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後廚失火

  坐在門口木椅上的馬輝聽到了後廚傳來的種種動靜，但他沒有去理會，忙碌了一天，他早已沒有精力再去胡思亂想。此刻的他，正貪婪地享受著這一段短暫的寧靜。

  疆省的時差與內地相比，是要晚兩個小時。所以即使現在已經九點了，外邊仍然有夕陽的餘暉。馬輝就任憑這落日餘暉打在自己身體上。

  突然，一隻厚重的大手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麼在這坐著呢？累了？」陳豫魯的臉出現在了馬輝的視線里。

  馬輝不由得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是有一點，今天跑了好多地方，也做了挺多事。」

  「來抽支煙吧。我們做大廚的，累一點肯定是有的。」陳豫魯從兜里掏出了半包雪蓮煙，取出一支遞給了馬輝。這包煙還是之前跟著艾力去市里開會，人家給的。這要放在平時，他可捨不得拿出來。

  馬輝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隨即掏出火柴熟練地點了上去。不愧是當今的特供煙，比旱菸和市面上見到的那些捲菸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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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輝吸了一口，感覺並不是那麼刺喉。只不過生性不抽菸的他還是被這煙燻得咳嗽了幾下。

  「咋了，不經常抽菸？」陳豫魯笑道，「現在上哪找你這樣的年輕人去，酒不多沾，煙不多抽的。」

  「不是不是，給嗆著了。」馬輝擺了擺手。果然啊，即使是好煙，也架不住他這猛的一吸。

  「還是慢點抽吧。」陳豫魯輕輕吐出了個煙圈，閉上眼享受起了菸草掠過肺部的感覺。好煙就是好煙，果然與他平日抽的旱菸不能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煙。突然，兩人同時開始咳嗽起來。

  陳豫魯一邊咳嗽一邊盯著手裡的煙，不可思議道：「媽的，這是什麼情況？這煙怎麼突然嗆味了。」說罷，陳豫魯抽動了幾下鼻翼，不對啊，這壓根不是煙味。明明是糊味。

  陳豫魯正琢磨著這股糊味是從哪來的，馬輝突然拍了拍他：「叔，你快看廚房！」

  「不會吧！」陳豫魯吼道，迅速扭頭看去。好傢夥！一團團濃烈的黑煙正夾雜著糊味不斷地從廚房裡傳出來。

  馬輝和陳豫魯對視了一眼後，雙雙從木椅子上彈起來，一前一後地跑進了後廚。

  而後廚里，陳娟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離她不遠的潘明亦是被嚇得愣在了原地。兩人盯著灶台上正著火的鐵鍋不知所措。闖進來的馬輝一看這情況，也是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要去關煤氣閥門。往裡走了點後才反應過來，陳豫魯的麵館還沒普及煤氣灶，用的還是比較傳統的鼓風機灶台。

  還是陳豫魯反應快，他先是關上灶台的進風口，隨後抓了一把白菜往鐵鍋里丟，再小心而迅速地蓋上了鍋蓋。就這樣等了幾分鐘後，直到鍋里再沒有濃煙冒出。陳豫魯這才鬆了口氣。

  「你們怎麼搞的！做個菜能把鍋點了？」緩過來的陳豫魯，厲聲質問著潘明和陳娟。

  陳娟被老爹這麼一聲吼，也是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臉一拉便跑了出去。

  倒是潘明低頭囁嚅著：「對不起，叔，是我的錯，是我沒看好，起鍋的時候讓這鍋給點著了。」

  「唉，你啊。」陳豫魯嘆了口氣，轉身想去收拾狼藉，卻發現馬輝已經一聲不吭地把灶台收拾乾淨了。

  「哎，怎麼能讓你收拾呢。」陳豫魯驚訝著，感覺有些措手不及。

  「沒事的叔，你們出去歇會吧。今晚的飯我來做就好了。」馬輝順手拿出刷子開始清洗鐵鍋。

  「別，你今天忙了那麼多。咋還能讓你來呢。」陳豫魯趕緊阻攔，撲上去就要奪過馬輝手裡的鐵鍋，「還是你去休息會吧。我給你們做抓飯去。」

  就在二人爭奪之時，潘明突然冒出來諂媚道：「叔，你也忙了這一天了。還是我來吧，畢竟這原本就該我做的嘛。」

  陳豫魯瞥了一眼潘明，擺擺手道：「小兄弟，叔的灶台經不住你這麼折騰啊。再說這已經很晚了，小兄弟你還是改天再給我們露一手吧。」

  潘明還想堅持，卻見陳豫魯正死死地瞪著他。只一瞬間，他便感覺後背一陣寒。潘明不敢再吱聲，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之後，馬輝也在陳豫魯的百般勸說中，放棄了做飯的念頭。陳豫魯把馬輝勸出去後，默默抓起了被糟蹋的鐵鍋。鐵鍋內壁都是燒糊了的食物殘渣，不費力搓洗是不行的了。

  陳豫魯怒罵了一聲後，找出刷子開始清洗著鐵鍋。他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終於將鐵鍋里里外外地清洗了個遍。他輕輕聞了聞，還是有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糊味。看來這鍋得擱置幾天後，才能用了。

  陳豫魯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去找另一口鍋，路過工作檯時，他瞥見高壓鍋里貌似裝著什麼東西。定睛一看，發現裡邊裝著許多黒糊糊的，早已看不出原樣的東西。

  陳豫魯當下就炸了，他連忙捧起高壓鍋，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還好，這東西是之後倒進去的。倘若是因為使用了高壓鍋蒸出來的，那這高壓鍋八成是用不了了。

  這年頭，買個高壓鍋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情。因為本地尚沒有能製造高壓鍋的廠家。如果要買還需要找人從內地訂購，這樣不僅價格高昂，送來估計都要一個月時間。

  陳豫魯確認了高壓鍋無事後，鬆了口氣，他決定以後再不讓潘明那小子進後廚搗亂了。剛剛倒出來的那些黒糊糊的東西，估計就是潘明做菜做失敗偷偷倒進去的。這傢伙，做菜不僅嘻嘻哈哈的，對待食物也是這麼不尊敬。早先自己覺得他是個半桶水還是看在他給自己送這麼多食材的份上。現在一看，這小子估計是壓根沒做過菜吧？

  陳豫魯感嘆自己老眼昏花的同時也感嘆自己拿人手短……

  早先溜出去的潘明當然不知道陳豫魯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此刻的他正眉飛色舞地在路口處和陳娟講述之後在後廚發生的事情：「你是沒看見，你爸爸當時臉都黑了。我估計他現在應該發現高壓鍋里的東西了，估計正納悶著吧。」

  「那可是我爹，你咋就這麼壞呢。」陳娟笑了笑後，忍不住罵道，「高壓鍋可是精貴東西。我爹一直在叮囑我不能亂動亂碰。」

  「沒事沒事，壞了大不了我給你家再送一個過來。」潘明不以為然，反而說道，「我說你爸也真是的，放著好好的一個大飯店編制不要，跑來開個體飯店，現在個體戶多艱難啊。編制沒有，更不要說別的了。你看我，有個編制，又在國營廠上班，基本上是要啥有啥的。」

  陳娟露出了羨慕的目光，隨後嘆了口氣道：「我看我爹確實有後悔的，不過，他也是厭倦了國營單位的那種氛圍所以才離開的吧。個體戶確實累，而且又沒有什麼地位。上次我去供銷社買肉，人家見我是個體飯店來的，態度立馬就變樣了。所以我才不喜歡當廚師，一輩子就這麼當個體戶。」

  「理解理解。那你現在想做什麼？」潘明好奇道。

  「這……我沒有想過，不過聽你說有編制好，我現在倒是挺想進國營單位的。只可惜，附近供銷社，百貨商店都不缺工人。」陳娟嘆了口氣。

  「這裡沒有，你可以去其他區呀。我就知道有一個地方。」潘明故意賣起了關子。

  果然，陳娟立刻產生了興趣，不停追問著潘明是什麼地方。

  潘明本想先故弄玄虛一下，想了想後改口道：「先保密。」他當然不會直接告訴陳娟的，因為這是他前幾天趁自己老爸和朋友在客廳聊天時，偷聽到的內容。

  但他也只聽到了個大概，就被老媽給喊去幫忙了。要不是今天陳娟這麼一說，他才不會記得呢。

  陳娟卻不知道潘明是在忽悠他，聽到潘明這個回答後，臉就拉下了：「討厭，不說就不說嘛。誰稀罕吶？」說罷，陳娟作勢要走。

  潘明心一急，連忙伸手攔下：「別走啊，我說是保密，又沒說不告訴你嘛，生啥子氣啊？」

  「那你啥時候告訴我嘛。」陳娟小嘴一嘟。

  潘明見陳娟這撒嬌的模樣，不由得春心蕩漾，當下嘴就把不住門了：「這個，得等我回去問問我老爸，他在市政府人力資源部工作，平時門道多著呢。給你介紹個編制工作完全沒有問題。然後我爹也說了，過半年把我調進機關當個秘書。」

  「真的啊？」陳娟瞪大了眼睛驚嘆道。她早先在知青點時就聽潘明透露過他父親是一名幹部。只是陳娟沒想到他父親是負責人力資源的。也難怪潘明一回來就有工作，而其他同樣是幹部家子女回城的，到現在也只是個臨時工。

  而這個年頭，不要說普通幹部家子女了，就是省廳，部委家的，都還有不少連臨時工的工作都撈不到，在家待著業。潘明能一回城就撈到個工作，還能升遷，實屬人生贏家了。對於這，陳娟只有羨慕的份。

  「當然是真的了，哥騙你幹嘛。對了，我一個表叔過幾天從蘇俄回來，說給我帶點那邊的糖果零食什麼的，過幾天我分你一些。」潘明說道。

  「你還有海外關係？」陳娟又是一驚。自從運動開始，海外關係便成了個貶義詞，誰家要是有個海外關係，那基本上是沒有正常生活了。大大小小的批鬥和審查都會紛至沓來。

  因此，一些有海外關係的人都紛紛隱藏自己，即使有也不敢說出來。而這些年政策寬鬆了，海外關係這個詞早已不是貶義詞，反而成了一種可以拿來炫耀的資本。畢竟，坊間都在傳，海外的華人華僑生活富足的不可描述。而事實往往也都是這樣。

  「是啊，那可是我親表叔，他留學去了西德沒多久，運動就開始了。他就沒敢回來，輾轉留在了西德。這幾年眼見著政策寬鬆了，他就尋思回來搞點投資什麼的。」潘明說道。他十分享受陳娟這樣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於是潘明又說道，「可能是投資飯店啥的吧，他畢竟是去學習西餐和什麼酒店管理來的。」

  「厲害厲害。」陳娟又是一陣驚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