆明哲親自擔任主持人，有他在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一幫追星的粉絲。

  果然，一聽有閆明哲，飯店的女員工們紛紛放下手裡的活，一股腦全跑了過來，就為了目睹本尊。

  場面一度擁擠到就連樓梯口和過道上也站滿了津津樂道的人們。

  馬輝好不容易從擁擠的人潮中擠進去，剛好看見陳豫魯正眉飛色舞地接受著主持人的採訪。

  「您嘞，別看小馬在賽場上那驚艷的手藝。我跟你們說啊，就半年前，咱這烏市飯店剛改制那會兒，小馬的手藝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結果呢，飯店剛改制沒多久，小馬就小露一手，直接把後廚一眾人都打敗了。您說這小馬是不是個奇人？還有吶，這小馬不光廚藝好，腦袋也靈活，咱飯店這半年來——」

  「咳咳咳，陳叔……」馬輝略顯尷尬地喊了一聲，眾人的視線當即轉移到了馬輝身上。

  馬輝見狀，不由得直了直腰板，接受著來自周圍不同程度的目光審視。

  這些目光中既有驚訝也有羨慕，更多的充斥著強烈的好奇。

  可以想像到，方才馬輝不在的空當，陳豫魯是如何添油加醋介紹他的。

  好在馬輝並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縱使面對這麼多目光，他依然能保持沉著冷靜，大方地走到陳豫魯旁邊的空位前，以一個頗有教養的姿勢落座。

  至於陳豫魯，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差點把馬輝給扒得底褲都不剩。

  眼見著馬輝落座，他竟邀功般地開著馬輝的玩笑。

  「大侄子，剛剛你不在，我給他們介紹了一下你，現在這裡交給你了，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陳豫魯笑道。

  交給我？交給我收拾這爛攤子麼？馬輝心裡不滿地嘀咕著。然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還是得給陳豫魯留足面子。

  「那就謝謝您嘞，陳叔。」馬輝半戲謔似的感謝完陳豫魯後，又客客氣氣地將他送出了人堆，這才折返回來接受電視台和報社記者的採訪。

  鑑於這次的採訪是宣傳部欽定，電視台和報社的採訪稿與流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馬輝只需要在老式攝像機前老老實實回答閆明哲的提問，同時恰到好處地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緩解一下嚴肅的氣氛即可。

  至於有沒有臨時安排的個人發言環節，這就得看主持人有沒有這個想法了……

  電視台的採訪一直持續到了近傍晚才宣告結束。就在閆明哲指揮著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收拾設備時，意猶未盡的報社記者們仍想拉住馬輝，深挖馬輝的秘密。

  馬輝對此頭疼不已。勉強回答了幾道不算為難的問題後，馬輝不得不婉拒了剩下的「答記者問」。

  好在記者們也並不打算將寶貴的時間花在馬輝身上。

  眼看著電視台已經收拾好了設備，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進行採訪，敏捷的記者們麻利地裝好自己的筆錄，跟著電視台的人一道離開了飯店。

  「喲，這不是我們的明星廚師麼？」

  在辦公室里一直待到大廳沒動靜才出來的艾力，此刻望著倒在收銀台後沙發上心力交瘁的馬輝，有心調侃著。

  「艾總，你可別奚落我了，這種採訪可真不是我想要的。」馬輝唉聲嘆氣道。

  「不想要還聊這麼久噻，老子嘛，想喊你進來商量件事，又特麼不敢出去，可算是憋死了！」艾力瞪眼怒道。

  原來，下午艾力與林清泉就外賣業務進行討論時，碰巧遇到了一個難題，二人思考許久，也無法想到個完美的解決方法。

  於是，艾力打算將馬輝喊進來一起思考。豈料剛推門就聽見外邊大廳傳來主持人採訪的聲音以及馬輝回答的聲音。

  顯然馬輝一時半會是抽不開身了。艾力和林清泉也不敢肆意走動，擔心影響到電視台的採訪。

  兩人只好繼續就之前的問題進行商討，最後反倒把這難題給解決了。

  「所以，我這還是幫了艾總您的忙呀！」馬輝聽著林清泉的講述，嬉笑道。

  「滾球吧你。對了，我得告訴你兩件事嘛。一個是楊童和娜爾古麗明天就回來了。另一個是，兩周後你就要去長安參加西部廚師大賽了。我建議你合理分配好時間嘛。另外……」

  艾力說著，故意賣了個關子，直到馬輝露出好奇的目光後，這才解釋道：「另外嘛，因為你拿了個第一噻，自治區給你頒發了個九百塊的獎金，要我先墊給你，希望你能在決賽上給咱疆省繼續漲漲臉！」

  「好事啊！」馬輝一激動，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差點沒撞到立在旁邊的林清泉身上。

  「瞧你這，得意忘形得很！」艾力假意生氣道，順手從兜里掏出一件信封，拍在馬輝手上，「拿去，快飯點了，別忘記你的本職工作！」

  「得令！」

  馬輝如此興奮倒不是真在乎這九百塊錢的獎金，而是他剛好需要這一筆錢來辦一件私事。

  早在廚師大賽前，馬輝曾通過一名機關單位的同學說，他們單位有一棟臨街的四層門面房被回收後空閒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單位出現了財政問題，遂打算重新將其對外出租。

  不過，該單位一方面害怕放出消息後會有大批有需求者趨之若鶩，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一方面又擔心無人問津。所以只在小範圍內公布了這則消息。

  早起了租一套新門面念頭的馬輝對這則消息頗有興趣，便找了個空閒時間前去看完房後，對門面大小，所處位置等條件都很滿意。

  而當他得知租費一年僅需一千塊錢時，毫不猶豫地答應租下這套門面。

  然而，馬輝忘記自己前不久才剛剛斥資購置了兩輛自行車，這會兒全身上下只能掏出不到六百塊錢。

  窘迫不已的馬輝本打算找艾力借上一筆，可剛好烏市飯店那會兒正陷入低迷期。

  不想給飯店和艾力再添麻煩的馬輝只得厚著臉皮，請求老同學將門面保留，並拿出一部分工資用作保證金。

  如今，有了這九百塊錢的獎金，馬輝完全可以將剩下的房租付清。

  起初，馬輝租這套門面是打算用來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酒樓，好擴大業務的同時，順便賺點外快。但現在，馬輝有了新的主意……

  隔天，出差的楊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正打算好好兒地休息一番時，老婆突然走了進來。

  「老楊，老艾讓我告訴你，回到家立馬去店裡一趟，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商量。」

  「有沒有搞錯嘛，我才剛回來！」楊童擺擺手，不耐煩地把老婆轟了出去。

  孰料，楊童剛一躺下，門外大廳的電話就「嘀鈴鈴」地響了起來。而一陣騷亂過後，只聽見老婆扯著嗓子喊道：「老楊，你的電話！」

  楊童無奈，只得從床上爬起來，來到客廳接過話筒。

  不多時，楊童虎軀一震，匆匆回了句「我知道了」後，放下電話快速穿上衣服，便奪門而出，留下一臉疑惑的老婆在背後喊道：「老楊頭，這都飯點啦，你要上哪去啊！」

  烏市飯店的小型會議廳里，艾力好不容易召集齊了部分員工，就註冊創辦公司的事情同大家商談。

  不過，源於前些年「割資本主義尾巴」帶給社會的印象太過深刻，公司、企業這些東西放在當年皆被妖魔化成萬惡的資本主義的產物，是要被嚴重批判的。

  而如今雖已不再是當年，也早就沒有了禁錮。可當今大眾對於公司這個概念還都處在兩眼一摸黑的狀態。

  在大部分員工的觀念里，註冊創辦一家公司可是一樁天方夜譚之事，是想都不要想的存在，更不要說親身參與經營了。

  而如今的報紙廣播對於公司企業的事情宣傳的少之又少，偶有提到內地有人創辦公司也都是負面消息。

  諸如沿海地區某某借公社貸款創辦公司，逾期未還。某某創辦公司遭到破產清算背上債款等等不知真假的新聞。

  於是乎，儘管馬輝不斷地遊說，努力將註冊創辦一家餐飲公司的原因，利弊淺顯易懂地表達出來。可大部分員工仍然表露出對這件事的不感興趣。更有甚者，以要上廁所為藉口偷偷溜了。

  會議進行到現在，馬輝已經將自己所能想到的種種關於公司的事情都抖了出來，卻提不起眾人絲毫的興趣。

  萬般無奈之下，馬輝向艾力投去了一個求助的目光。

  艾力見此，正想說上幾句，幫馬輝解圍。誰知人群里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嗓子：「艾總，快到飯點了，今天還營不營業了！」

  頓時，會議室里爆笑如雷，笑聲過後，不斷有人起鬨著說要回去工作。

  艾力此時是又急又好笑，他豈能不知道這些員工的真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