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展身手

  後廚的一眾人里包括那位自稱見多識廣的老員工阿不都沙拉木都被驚艷到了，他們從沒有見到過如此嫻熟的手藝。

  從切菜到下鍋烹飪再到放調料，還有等待時間裡那專注堅定的眼神加上時不時抽動的鼻翼，給人一種他似乎能夠通過從油鍋里散發出的縷縷炊煙中判斷出食材的火候。

  「他根本不是單純地在做菜，而是在創造藝術品，還是一份完美的藝術品！」後廚里負責打理水產品的水台劉若望忍不住驚嘆。

  他也是一名老員工了，在他的從業經歷里，的確見到過一些烹飪手藝已經達到出神入化地步的廚師可以做得這麼自然與優美嫻熟，但那些都是有著二三十年甚至更久的老廚才能達到的。

  怎麼這位年紀輕輕，曾經連刀工基礎都沒把握的後生，能給他帶來這樣的震撼？劉若望的心裡滿腹狐疑。

  當然，不只是劉若望有這種感覺，後廚里的其餘人也是一頭霧水，大家也各自有著自己的猜測。

  而這一邊的馬輝正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烹飪世界裡，全然不知背後眾人的議論紛紛。只是，他現在遇到了一些麻煩：「原來是醬汁出問題了，怪不得剛剛那些羊蹄太咸了。」

  馬輝輕輕嘆了口氣，端起之前阿卜杜拉做的一鍋醬汁來到水槽邊，毫不猶豫地全倒了進去。隨後他開始用力清洗著鍋壁。

  八十年代的鍋並不是後世那種精緻鐵鍋，而八十年代的飯店也沒有那麼奢侈，能夠一種醬汁一口鍋。經常是隨手取來便用，久而久之，鍋里便串味了，鍋壁也會殘留下之前醬汁的殘渣。

  在當時這個思想還單純地停留在「以用久的鍋煮出來的菜會有奇香，特別是烹製過很多種菜的老鍋更容易集萬千香味為一體」的年代，這樣的做法並不少見。

  

  馬輝就曾聽一名老師傅說過，當時他們那有人為新飯店開張做前期準備，廣收民間用久的老鍋，甚至還以此做了個廣而告之。等到真正開業的時候，餐廳座無虛席，大家都是衝著店裡的老鍋而來。

  其實這樣是錯的，用久的老鍋確實像泡久的茶壺一樣，會留下回香，但這只限於一種或近似種類的菜，如果菜做得雜，味道反而就串了，對一些挑刺的老食客，這樣的串味會讓他們厭惡。

  罷了，馬輝輕輕嗅了嗅洗過的湯鍋，果然是串味了，這口鍋看來是做不到極致的醬汁了。但一時半會也沒有新鍋能供他使用，只能先將就著用了。說到底，胡辣羊蹄這道疆省特色菜，亮點並不在羊蹄上，而在於羊蹄與醬汁的配合。好的醬汁可以挽回肉質上的不足。

  好在給烏市飯店提供的肉質不算上好也是比較好的，這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反彌補醬汁的串味。

  馬輝用心整理好做醬汁的配料，依舊是行雲流水。就在他準備熬製醬汁的時候，後廚的大門被猛地推開，艾力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馬輝用心整理好做醬汁的配料，依舊是行雲流水。就在他準備熬製醬汁的時候，後廚的大門被猛地推開，艾力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咋了嘛？咋都不開動嘛？阿卜杜呢？」艾力環顧著四周，不見阿卜杜拉的蹤影，而大家也都在這傻站著不知道在做什麼。突然，他眼一瞥，看見在灶台前忙活的一個小年輕人。那年輕人眼神堅定且專注，刀起刀落間一排厚薄均勻的薑絲便出現了，年輕人將薑絲以及其他早已切好的配料以及蒸了半熟的羊蹄倒入鐵鍋後，迅速加水熬製。

  飯店的灶火還是很兇猛的，沒一會兒，鐵鍋里便迸發出縷縷奇香，縱使艾力這樣聞多了醬汁香味的大廚，現在也忍不住貪婪地品嗅著如此奇香。

  他是誰？艾力腦海中起了個疑惑，我們飯店有這樣一名員工麼？艾力絞盡腦汁回憶了好久，終於回想起來，這不是那位砧板學徒麼？他不是連刀都拿不好麼，怎麼做得如此順風順水？艾力的心裡湧起和其他人一樣的疑惑。

  半晌，醬汁熬製出鍋，後廚里的一眾人都忍不住發出一陣陣驚嘆聲，他們見艾力、見陳豫魯做過好幾次這道菜的醬汁了，味道早已司空見慣，卻沒想到這一次的醬汁會重新勾起他們內心裡的食慾。

  馬輝將羊蹄從中撈出，重新淋上醬汁，一碗胡辣羊蹄便做好了。馬輝輕輕嗅了嗅羊蹄的香味，還算滿意，鹹味已經淡了許多，能做到這地步他已經是盡力了。馬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打算再做一份。

  艾力突然走了上來，輕輕拍了拍馬輝：「小伙子，我剛剛看你做菜嘛這認真的樣子，你是不是已經做了好幾年菜了？」

  「嗯？」馬輝被這冷不丁的一拍給嚇到了，他回過頭來發現艾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後邊，愣是心理素質較好的他這會兒內心也「咯噔」了一下。

  「我，我不是特別會做菜，這道菜只是我回去經常做，就想著試一試的。這不今天來吃飯的人挺多，後廚一時忙不過來了。對了，艾總，既然您已經回來了，我就不鳩占鵲巢了，還是您來吧，我繼續去做我的工作了。」馬輝說得很委婉，也成功地將眾人的關注點從自己轉移到了飯店當下急需解決的問題上。

  恰好這時娜爾古麗再次急匆匆地走進來喊道：「菜做好了麼，外面有客人等不及要走了。」

  「快了快了，這道菜已經可以上了。」艾力和馬輝幾乎是同一時間回應道……

  後廚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後重新運作了起來，因為有艾力這個主心骨，再沒像之前那樣出現混亂的局面。大家齊心協力，總算是將可怕的午高峰成功扛了過去。

  午後短暫的休息時間裡，馬輝正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但艾力早已盯上了他，只可惜，留在三樓會議室里的李成敏還有事情要和艾力交流，派楊童將艾力提前叫走了，艾力只好作罷。

  回到李成敏所在的會議室里，艾力的心裡依舊惦記著馬輝，已經到了有些神情恍惚的地步。李成敏幾次叫他，艾力都是心不在焉的狀態。

  終於，楊童忍不住碰了碰艾力：「艾總，李主任喊你吶。」

  「哦哦，行，老李剛剛我們聊到哪了？」艾力問道。

  「你呀你，想啥呢，剛剛心不在焉的？生意太好，累了？」李成敏打趣道。

  「也不是，在想事情噻，下面有個員工嘛，剛剛趁我不在的時候，接手了灶台工作，那個小伙子挺優秀的，給我感覺像十年以上的老廚。不過他一開始連刀都拿不穩，咋說呢，就前兩個月，他還是那個樣子。奇怪得很，我嘛是想不明白了。」艾力一邊說著一邊咂著嘴。

  「有這樣的人？」李成敏詫異，「他是不是有什麼獨門菜譜之類的東西？」

  「有這種可能……不過嘛，菜譜也只是領進門，手藝是自己練的。」艾力想不明白的點就在這裡，他甚至猜測這位年輕人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開了光，所以手藝上進步斐然。一想到那年輕人烹飪時的狀態，艾力就有些毛骨悚然，那種狀態自己都可能達不到！

  「你們在說誰呢？哪個年輕人？」楊童並沒有在午高峰的時候去到後廚，自然也沒有看見馬輝的一展身手，不知道中午後廚里發生了什麼事。

  「是那個叫馬輝的年輕人，我們在討論他。」艾力回道。

  「馬輝？他？」楊童負責飯店的人力資源，對飯店的員工特別是後廚的員工印象很深，艾力這麼一說，他就想起來了，「艾總你應該認識的，他爺爺是百香園的名廚哩，外號馬一刀的那位。」

  「馬一刀？馬德睿老師傅？」艾力瞪大眼睛，頗有幾分好奇。建國初期開業的百香園飯店可謂是收攬了全疆省的餐飲人才，其中外號叫「馬一刀」的馬德睿老師傅更是裡面的佼佼者之一，他有著一個絕學，一刀下去就能將牛羊肉切得寸金寸量，有需要改刀的地方，馬師傅也是一刀結束，從來不會多切一刀。所以業內都稱他為「馬一刀」。

  艾力還在飲食服務公司工作時，和馬師傅打過一些交道。不過後來運動來臨，馬師傅聽說被波及下放到地州公社食堂去了，這幾年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了。但這麼說來的話，馬輝的手藝能在短時間內提高這麼多，也不是沒道理的。

  「可惜，馬德睿老師傅在下放時期因為勞苦，加上年紀大了，運動結束前一年就駕鶴西去了。馬輝就是因為他爺爺的這層關係，落實到我們飯店的。」楊童補充道。

  「可惜了……」艾力輕嘆一聲。

  「如果是馬德睿老師傅的孫子的話。之前那兩份沒有署名的行業報告，會不會也是他寫的？」李成敏沒有親眼見識到馬輝的一試身手，關注點停留在那兩份行業報告裡。

  「應該不可能，馬輝的學歷是高小畢業，初中上了兩年就沒讀了。行業報告，綜述申論這樣的東西，恐怕現在的大學生，高中生才會吧？」楊童否定了李成敏的猜測。他剛剛在會議室里陪李成敏聊天時，李成敏和他聊過綜述的內容。以他的工作閱歷來看，這不太會是一個初中生能寫出來的水平。

  「行了噻！」艾力突然激動，「就這麼辦，老楊，馬輝是不是現在還是砧板工？再觀察幾天，如果可以，把他提到陳豫魯原先的位置上。我有預感嘛，這年輕人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驚喜的，務必得把他留下來！」

  「好的！」楊童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