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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舊年(二)

2024-06-29 04:58:04 作者: 青鳴茗

  隨後是丁丑年禹州饑荒,洪三起義,文王退位,太子登基。彼時國內一片混亂,也是定遠軍坐鎮,鎮壓了洪三起義,沒讓夏國再經歷什麼禍患,才讓夏國用這十幾年的和平時期,開拓海路的貿易,勸課農桑,雖然領土之上沒有多少開拓,但卻是實打實的富足了起來。

  雖然若論貿易,冀國的邯鄲與夏國的東京說不上哪個更繁茂,但若論百姓富足,夏國的百姓卻絕對是天下最富裕的,老人們談起禹州饑荒心有戚戚,但白翎這一代的孩子,聽說饑荒餓死人這種事情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白翦小時候會口快地問:「種不出糧食,為什麼不去買呢?」

  再往後的內容多半是斷斷續續的,也不知母親究竟是怎麼收來的,大部分是定遠軍中的改革方案等。大部分幾乎都是立刻會被王上批覆。

  但白翎卻敏銳地感覺到,似乎自前兩年開始,王上的批覆會越來越遲。

  往往父親一道摺子要上兩到三遍,才會得到硃批,大部分都是留中不表,這種白翎都能發現的事情,父親的部下們自然也能發現,多次勸他低調隱忍,而父親似乎也有些心灰,自請戍邊——而且一年中有大半年都不在京城,只留妻兒在東京城。

  王上的態度似乎也有所緩和,給父親的批覆會變快,但落到下面去執行卻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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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些官府官員的效率完全看作什麼,就是此事是王上親自叮囑,又是朝中重臣,往往很少會積壓,若不然,就很容易拖拖拉拉。

  王上雖然沒說什麼,戶部越來越慢地批下來的撫恤、糧草,兵部日漸怠慢的態度,似乎都能反應些什麼。

  白翎也能理解,父親說是為了避嫌離京,但在外人看來很有被貶的嫌疑——起碼和皇上之間的感情不再是那麼牢不可破了。

  這種矛盾並沒有在摺子或者信件中體現,但白翎卻在前些年能夠感覺到,興許這個還和她是個女子有關。

  以前白翎進宮參加宴會,還是要和母親去女子宴席的,本來白翎看畫本子裡,那裡的女子一定是爭風吃醋,爭奇鬥豔,爭......總之必然是暗流涌動,結果白翎進去卻發現是一片其樂融融——起碼錶面上是的。

  很少能看見人爭鬥,哪怕拌嘴都很少,若是在京中傳言誰也誰不和,甚至要在眾人面前展示出格外親近的樣子,來打破這種謠言。

  但白翎總覺得這種宴席之上的人格外的虛偽,這種表面看起來一團和氣,背後斗得跟烏眼雞似的,這種氛圍白翎很熟悉。

  其實留在這兒的摺子大部分是王上批過的,或者是索性沒交上去的,批過的自不必說,而沒交上去的白翎卻覺得大部分都很有意思。

  比如,她發覺父親一直想要改革軍隊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制度,他認為這種制度雖然能防止武將形成勢力,但軍隊根本沒有凝聚力,只是一盤散沙,想要重開武舉,選拔人才,想要改革天機營,改進兵器和火器,想要在軍隊之中推廣定遠軍的夜校,不再讓夏國的士兵大部分大字不認識一個。

  甚至在黑羊谷一戰之前,他還在寫摺子,想要想辦法和唐國交易,得到唐國的冶鐵技術,還想整頓吏治,軍餉層層剋扣,下邊的兵根本拿不到幾個錢。

  父親不是個文人,大約也是和普通士兵說話說慣了,他寫東西也不喜歡引經據典,所以寫摺子也是有什麼說什麼,詳細地寫了士兵們的艱難,以及陣亡後微薄的撫恤金如何能讓孤兒寡母活下去——雖然夏國並不認為女子不能改嫁,但守孝三年還是要的,期間的艱難又豈是外人得知。

  父親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可是留給他的時間卻沒有了。

  甲午年七月,王上夜遊太液池,不慎失足落水,儘管立刻被救了上來,太醫院診斷也只是風寒,但王上卻一病不起,整整一個月沒有早朝。

  那之後,王上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衰弱了下去,儘管對外一直都只是說「偶感風寒」,但那是說給百姓聽的,真正朝堂之中的人都有自己的門路打聽到王上的身體狀況,若是好,興許能用藥吊著,吊個一兩年,若是不好,只怕就是一場發病的事情。

  也是從那時候起,馮尚書和馮淑妃活動日益頻繁,太子被頻頻彈劾,仿佛一夜之間太子忽然就不稱職了似的。

  昔年漢景帝殺周亞夫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借的不過是一雙筷子,而當年越文王給自己的兒子留了一個武重庭,結果紅絮一戰,越國到現在還沒喘過那口氣來。

  王上真正的殺心恐怕也是從那時候起來的。

  「將軍在裡面嗎?」

  「是的。」

  「都這個時辰了,在與人議事?」

  白翎恍恍惚惚間聽見有人在帳外壓低聲音在說話,問道:「誰?」

  「是我。」嚴嶢回道。

  「外邊冷,進來說話。」

  嚴嶢發覺白翎的語氣不太對,猶豫了一下終究走進帳子裡,白翎只是沒著甲冑,但依然穿著她那件緋紅色的武士袍,坐在榻邊倚著。

  嚴嶢印象裏白翎總是精神的,哪怕就是老侯爺剛走的時候,她難過也都是藏在後面,剛回東京處理老侯爺的後事,兩天沒怎麼睡覺,也不曾露出過什麼疲憊的神色,甚至還能中氣十足地罵白翦。

  他很少見到白翎這種恍惚的神色,倒也不是萎靡不振,只是仿佛人的精氣神被抽走了一樣。嚴嶢怔了怔,慢慢收拾案幾和床榻之下散落了一地的奏章信件,道:「怎麼了?」

  白翎搖搖頭。

  嚴嶢無奈地嘆了口氣,收拾好了東西坐在她身側。白翎正好覺得靠在一旁太累,索性躺在他膝蓋上,閉著眼睛,半晌沒有回話。

  「阿嶢,什麼是忠呢?」

  「赤誠無私曰忠,盡心竭力曰忠,正直之德曰忠。」

  白翎抬起手臂,擋在眼睛上道:「那怎麼會有又有愚忠呢?」

  嚴嶢拿起那些奏摺的時候看到過,大部分都是與老侯爺有關,便是他不知道前因後果,也猜出大概什麼了。

  能讓老侯爺提起「忠」字的,除了那位也沒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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