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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舊年(一)

2024-06-29 04:58:02 作者: 青鳴茗

  當時沒人想到定遠軍會成為夏軍之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甚至都沒想到他們能守住東京城。

  白翎甚至不敢撫摸那張脆弱的紙張,生怕那張紙被她翻兩下就碎了,虛空中撫摸過那一個個名字,仿佛那場戰爭在自己的眼前再現了似的。

  

  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早就跑了,被留在京城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或者是窮人,他們不知道建軍令是什麼東西,興許也不認識定遠侯和太子殿下,但只知道有兩個「貴人」也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守城,於是他們就願意在這張紙上籤下生死狀。

  在白翎的印象之中,夏國人大部分是重利而市儈的,東京城是繁華而脆弱的,白翎很難想像在曾經的東京,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父親在城外駐守,而當時的太子,如今的夏王在城內安定人心,每日與城中百姓同吃同住,彼時正是春季,眾人自發地拆了屋子來給軍中送柴火,儘管東京城岌岌可危,竟然沒有哄搶騷亂,太子仿若定海神針一般。

  而夏王與父親之間有時靠書信聯繫,書信中的夏王顯然就沒有那麼沉穩了,他總是在書信中問父親的情況,缺不缺兵器,缺不缺糧草,並且明確地表示其實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不過是強撐著罷了。這些信件的字跡大多模糊了,白翎一開始也幾乎不敢相信這種口吻會是王上,後來對比著王上批的奏摺,字跡倒是沒變太多,才敢確認這是多年前還是太子的王上的親筆。

  父親的風格倒依然是一如既往,除了真的缺少什麼,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甚至很少回復,白翎懷疑大部分父親的回信應該是在王上那裡,或者就沒有多少回信。唯有回覆王上在信中開始懷疑自己,覺得絕望的一封信,父親只回了寥寥幾個字:此劍是我,他日城破,我與殿下一起死。

  這只是一封信,想必隨著信而去的還有父親的一把劍。

  好像也不是什麼安慰的話,但那之後再沒見王上說過什麼絕望灰心了。

  也有一次,大約是為了商議事情,二人見面,因為冷得受不了,又沒有柴火,王上索性脫了身上的蟒袍丟進火中烤紅薯吃,又被父親說教了好久。

  白翎會心一笑。

  隨後第一波唐軍到達,王上在守城之戰中受傷,雖然擊退了唐軍,但東京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唐軍援軍將至,未必守得住下一次,下下次,如今都在東京城底下了,那邊都是傾盡全力。父親索性破釜沉舟,去深入敵營,將劍架在親征的唐王的脖子上,逼著他退兵。

  白翎本來以為這種事情是當年王上與父親共同想出來的,但如今看這些信件中卻不是這樣,父親雖然提了一句,如今已經毫無退路,只有拼命一搏。就收到了王上連著好幾封來信,勸他別做傻事。

  而父親逼迫唐王退兵後,被唐王扣在了那裡,父親顯然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那之後王上不顧自己身受重傷,幾次想要披甲,親自去敵營救他,結果被人死死攔了下來,冷靜下來後,夜以繼日地準備同唐軍談判,這一段因為沒有書信,所以白翎也不知道具體的內容,只能從一些隻言片語中看到這種事情的艱難。

  父親是死士,沒有死士活用的道理,王上當年耗費多少心力她已經無從知曉了,只知道等父親出來已經是半年後。

  因為唐軍退兵,夏文王帶人回了東京,似乎萬事萬物都是欣欣向榮的,只有當年的太子還記掛著唐國牢獄之中,化解了這次危機真正的功臣。

  從前,白翎看過去的事情,總覺得像是傳奇話本之中的故事,多驚險歸多驚險,卻難免有後人添油加醋的成分,而父親和王上所謂的君臣情誼,也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罷了。

  在如今看來,當時的情況只比他想像中更糟糕,更驚心動魄。

  白翎多少有點迷茫,自己懷疑王上,其實更多的是覺得,只有王上能夠逼迫父親做出錯誤的決定,但是自己本身會不會就低估了王上與父親之間的情誼。

  比起君臣之誼,白翎看到這兒倒是更覺得他們像是兄弟。

  定遠軍的組建在文王回來之後並沒有那麼順利,本朝對私自養府兵的事情及其敏感,大約是前朝覆滅就是因為各州牧的權利過大,並且有了招兵的權利,所以哪怕是王族的侯爺,也只准許養五百府兵,讓一個異性侯爵養一支以他的封號命名的軍隊,親自訓練親自帶兵,甚至糧草靡費都自己出,無疑是超出了文王的忍耐限度。

  白翎本以為,王上當年會一力保下這支軍隊,也是為了給自己日後爭位留一張底牌。但說不定王上當時也未必沒有一兩分真心,想保住這支定遠軍的吧。

  最後的結果是,定遠軍依然是夏軍之中的一支,由兵部配給,不過操練領軍都由定遠侯府來操練,但出兵依然要上報兵部,並且不許在無詔的情況下妄動。

  這樣一套下來,定遠軍只算是保留了一個名頭和編制罷了,也是兩方妥協的產物。

  但只要這個名頭和編制留了下來,王上便大有文章可做,當年王上在朝堂上拉扯,後來的定遠軍幾乎外人插不進手去,外加上兵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權,和收回被唐國攻占失地的迫切要求,內外之下,定遠軍儼然成了父親和太子的私軍,就連說起定遠軍,也幾乎是與夏軍分開的,導致朝野中對此事不滿的人多的是。

  父親並不是張揚的性子,也有部下勸父親,就算想要手握兵權,也要徐徐圖之,如此張狂怕是容易當了太子的擋箭牌,屆時若是太子出了事情,只怕他一定會成為被太子推到前面去吸引火力的那個。

  同樣,太子府上的幕僚也不是沒有勸過,就算定遠侯真的是鐵「太子黨」,誰能保證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一個手握兵權又有從龍之功的重臣,會不會真的起了別的心思呢?

  但二人幾乎回的都是:我信振恆/殿下,不必多言。

  舊年杳杳,去者云云。

  白翎想像不出來,君臣信任至此,恐怕也沒有什麼挑唆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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