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讓我試試吧

  「趕快趕快，這道菜要出鍋了，傳菜員準備了噻！下道菜吶？配菜吶？蘇曉龍！」阿卜杜拉此刻一如他身前的灶火一樣，在奮力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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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艾力不在，後廚原本的體系被打亂。為了不讓客人久等，阿卜杜拉只能硬著頭皮頂上。他也不管那菜是不是自己拿手的，按照流程就下鍋了。即使是這樣，速度也遠遠不夠。

  到後來，阿卜杜拉甚至讓蘇曉龍也過來幫忙。而原本蘇曉龍的砧板工作則轉交給了一位年輕人。

  和後廚里常見到的糙漢們不同，這位年輕人皮膚白皙，臉廓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卻又不失美感，一雙明亮深邃的黑眸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而那件雖然老舊卻洗得發白的廚師工作服套在他健碩的上身時，反倒襯得他無比乾淨利索。

  與後廚其他人的繁忙形成強烈對比，這位名叫馬輝的年輕人此時正悠閒地切著砧板上的菜。不管是生硬的蔬菜還是難處理的肉食，只要經他手裡的菜刀輕輕一划，立刻被馴服得乖乖巧巧，變成大小均勻，厚薄整齊的盤中配菜。他很享受這刀起刀落間生出的節奏感。

  一名優秀廚師的手藝最開始都是從切菜開始的，這是與菜餚溝通交流的第一步，只有邁過了這一道坎的廚師才能深入地了解食材的特徵與性質進而為下一步的烹飪做準備。當然，比起切菜，馬輝內心裡更享受的當然還是在灶台前精心烹製食材所帶來的快感……

  馬輝是原先烏市國營招待所時期就在的一位砧板工。是按「落實政策」被分配進招待所來的。此前他一直在北疆一個國營牧場裡插隊，被安排在牧場公社食堂的後廚里打雜了五年，這才隨著知青返城潮回到了烏市。因為學歷較低，文化水平也不高，街道辦把他強行塞進了還未改制的國營招待所成了一名砧板工。

  不過，說是砧板工，這幾年來的馬輝更像一個打雜工，平時只能打掃後廚，傳菜，搬運食材。至於切菜，也只能在用餐高峰期時才能配合一下頭砧蘇曉龍。

  但蘇曉龍對馬輝的態度都是不屑一顧的。特別是在切菜工作上，蘇曉龍特別不喜歡用馬輝，而是偏向於另一名和馬輝一樣是落實政策進來的砧板工麥麥提。

  至於原因，就是因為馬輝的刀功實在是慘不忍睹。之前一次蘇曉龍臨時有事外出，麥麥提也請假回家探親去了，切菜的重任就落在了馬輝一人肩上，結果馬輝不僅沒按要求改刀切絲，切出來的土豆片不管是厚薄程度還是大小都是不均勻的，完全就不是一個合格刀工應有的能力。把做菜的陳豫魯搞得腦袋都大了，最後不得不親力親為。自這一次後，馬輝在後廚里就成了一個並不重要的透明人。

  當然，這裡說的，還只是一個月前的馬輝。而現在站在工作檯前，熟練運用刀功的，早已不是那個刀法不行，烹飪基礎為零，只能做些簡單工作的知青小白。在他的身體裡，藏著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西北烹飪協會主席，國家特一級名廚馬輝在一次慶功宴上喝多了幾杯酒，迷迷糊糊回到家中睡了一覺後，居然莫名地穿越了時空，來到了1983年的烏市，成為了國營飯店的一名勤雜工。初來這個時空，馬輝花了好久才習慣了這身彆扭的工作服和口袋裡那幾張面額不大的「大團結」鈔票以及零散的布票，糧油票。

  但是，事業心高漲的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竟然還只是一名「名義上」的砧板工，除了零星的一點機會，自己竟然連菜板的份都碰不上。

  好在，馬輝於後世鍛鍊出來的廚師特有的靈敏嗅覺在這具身體上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現在的他依舊可以隔著一定距離分辨出桌子上擺著的是醋還是醬油，更能憑此辨別出食材的新鮮，以及烹製時食物在鍋里的燒製程度。

  通俗來講，他只要輕輕一聞，就能知道這道菜是咸了還是淡了，是多了還是少了哪一味道。

  失落迷茫的馬輝只能一邊融入這個時代，適應身邊的人和事；一邊為將來的大展宏圖尋找機會。

  恰好半個月前，招待所面臨巨額債務危機，已經到了必須改制的地步，他趁此機會，借著前世對這一時代餐飲行業出現的問題與挑戰的判斷，加上自己積累的大量經營管理經驗，寫了一份關於這個時代烏市餐飲行業的分析報告以及一篇飯店改制管理的簡短申論。

  之後，他借著楊童讓他給商業局送材料的機會，將兩篇報告夾在裡面一併放在了商業局市場科主任的辦公室桌面上。

  在前世，馬輝基於管理結合當時餐飲行業市場發展趨勢，曾數次救活過自己所在的飯店，也在扶持鄉鎮發展戰略中，幫助過許多鄉鎮的個體飯店走出困境。可以說，在飯店管理與經營的能力和一手好廚藝是馬輝能在前世斬獲無數榮譽與功名的兩把利器，也是支撐著他能夠在餐飲行業的浪潮中立於不敗地位的兩條強有力的大腿。更重要的是，對於烏市國營招待所，馬輝有著一段很深的淵源。

  那是在馬輝剛進入餐飲行業，他在一家行業老前輩開的飯店裡當幫廚。每每後廚閒聊，老前輩都會和他們訴說自己當年的創業經歷，說到自己在烏市一家國營招待所的經歷時，老前輩都會流露出一種惋惜和懷念，進而感嘆：那家招待所是他唯一沒能管理好的飯店，給當時的財政局和商業局添了很大的麻煩，如果自己意志堅決點，一定把飯店承包下來的話，就不會導致飯店設施最後被外資低價收購，成為現在烏市最具競爭力的五星級飯店。

  馬輝印象很深，那位老前輩的名字就是艾力·圖爾蓀。

  他不知道，飯店能順利承包下來，是不是和自己的那兩份報告有關。但現在，他只知道，自己的鼻子是再也忍耐不住了。

  由於三灶頭阿卜杜拉的匆忙與手藝上存在的問題，勺鍋里很多道菜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他在這邊聞著鍋里傳出的味道，心裡恨不得立馬就衝過去奪過阿卜杜拉的鍋鏟與炒鍋，猛喝一聲：「菜根本不是這樣做的！」

  「你今天怎麼啦？眉頭緊皺得快要擰成麻花了喲，是不是切得太累了，要不換我來吧。」另一名砧板工麥麥提走過來碰了碰馬輝。後廚里，麥麥提算是和馬輝關係最好的那一個了。雖然蘇曉龍更看重麥麥提，但麥麥提並不以此嘲笑或疏遠馬輝，反而盡心教授馬輝切菜的功夫。雖然馬輝融合了來自後世的靈魂，但這具身體裡原先的記憶和感情是真真切切地保留了下來。

  「沒有，就是感覺有點不對勁，你剛剛去傳菜時有沒有發現今天的菜味道不對？」馬輝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

  「味道不對？我沒覺得啊，阿卜杜拉兄的手藝還是很好的。」麥麥提樂呵呵道。突然，他發現了工作檯上馬輝切的菜，忍不住驚嘆道，「我的天，這是你切的？你的刀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額…這……」馬輝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麥麥提的提問。

  恰好，突如其來的一聲吼讓後廚全都安靜了下來：「這裡怎麼搞的？鹽罈子是讓你們給打翻了？幾道菜都這麼咸！」

  眾人扭頭望去，發現楊童正臉色鐵青地站在入口處，瞪著他那雙似乎要吃人的眼睛，依次掃過每一個在後廚忙活的員工。環顧了一圈後，楊童緊皺的眉毛稍稍舒展了一點，因為他找到了問題的所在——艾力並不在後廚裡面。

  「怎麼搞的？艾總呢？」楊童疑惑道。但是，並沒有人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楊童哎呦了一聲，揮揮手示意大家繼續幹活：「有幾道菜要重做，有好多客人都在投訴。肚包肉太咸了，你們看看是怎麼搞的。我去找艾力，不行就先把羊蹄準備好。有客人投訴說胡辣羊蹄有股奇怪的味道，阿卜杜拉，你檢查一下！」楊童沒等阿卜杜拉說什麼，便匆匆離開了。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以及生氣地把鍋鏟拍在灶台上的阿卜杜拉。

  「真是服求了，本來工作量就大，還要重做！」阿卜杜拉看著鍋里還在小火燉製的羊蹄，索性一撂擔子，拉著蘇曉龍一起從後門出去了。

  後廚靜得可怕，唯有那還在被小火燉製的羊蹄，正發出不合時宜的「嘶嘶」聲。馬輝忘記了切菜，盯著那灶台上的火苗和正在冒煙的燉鍋，咽了咽喉嚨。這是時機到了麼，現在就把自己推出來真的合適麼？馬輝不斷地反問著自己，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決心，說出了一句說完就後悔的，同時也讓後廚的其他人驚訝的話：「要不，讓我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