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黑蓮花成長手冊> 第34章 人言(一)

第34章 人言(一)

2024-06-29 04:57:09 作者: 青鳴茗

  「你去吧,往年都是你兄長在古北口陪著嚴老將軍,如今你兄長病體未愈,你去替他照顧父親也是應該的。」白翎道,「古北口至多不過七日,不必揪心這邊的事情,小翦現在也不比以前了,成長了不少。」

  嚴嶢沉默了許久,看似有些突兀道:「其實,我對大哥並沒有什麼怨恨,從前就沒有,大哥縱然平日裡嚴厲沉默,卻從來不曾虧待過我,我也從來未曾因為父親的選擇怨恨過他。」

  白翎一笑:「我明白,我怎麼會不明白,我再恨鐵不成鋼,也不會怨恨小翦。」

  

  嚴嶢難得會心一笑,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白翎明白嚴嶢在有些事情上對自己的要求近乎是苛刻,白翎對自己的要求是,有些不太好的念頭,比如怨恨,比如嫉妒,比如憤怒和不甘心,都是人之常情,有就有了,又能如何呢,難道死後別人會挖開你的心來評判你這一生的是非對錯嗎,所以只要沒有真的做什麼有違良心的事情,白翎自詡問心無愧,就夠了。

  但嚴嶢在這些事情上不太一樣,他不僅不許自己做,甚至不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也怕別人會用惡意揣測他。白翎猶記得,當年嚴崤在邊關,同他父親守了好幾年,依然只是個副尉,而嚴嶢後來只同自己出去了一次,老侯爺就直接給他請封了校尉。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真的想要在軍中提拔自己的孩子的,都不會請封太高,甚至一開始會特意壓一點,為的就是穩紮穩打,真正積攢威望,未來自己領軍。老侯爺直接請封校尉,雖然看著官職是高了,但同樣也是犧牲了嚴嶢未來真正獨當一面的機會——因為二人的婚約,王上不可能允許嚴家出兩個手握實權的後代,更不可能讓白翎和嚴家鞏固這層關係,所以其實只是老侯爺對自己未來女婿的一種補償罷了。

  軍中的人都明白,但外面的人看不懂,只知道老侯爺親自請封的是嚴家的二公子,未來的女婿,所以老侯爺不想讓嚴大繼承嚴將軍的位子,而是更看好嚴二的消息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來。其實軍中的眾人都知道不是那麼回事,結果也就嚴嶢認真的過來請老侯爺收回成命,他寧可沒有官職,也不願意讓自己和嚴家被人議論。

  「阿嶢。」白翎覺得還是要稍微開解一下的,「近日我讀《莊子》,讀到一句『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你可讀過?」

  「我自然明白。」嚴嶢道,「我只是不願世人議論我,任是怎樣響噹噹的名字,在人們的口中傳一圈,什麼也就容不得你了,世人的言語,可比柔然人的刀兵厲害,伯父去世後這一遭,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嗎?」

  「你我能掌控多少人的生死,難道還能掌控每個人怎麼說怎麼想嗎?」白翎道。

  「所以我只能叫他們儘量不去想,把面子上的體面做足了。」

  白翎想,若是他們真的是能夠狠下心來,說不定這件事情就好做多了,便如歷史上暴君們制止流言最出名的那句話「膽敢議論一律處死」

  後來又想,也不對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事情真的到了一定程度,越禁止越嚴重。

  白翎想,所謂人言,也真真是個會難倒人的東西。

  離過年沒有幾天了,幾乎是第二天一早,嚴嶢便直接離開前往古北口了。那邊昨天定的東西也陸陸續續往這邊送,白翎一早想多睡會兒,事情都交給白翦了,結果一大早聽得外面一會兒一陣驚呼,笑聲和人聲模模糊糊地羼在一起,昨晚想了一晚上才剛剛睡下的白翎怒而起身,發覺這裡根本不是夢中在家裡的拔步床上,而是軍營,滿腔的怒火又泄了出去。

  於是起來叫水,換衣服,這邊聽到動靜,白翦直接大踏步地走過來,高聲喊道:「姐,你起了沒有啊?!我進來啦?」

  「沒起,一大早的搞這麼大動靜,死......」白翎忽然意識到快過年了說這死人不太好,遂硬生生地改口道,「我暈過去了也被你們叫醒了——進來。」

  「就把昨日買的東西各處發下去當年禮,你搞這麼大動靜幹嘛?」

  「我轉了一圈,發這麼厚重的年禮的可就只有咱們。」白翦道,「既然如此藏著掖著幹什麼,公開發下去,以示我們軍民同樂,讓別人眼紅去吧,橫豎都是送東西,肯定是讓人收得開心不是更好。」

  白翎往外看了一眼,往年的年禮的分量其實和今年也沒什麼區別,甚至往年還會重幾份,但卻是今年卻看著似乎格外高興,幾乎個個臉上都帶著笑,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今日一早怎麼沒看見嚴嶢?」白翦打破了她的沉默道,「我以為他一早去接年貨去了,結果沒見人呢?」

  「哦,他帶人回古北口了,過完年再回來。」

  「嚯——」白翦道,「看來嚴大哥的傷不輕啊,嚴叔叔那麼死板的人都不管別的要叫嚴嶢回去了——是他叫的吧。」

  「應該是,嚴嶢說收到了嚴叔叔的信。」白翎道。

  「害,往年離得遠也就罷了,東京到古北口來回哪個都不方便,今年離得這麼近還要分開兩地過年就不叫守規矩,叫死板了。」白翦坐在矮几前,抓了一把盤子之中的花生吃。

  「終究是怕人言可畏吧。」白翎道,「說到底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參他們一本擅離職守怎麼辦?」

  白翦嗤笑一聲:「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人言可畏?那是只會順著人言走的人才這麼想,想要只靠「正身」來屏退人言,那不止不成,說不定還會有人借題發揮。」

  「哦?」白翎道,「聽起來你倒是有不少見解啊。」

  白翦丟了一粒花生到嘴裡:「這算什麼見解,和東京那幫人多轉轉,就比如什麼詩會什麼的,參加兩次,你就知道所謂的『人言』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