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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人言(四)

2024-06-29 04:57:13 作者: 青鳴茗

  說是讓他吃完午膳在過去,但父王召見,怎麼可能耽擱,他匆匆換了衣服就往御書房去,想著最近有什麼事情可能讓父王不滿意了?

  

  那群人送到東宮的摺子,他若是遞給父王,便可能會被認為是他有意打壓三弟,若是不遞,又會被人認為是私下裡結交黨羽扣押奏章,這批摺子肯定是要交的,但是自己要想套說辭。

  也有可能是內務府的事情,快要過年內務府的事情雜多,但自己也處理好交了摺子了,說不定這次是為了當面問問內容。

  或者是邊境的事情?蕭澈從來覺得自己寫給白翎的信件父親會看不到,只怕他這邊剛寫完蓋了章,那邊就出現在父王的案几上了——因此他很少在信件中寫什麼不該說的話,寒暄幾句也在正常的範疇,沒什麼慌的。

  梳理了一圈沒有什麼大事後,他的轎攆也就到了御書房了。

  剛下了轎攆,就看見章琮從御書房早早地迎上來,笑得滿臉褶子,道:「太子殿下。」

  「章公公辛苦。」蕭澈不冷不熱地回答道,私下裡也就罷了,這兒是父王的御書房前,他若是露出什麼巴結父王身邊掌印太監的意思,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哎呦,王上正念叨著您呢。」章琮道,「今日王上說想吃銅鍋,吃著吃著就說想起您來了,這不叫人賞了菜,這還不夠,奴才看王上還是悶悶不樂,肯定是想您了,這不就跟王上提了一嘴,說不如叫太子殿下親自來呢,勞煩您跑一趟啦。」

  蕭澈當然明白章琮這就是在邀功——告訴他,今日若沒有他提著一嘴說不定他沒有來御書房的機會呢。

  有時候蕭澈也不得不感慨,這些太監們能格外受君王的寵信,大約是因為這些人身體有殘疾,又沒有前面那些規矩,基本靠察言觀色活著,於是格外會拿捏上邊人的意思。

  就如同如今無論如何蕭澈也沒法不給他這個面子,於是也笑道:「多謝章公公。」

  「能為王上分憂就好。」章琮一副兢兢業業,只為了讓王上開心的態度,讓蕭澈心裡犯膈應了好久。

  蕭澈走進去,御書房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只是背後多了一副筆跡頗為稚拙的畫,畫的也只是雲水一色,能讓父親掛在御書房的,估計也就是自己的三弟了。

  今日父王的狀態似乎不錯,看著起碼比前幾日神采奕奕了些,只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常服,把玩著手中的一柄玉如意。蕭澈跪拜:「見過父王。」

  夏王擺擺手:「快起來吧,何至於如此生分了,銅鍋味道如何,寡人叫他們特意多送了魚片,記得你愛吃那個。」

  蕭澈想,您突然召見,哪裡有安安心心吃完飯的心思,但也只能說:「是,兒臣很喜歡。」

  蕭澈已經儘量在顯得親切而放鬆了,但大約真的沒有辦法回到曾經,夏王一眼看出了他身上的緊繃,終究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到底是疏遠了。

  於是也沒了多加寒暄的意思,開門見山道:「近日送去東宮的仕女圖你可看過了,都是太子妃的人選,東京城的顯貴人家,品貌都是合適的,有自己喜歡的沒有?」

  此時最好是找一個,足夠顯貴,又沒有太多的實權的人家,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打消父王的疑心。

  但也不能一點身份沒有,這樣容易惹得外面輿論四起,說太子妃身份低微,怕不是太子失寵的前兆。

  標準答案就在這裡,但蕭澈並不想這麼回答。

  「兒臣......不想立高門女子為太子妃。」

  夏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顯然不怎麼相信他這番說辭。

  太子低下頭,仿佛害羞的樣子,道:「阿翎——白將軍不算,那個是兒臣真的喜歡。」

  夏王靠在座椅上,道:「不想立高門女子,是何緣故?」

  「母后並非出身顯貴,但家中和睦,同父王也相敬如賓,兒臣很是羨慕。」蕭澈道,「且......」蕭澈卻忽然猶豫了,不知道後面的話該不該說。

  「說,別學前面那群文臣『臣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講』那一套。」

  「回父王,兒臣害怕。」蕭澈似乎終於狠下心來,用堅定的眼神望著主座上的人。

  「怕?」夏王似乎有些驚訝,「怕什麼?」

  怕自己能力不夠,鎮不住外戚。

  怕自己最後當不上夏王,過於顯眼的母家會導致自己沒有辦法善終。

  他見過馮淑妃在後宮中的囂張跋扈,因為有一個顯眼的母家,對於小嬪妃幾乎是動輒打罵,而即便是父王也不過是教訓兩句了事。

  可是這怎麼說。

  「兒臣見過的高門女子,都在家中被好好教養,在後宅之中喜歡與人爭鋒,兒臣的心思想要放在學習政務上,往往不能夠如意,而且.......」蕭澈道,「如今朝中流言四起,若是此時娶了高門顯貴家的女子,很容易被朝臣誤解,屆時反而將流言炒得甚囂塵上,兒臣也害怕......」

  「夠了!」夏王顯然有些不快,「你在點寡人嗎?」

  蕭澈立刻跪下請罪:「兒臣不敢。」

  「你是儲君,如今因為太子妃的事情就說自己『怕了』?你以後又如何能面對得了前面如狼似虎般的朝臣!」夏王將手中的如意「啪」地扔在案几上,「太子你好寬的心啊,有人和你爭,就讓出去不爭不搶,這是打算做個以身飼虎的大聖人啊。『怕了』?怕了你就不做嗎?現在不過是你三弟,血肉相連的親弟弟,你就怕了,不想爭了,自亂陣腳了,那以後呢?你也怕了嗎?」

  蕭澈明白夏王在氣頭上,不敢說話。

  「你看看東宮送上來的摺子,都是些什麼東西,七扯八扯地攀咬馮家和你三弟。」夏王隨手將案几上的一本奏章丟下去,「你自己看,這是儲君該有的風度嗎?」

  蕭澈明白這種時候再怎麼解釋都只是火上澆油而已。

  「這種東西,以後莫要再往這兒送,倒是污了寡人的眼睛!」

  似乎這一通發泄到底還是讓夏王動了氣,驟然咳嗽起來,蕭澈猶豫了半晌,仿佛福至心靈,起身去替父王撫背順氣。

  夏王似乎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沒叫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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