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黑曜石鏡

  「貴人莫要折煞老奴了.」對方如此客氣，梅嬤嬤反而誠惶誠恐地推卻了.

  夏景鑠微微一笑，旁若無人地又推了回去，溫言細語道，「北郊行宮苦寒，嬤嬤在這熬得辛苦，晚輩得此物，實在不敢獨享，接下來的日子還望嬤嬤多多照顧.」

  這麼一小裸銀骨炭又能頂什麼用，既不能發賣換銀子又只會慣壞他的胃口，既然物資短缺已成必然，將來還得靠這裡的老宮女教他生存下去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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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並不覺得這樣就算苦了，再苦的日子，也並不是沒有品嘗過。

  梅嬤嬤歡天喜地地收下那摞炭火，心裡想著終於能在灰岩炭中加上一兩塊銀骨炭蓋蓋煙味，以至於引他們去正殿的時候都格外賣力.

  只是縱使她如何熱情，都改變不了這蒼涼破敗的院落，三個隨從面上皆是苦色，只有夏景鑠還能坦然自若地走在最前端.

  「這便是正殿了.」梅嬤嬤在一處寬大的庭院前站住.

  從頹敗的落漆處不難看出，這座庭院剛築成時應該是很好看的，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如今長久無人打理，纏上了很多爬山虎類的藤蔓，樓頂上還掛著野薔薇的枝子，若不是如今在深冬，綻放一兩朵花苞，倒也能給老屋入新主帶來點喜慶的味道.

  正殿大門虛掩著，無咎先上前將帶刺的薔薇枝攀開，捂著口鼻用手臂拼命揮了揮空氣中的浮塵，才有些懊惱道，「殿下可以進去了.」

  夏景鑠讓了讓梅嬤嬤，後者懂事地一邊帶路一邊介紹道，「殿下，這是月華殿，原先是北國先祖輩一位王爺與王妃的別苑，那位王妃名字中帶有一個月字，性子又溫婉得如同月光般柔和，因而王爺寵愛有加，就修了這麼個雅致的地方賞月.可惜而後王爺犯了事，勾結黨羽企圖謀逆，連帶著王妃也一起遭了事，被貶為奴後就在這曾經屬於自己的院子裡雜役終老.」

  這原本是動人情腸的悲情故事，梅嬤嬤過了十數年才有機會講給別人聽，因此說得都有些哽咽了，完全是置身處地地把自己代入了曾經恩寵濃厚但最後淪落為奴的王妃.

  庭院深深，一行人走了許久。

  夏景鑠卻只是略抬眼，「若真是愛惜妻子，又怎會在行謀逆之事前不安排好她以後的去處，可見，寵而無愛，只是把這位王妃當作個喜歡的器件罷了.」

  梅嬤嬤有些吃驚，但想著男女思想有異，便只是繼續帶他向前走著，「先前老奴是服侍麗太妃娘娘的，太妃娘娘原先也是住在這的，只是去了十多年了.如今剩下的姐妹，只余我和桂香還有天嵐，我們幾個都住在那頭的院子裡，殿下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便是.」說完便離去了.

  無咎看了看還算乾淨但充斥著異味的主殿，有些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偏僻，只有幾個幹活都干不利索的老嬤嬤，剛剛看到院門口的那一捆柴，梅嬤嬤說是用來燒炭的，難道他們以後也要用那樣煙味繚繞的炭火嗎？

  「有勞.」夏景鑠說完就斂起袖口吩咐道，「將那些香囊香帕子都取出來焚上，去去味.」

  「是.」

  麟趾宮內.

  面前的銀骨炭正燒得作響，梅英還別出心裁地往裡面撒了些沉水香的粉末，好讓整個屋子都聞起來更清新自然些，蘭芷則在一旁侍弄著琉璃玉瓶里開得正亭亭玉立的水仙。

  我歪在塌上翻看著今日的記檔，一連翻看了幾頁，陛下都沒有翻別人的牌子，只是住在寢殿，「今日熏得是什麼香？」我使勁嗅了嗅空氣。

  梅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笑吟吟道，「六尚局剛送來的西夏進貢的沉水香，婢子給娘娘點上。」

  我經過昨夜一遭，如今面色紅潤，眼神清透，似有海棠春睡之狀，「西夏送那質子來已經有幾日了，怎得今日才將貢品送來？」

  聽到這事，蘭芷的暴脾氣便上來了，將擺好的花瓶抱過來置於我手邊的案上，「還不是皇上前幾日冷落了娘娘，而沉水香又有行氣止痛，溫中止嘔，納氣平喘之功效，那些人拿著去巴結廣元殿的那位了唄。」她邊說邊怒了努嘴，眼神是我往西邊看去。

  我一愣，臉上有了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就釋然，「姑母年邁體弱，我等小輩怎能獨享這樣的好東西，還不快給姑母包上一匣子送去。」

  蘭芷冷哼一聲，對準備去的梅英說道，「壽康長公主治病要緊，不必細挑，尚宮局的香料師傅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有些未完全磨刻成粉的也是常態。」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叫住梅英，「別聽這丫頭胡說，包些上好的給姑母和張小姐送去。」

  蘭芷不解，「皇上既然已經與娘娘冰釋前嫌，娘娘又何必對他們客氣。」

  我低頭拿起案上的帳簿，扯開了話題，「今日那質子在那如何？」

  蘭芷答道，「已經按照娘娘的吩咐囑咐了六尚局，北郊行宮偏遠，送銀骨炭也是枉然，送些次等的紅羅炭即可，並將量也減了些，至於時令的瓜果蔬菜，那地靠山郊，什麼好野味沒有，更是不必了。」

  「你呀，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也是一國王爺。」我略翻翻就將帳簿放下，素手拂過雀羽製成的紅色翟衣，上好的翡翠玉環在手腕間叮噹作響。

  由一整塊黑曜石磨成的巨大穿衣鏡前倒映出一個美婦，她舉起一隻華麗無比的鳳釵在頭髮上比劃著名，精心修飾的眉腳自信地張揚入鬢，嘴角微微上翹，就像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這都不過是陛下白天讓人送來給我解悶的小玩意，妙就妙在一整塊黑曜石的難得，已經照出的人影是多麼清亮透徹，長長的袖口倒映在一望無際的黑中，帶著一種搖曳脆弱的美麗。

  「聽說黑曜石是一種具有靈氣的物件，能照出邪崇，還可以幫助人體去除病氣和邪氣。」我頓了頓，「擺宴，請壽康長公主和張氏小姐來我宮裡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