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看門老嫗

  按捺下心中的複雜情緒，他言辭甚至帶著懇切，「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得了便宜，我卻表現得越發恭敬，一再強調「臣妾真的並無異議.」

  他長吁了一口氣，替我關上了身後虛掩的紗窗，然後有些疲倦地倒在了我胸前，開口道，「替我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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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言照做，將手探在他的脖頸處小心地揉搓著，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放鬆地閉緊雙目，鬆散下眉頭總是束緊的髮絲此刻也如同潑墨般散亂在我的裙擺上。

  「陛下感覺怎麼樣？」我終於肯同他多說一句了，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淡淡的蠱惑意味，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往我的身上更湊近一些.

  他倏地睜開雙目，雙目已經變得清醒自得，就這麼直直地對上我的眸子，「其實我知道你還怨我什麼，因為姑母和張氏女的緣故是不是.」

  我放在他身上的手一顫，聽見他私底下的稱呼後，一顆心徹底安了下去，手心繼續緩緩用力.

  他繼續解釋，「我並非糊塗到分不清遠近輕疏，張氏到底也不姓沈，只是我剛登基時是壽康姑母率領宗室舊臣為我鋪路，朕這個皇帝才能做的一帆風順，穩穩噹噹，如今權力都收回來，而姑母也年事已高。朕，不能背信棄義，因此對姑母的跋扈，張氏的僭越，只要不觸及底線，都是儘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左右姑母再得器重也是女兒身，霍亂不了朝綱，張氏更不足為患，你，可明白朕的心意？」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又是北國最尊貴的男人親口編排的解釋，我便是不相信，又能如何？

  借著燈火輝映，煙霧繚繞，我溫順得低頭用鼻尖與他額頭相撞，只消輕輕一蹭，兩人的臉都被熱意燃燒得通紅燥熱。

  從前我也暗自思量過，在沈修遠的心中，我雖必然排不過家國天下，但也算頭一份的恩寵隆裕，冷戰的這些日子，那顆心難道不騷動嗎？答案是否定的，縱然嘴再硬，在外裝出的神情是多麼高潔淡漠，身體是不會騙人的。

  耳鬢廝磨間，我越是做小伏低，他的動作就越發憐愛輕柔.

  這一晚，我明白了，男人，總歸不喜歡太過強勢的女人，年少時他愛你的嬌蠻任性，那只是圖一時新鮮暢快，到我如今這個年紀，談什麼情深意長、相愛相親都是枉然。合該為自己的利益隱忍而耐，為了家族也好，為了容華富貴也好，為了那點子淺薄的夫妻情分也罷.

  不過我還是比大部分夫妻要暢快一點的，我侍候的那人，終歸是天子，九五至尊，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總是好過貧賤夫妻百事哀.

  就像現在，我也知道，我要君心，最好能再得一個孩子，讓我再無後顧之憂的孩子。

  他事畢將衫子一把提上，一臉的暢快不已，在等待傳晚膳的間隙還無比憐愛地捏了捏我有些瘦削的臉，心疼道，「我不過幾日沒來看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我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笑著攏攏大氅，「自然是因為思念陛下.」

  他很受用地將我一把攬進懷中，「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這樣難受.」伴隨著悵然若失的喘息，下一句卻又讓我胸口猝不及防地一悶，「溫小公子的事情，朕都知道，他是你唯一的弟弟，老夫人溺愛些也是常態.總之朕答應你，只要他做得不過分，他將榮華富貴，一世安樂.」

  拳頭有這麼不知不覺地握了起來，其實，我不該對他抱更多的希望.

  叔父早已沒有實權，兄輩又皆不得力，雖然端著的是高門大戶的排場，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和底蘊，但已然是再也威脅不到皇權的人家，如今連最簡單的平安富貴都要靠人施捨.

  我只聽見自己的嗓音委婉動人，「謝陛下.」

  婢子們魚貫而入，為難得的帝後同宴不遺餘力地添磚加瓦，很快，就堆疊了一桌子的珍饈佳肴。

  第二天清晨的北郊行宮.

  日頭打在了破敗的門前，雖沒什麼暖意，但明晃晃的也讓人不得安生.

  無咎是第一個醒過來的，他抖了抖肩上的雪子，慌忙去敲打宮門上的鎖環，「咚咚咚」、「咚咚咚」，震天響的敲門聲陸續驚醒了仍然昏昏欲睡的三人.

  他們整理好行裝，齊刷刷地站在門口等待著門啟.

  「之啦」一聲，一個面容衰老的嬤嬤步履蹣跚地打開了宮門，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幾個俊秀的年輕男子。這裡已經許久沒有生人踏足了，前些天倒是來了幾位修葺宮殿的，可那不痛不癢的敲打幾下在她看來不過是糊弄事。

  如今這幾位，身後那兩位看起來像是隨從。但往前站著的兩個，但看衣服料子、穿戴配飾，也不是北國皇宮宮人可有的儀制啊。特別是右邊那一位眉眼含笑的公子，雖衣著輕佻單薄，但往那一站，莫說是全城的年輕小姐，光是她這樣上了歲數的老嫗，都看得移不開眼了.

  端的是一身好氣度，饒是她翻翻老黃曆，想想自己幾十年前還在皇宮侍奉的時候，看慣了宮裡宮外的達官貴人，便是皇子龍孫，也不過如此了.

  老嬤嬤名喚梅蘭，她將沾染著污水的手往粗布裙擺上擦了擦，皺眉問道，「請問公子們是？」

  無咎和阿志阿德面面相覷，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了上來，感情宮裡來人就是這麼修繕屋子的，連他們要來都沒通知到？

  老嬤見他們沒有回答，只當他們是來山里打獵無處歇腳的官家子弟，面容有些不耐，「快走快走，這裡可是皇家行宮，公子少爺們，任憑你們的父親在朝中是何等風光的大官，這也不是你們可以踏足之處.」說罷強硬地就要關上門.

  無咎有些無語地環顧了一下這衰敗的宮門，為這位老嬤嬤固守皇家奴才身份的無知而嘆了口氣，一輩子守著宮裡伺候，如今卻只得落了這麼個結果，偏偏還覺得自己比平頭百姓高人一等。

  實在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