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我看走眼了

  「喲，小馬這麼快就來了？來來來，來這坐。」

  客廳里，木拉提端坐在小木桌後，朝剛進門的馬輝熱情地招著手，同時，為馬輝倒上了一杯剛泡好的茶水。

  「小馬，我們這不比你們那是市中心，來一趟得花不少時間，正巧你喝點熱茶潤潤嗓子，免得一會兒你口乾舌燥舌頭都伸不直了。對了，也不知道你習不習慣喝茶，我在你這個年紀，聞見茶味就難受。」

  馬輝哪裡聽不出木拉提話中的那股陰陽怪氣，但他並不打算糾纏，而是徑直走到小木桌前，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木先生可真會享受，此乃武夷岩茶大紅袍，是烏龍茶中之精品。舊時可是皇室專享的貢茶，可惜了這麼一壺好茶，遇上了如此拙劣的茶藝手法，屬實是糟蹋了。」

  馬輝嘆了口氣，將茶杯輕輕放下，緊接著又道，「但是呢，正如木先生所言，我年紀輕輕的，喝茶晚上睡不著覺，所以我就喝點白開水就好了。」

  「給小馬倒一大杯開水。」木拉提陰沉著臉，冷冷地吩咐著一旁站立的朱勝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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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第一場與馬輝的交鋒，他就落了下風。木拉提此時只覺心裡一股悶氣卡在胸前下不去，他不得不以喝一大口茶的做法來消弭這股濁氣。

  然而他卻忘了這是剛泡好的一壺滾水茶。等木拉提反應過來時，九十度的沸水已經竄進了自己的嗓子眼。木拉提下意識地低頭將茶水噴了出去。

  馬輝見其狼狽樣，是強忍著讓自己保持鎮定，不至於當場笑出聲來。

  木拉提也覺自己臉上掛不出，隨手扯下毛巾擦拭了幾下被打濕的衣服後，尬笑道：「呵呵，都說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我看這不是塞牙噻，是要我老命哇。」

  馬輝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並沒有接話。待木拉提收拾好後，他立即跳到了下一段，避免了另一場尷尬。

  「木拉提先生，我今天登門叨擾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請您能夠信守承諾，寫一封介紹信。木拉提先生，您看您現在方便麼？」

  木拉提沒想到馬輝是個如此果斷乾脆的人。兩人這才剛坐下還沒幾分鐘，馬輝就把後面的重中之重提前搬了出來。

  如此一來，木拉提可謂是亂了陣腳，原先想好的對策也成了泡影。

  「這個嘛……」木拉提一時語塞。

  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木拉提眼珠一轉，隨即想到了新的說辭：「這個嘛，我寫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噻，既然是賭局，我輸了自然也要願賭服輸嘛。何況這不過是一封介紹信。但是呢，在我寫之前，我還想和你聊聊別的。」

  「您請說。」馬輝不知道木拉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他清楚木拉提作為業內前輩，自己不必害怕他翻身賴帳。只不過這一拖再拖的，讓馬輝頗有些心煩意亂。因而方才的語氣里馬輝多少表露出了這一點。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我十分好奇小馬你為何如此執著於在烏市開辦一家廚師培訓學校。據我所知，即使是在改革最前沿的沿海城市，廚師培訓學校也是飽受業內詬病的存在。」

  「此言差矣。」馬輝搖了搖頭，思考著該如何應對木拉提的這種想法。

  事實上，若是早幾年前，木拉提這麼說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但現在已經是1983年末了，明年開春，沿海開放城市甚至中東部地區的不少城市都會著手成立規模不一的廚師培訓學校。按照成立培訓教育類學校要提前半年審批的規定來看，烏市實際上已經遲了。

  「木拉提先生，恕我直言，您的這一觀點，還停留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一段時間。隨著社會發展，第三產業的放開，在未來，烹飪食品這一行業對廚師的需求肯定會比現在要翻上很多倍的，烏市若沒有一個比較正規的本土餐飲培訓機構，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廚師成倍擴張的需求呢？」

  馬輝反問道。

  本來馬輝還想找一個更合適的理由來解釋木拉提的這一疑問。然而木拉提終究不是穿越者，沒有穿越者的眼光，也並非是像艾力，李成敏那樣思想解放的中年人。想要完全說服木拉提無疑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當然，馬輝也沒指望木拉提能夠想明白這裡面的利弊，只要他能老老實實的把這介紹信寫出來，那就是謝天謝地了。

  好在，木拉提在呢喃了片刻後，很快又跳到了下一個問題上：「那，若是我把這信寫給你了，你也成功說服了飲食服務公司那幫人將這培訓學校開起來了，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只要有飲食服務公司的支持，我們不愁沒有學員，下一步就是如何安排老師的事情了。我有個建議是公平競選，持證上崗。保證教師自身的廚藝水平要高。」馬輝說罷，又補充了一句，「總之，之後的事情很多，需要慢慢計劃。眼下還是先把學校的開辦資格落實下來吧。」

  這算是再一次提醒木拉提介紹信的事情，也間接表明了馬輝如此急於落實培訓學校的事情並非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想明白這一點的木拉提頓時萌生了一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但馬輝的話也是說到這份上了，木拉提就算再想找藉口拖延，也是一種徒勞，想來保留一絲顏面的事情也只能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眼見著大勢已去，木拉提輕嘆了一口氣。

  也罷，要怪就怪自己太剛愎自用，未曾料到馬輝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竟然能在雲集了全疆高水平廚師的大賽中輕而易舉地拔得頭籌。

  終究是怪自己小覷了他人！想到這，木拉提瞥了眼立在身旁的兩個得意門生，剛好瞧見郝睿正立在原地，滿不在乎地扭著自己肥碩的贅肉。

  那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就好像木拉提此刻在這丟面子與他毫無關係一樣。

  木拉提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立即發作，只好猛烈咳嗽了幾聲。

  然而郝睿不知夢遊到了哪裡，絲毫沒有理會木拉提的暗示，最後還是朱勝雲心領神會，暗中踢了郝睿一腳，這才讓他老實了一些。

  小插曲過後，木拉提便吩咐朱勝雲取來紙幣，在信紙上寫下了馬輝需要的內容後，將其放入了一張牛皮紙信封中，隨後又鄭重地交給了馬輝。

  「這就是你要的介紹信了。我嘛，在業內混了大半輩子，做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這還是頭一次，還是栽在了你這般娃娃的手裡。儘管我始終想不通，如此年輕，且擁有傲人廚藝的你最先想到的卻不是利用你這雙手去賺更多的錢，而是想開辦培訓班，

  甚至說想讓更多初學者能夠通過這種方法，以此學習到謀生的手藝。

  這在我看來根本不是你這般年紀能夠想到的。小伙子，我看好你，並且我相信你會走得更遠，疆省烹飪的未來可就掌握在你們這些年輕一代人手裡了噻。」

  興許是對自己之前態度傲慢的一種愧疚，木拉提兀自發出了這一番肺腑之言。

  而馬輝在接過木拉提遞來的介紹信的同時，也耐心聽完了他的話。

  之後，馬輝猛地起身，朝木拉提認真鞠了一躬：「小馬在此謝過先生今日之慷慨，未來疆省餐飲業能夠發展壯大，先生當功不可沒！」

  馬輝這一舉動把木拉提驚得後背一涼。木拉提趕忙矢口否認道：「可別，小馬你太抬舉我了噻，我不過是寫了封介紹信罷了，作用哪有你說的那麼高。」

  馬輝會心一笑，並沒有打算解釋。半晌，待木拉提恢復過來後，馬輝緊接著便伸出右手道：「那我就不打擾先生您休息了，一會我還需要跑一趟商業局，所以就先行告辭了。」

  木拉提顫巍巍地同馬輝握了握手，抬眼剛好對上馬輝那真誠的笑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為好：「好吧，希望你能夠順利完成這件事，小馬同志……謝謝你！」

  親自目送馬輝消失在街角後，木拉提在兩個徒弟的攙扶下回到了屋內。剛坐下，木拉提就忍不住感嘆道：「這個小馬真不簡單，當初是我看走眼了，以為他不過是為了謀利而想出的這麼一個賺錢的方式。現在想想，到底是我太頑固了。」

  「師父您怎麼會看走眼呢，要我說這個小馬能夠奪冠，絕對是用了什麼損招，或者，他是那金老廚的什麼親戚也說不準呢。不然以大師兄和我這十多年功力——」

  「住嘴——」木拉提暴喝一聲，「就你話多嘛？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噻，在比賽上耍陰的。對了，你在賽場上作弊的事別以為我不過問你就沒事了噻！」

  郝睿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師父。眼見著師父是動真格的，趕忙又閉上了嘴，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得嘞，這馬屁，是拍到老虎屁股上了！

  師父發起火來的樣子，郝睿是見識過的。眼下，他像待宰羔羊般，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師父的發落

  然而，郝睿等了許久，也沒聽到耳旁響起師父的咒罵，反倒是，聽到了幾聲哀嘆。

  「罷了。」木拉提長吁短嘆了幾聲，將話題又轉移到了馬輝身上，「小馬這個人有魄力，儘管我仍對他心存一些芥蒂，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教會了我一些東西。

  也罷，若我今天寫的這一封信真的如他所說能為疆省餐飲業的發展盡一份力，也不枉我將一生獻給這一行業了。這或許是我能為疆省餐飲業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木拉提說罷，忍不住看向窗外，眼神里滿是惆悵與釋然。

  「李主任，這是我從已退休的烏市飲食服務公司前教員兼部門主管的木拉提先生那要來的推薦信，我打算帶著這封推薦信去見烏市飲食服務公司的負責人，說服他們重新開辦廚師培訓班。」

  商業局辦公室里，馬輝畢恭畢敬地將信封放在李成敏的辦公桌上，向他匯報著這幾日的情況與打算。

  李成敏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先認真閱讀完介紹信後，這才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就提個建議，我認為嘛，你現在還是先不要去找飲食服務公司的人談這件事為好。眼下年關將近，飲食服務公司那邊未必有時間落實這件事。何況……」

  李成敏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這讓馬輝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眼見李成敏仍在糾結著什麼，馬輝不得不委婉問道：「李主任，莫非您覺得現在去提不是最佳時機？」

  「是的，儘管你做了這麼多前期準備，又有調研，又有分析，又找老同志開了介紹信。但是呢，小馬，你想過一個問題麼？你是以自己個人的名義去飲食服務公司談這項…業務，還是另有代表？」

  「我當然是代表……」馬輝正欲解釋，忽然意識到李成敏並不是在問自己是為哪一個群體做這件事，而是另有他意。

  馬輝於是頓了頓，面露難色道：「李主任，我恐怕只能以個人或者烏市飯店的名義去談這項業務了吧。」

  李成敏聽聞，猛地一拍桌子，飆出了一句方言：「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噻！」

  「他們飲食服務公司怎麼說都是一家國有企業，你以個人或者飯店的名義去與他們接洽這件事，不太妥當吧？我建議你還是回去考慮一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身份。」

  李成敏解釋得還算直白，馬輝稍稍一琢磨就理清了其中的道理。

  「李主任，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儘快回去落實的，謝謝您。」馬輝說罷，起身謝過李成敏後，正欲離開，卻被李成敏叫住：「有什麼困難，商業局會幫忙的，你儘管操辦就是。」

  「好的，謝謝李主任！」

  馬輝帶著介紹信趕回到烏市飯店時，飯店剛好結束午高峰。出乎意料的是，本該在川菜館工作的林清泉此時竟在飯店大堂幫忙收拾餐具，忙的那是一個不亦樂乎。

  「你怎麼留這工作了？」馬輝目瞪口呆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此時正好是那邊川菜館送餐的高峰期，少一個送餐員不會人手不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