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荷花甦醒】

  荷花神情萎頓地倚在床頭，一張臉白得嚇人。

  顧成不放心她，夜裡就睡在腳榻上。

  他一會一醒。

  等到後半夜，看到荷花依舊不睡，心中生了急。

  「小妹，睡會吧！」顧成倒了一碗水，遞給了荷花。

  荷花搖了搖頭。

  「姑爺那邊的事，你也別太上心。」顧成低聲相勸，「今天趙恩公和我分析過了，說我進不去府學，很明顯是有小人作祟。等回村了，我和阿爹就去求見蕭姨奶奶，請她老人家為你做主。」顧成勸她。

  聽到崔晉原的名字，荷花只覺得心中煩亂，五內俱焚。

  宋五說的話，她一字一句聽在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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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不只與陳冬平首尾不清，就連在汴京還另有一門親事。

  她閉上眼，崔晉原的容貌就顯現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他站在桑樹下，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盛滿笑意。樹葉在兩人之間飛舞，溫柔的手撫在她的頭頂。

  不要怕，萬事有我——崔晉原的聲音乾淨而又溫柔，如同夏夜的涼風。

  她也看到崔晉原向她發誓，「我和她真沒什麼？老婆你要相信我！我是國家幹部，不可能在作風上有問題！」

  可最終呢，卻在賓館的床上將他與她堵在一起。

  陳冬平——

  她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息起來。

  「荷花，你沒事吧？」顧成丟了茶碗，一把扶住了荷花。

  「我沒事！」荷花搖了搖頭，將被刺了一道口子的心深深掩埋起來。

  「姑爺他，想必……」

  「大哥和我說說，都發生了甚麼事！」她不想再談論崔晉原，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讓顧成說他們的遭遇。

  越是談論崔晉原，她越是想起過往的種種，一天天，一年年，她的所有記憶全是崔晉原。

  鏡中花，水中月。

  全是虛幻，全是假相，全是崔晉原編造出來的謊言。

  就連死亡，都是謊言！

  看著荷花的表情，顧成覺得心中刺痛。

  妹妹在江邊村就承受著流言蜚語，到了府學，又被門子給嘲弄。

  妹妹一定很苦！顧成看著荷花，心情複雜。可又有絲竊喜，原來妹妹沒聽到沒看到。

  沒聽就好，也省得傷心難過！

  他定了定神，將昨天的事情細細地講了一遍，卻唯獨漏了宋五說崔晉原在汴京有婚約的事。

  直到天亮，顧成也沒睡好。

  走出房間的門，卻見到趙十三已經起床，正在院中練劍。

  他們所住的，乃是陳州府最好的客棧。

  趙十三很是豪氣，直接將客棧包了下來。

  顧成坐在欄杆上，看著神采英拔、容貌俊美的趙十三。

  一時間出了神。

  他知道趙十三身份不凡，卻沒想到狄知府在看到趙十三的名貼之後會親自出門迎接。

  狄知府可是以樞密使身份知的陳州，這樣的身份竟然對趙十三恭敬有加。

  再聯想到趙十三的姓，顧成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顧成怔怔地看著趙十三，就連宋五走到身後，都沒有發覺。

  宋五先是看了看趙十三，而後看了看顧成。

  而後大力拍了一下顧成的肩膀，「看甚呢？」

  顧成被嚇了一跳，差點在欄杆上跳了起來，「五公子。」能和趙十三走在一起的人，身份自然也不會低，恭敬些總是沒錯。

  「甚五公子？叫我五郎就好！」宋五大大咧咧地跳上欄杆，面朝外坐著，讚賞地看著練劍的趙十三，「劍走輕靈，矯如龍翔啊！」

  顧成聽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茫然地點了下頭。

  「哥哥長得很帥是吧？」宋五笑著轉過頭。

  「啊？」顧成更加茫然了。

  「尚未婚配呢！」宋五眼珠一轉，將手中的樹葉朝著院中扔去。

  院中，趙十三向前踏了一步，腰間輕輕一折，手中長劍如靈蛇般輕盈連點。

  只聽得破空之聲傳來。

  樹葉在劍影中化成了數片，飄飄灑灑地落向地下。

  趙十三快速收劍，將劍扔給了身後的護衛。

  動作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至極。

  看著與顧成坐在一起的宋五，微擰雙眉。

  「今天的功課做了沒？」趙十三接過護衛遞來的帕子，不動聲色的站在宋五與顧成之間。

  宋五被他擠得狠了，朝旁邊挪了下，臉色在一瞬間變成苦瓜臉，「都出京了，還要考教功課？」

  「不然呢？」趙十三冷冷地看了宋五一眼，嚇得宋五不敢再犟嘴了。

  宋五恨恨地哼了一聲，隔著趙十三與顧成說話，「你妹妹醒了沒有？」

  趙十三正在擦汗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顧成輕嘆，「我出來時，還沒醒呢。」

  宋五嗤地笑了，「值得嗎？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要是將來有一天，有人拋棄我了，我肯定會瀟灑的走開。這世上，誰離了誰都可以活，沒必要死吊在一顆樹上。」

  「……」顧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宋五不是男的嗎？怎麼會被男人拋棄？難道說……

  顧成縮了縮頭，不敢再隨意搭話了。

  趙十三的臉，突然變黑了。

  他將帕子扔到欄杆上，「走不走？」

  「去哪？」宋五正聊得興高采烈，冷不妨趙十三問了一句，一時間有些發懵。

  「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城裡轉轉嗎？」趙十三轉過身，面朝向宋五，將顧成完全遮擋在身後，「今天不想出門了？」

  一聽到今天能出門，宋五頓時開心了，「要啊，要啊！」他歡快地自欄杆上躍了下來，笑著去拉趙十三的手，「現在就去？」

  「嗯！」趙十三輕輕頜首，眼睛裡似乎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他的臉映在朝霞下，瞳孔中映著一個小小的宋五。

  「去換衣服！」他極其自然地替宋五整理衣衫，聲音低沉又略帶磁性。

  等到宋五蹦蹦跳跳地回房間，趙十三轉過頭，看了顧成一眼。

  一剎那間，顧成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回。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神？帶著冷冽的殺意和無盡的冰涼。

  顧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股冷意侵襲全身，直到宋五戴著幕笠從屋中走了出來，院中才恢復了正常。

  「走！」宋五拉著趙十三的手，就要往客棧外走去。

  趙十三眼中帶著笑，任由宋五將他向外拉。

  一高一矮的身影，極其融洽地融合在一起，有種別樣的美好。

  兩個大男人……

  顧成甩了甩頭，將惡寒驅走，往荷花的房間走去。

  臨出客棧時，趙十三有意無意地轉過頭，看到顧成回了房間，又轉回了頭。

  他的眼，始終追隨著前方那個雀躍活潑的身影。

  嘴角那抹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如同植在唇角的紋身。

  顧成一進門，就見到荷花已起了身，正坐在桌邊喝茶，急忙走上前。

  「好點了沒有？」

  荷花點下頭，深深吁了口氣，「勞大哥費心，已好了。」

  此時的她，看起來即冷靜又安祥，與昨日和夜裡那個崩潰的荷花大不相同。

  好像是一個破繭重生的蝴蝶，展翅高飛。

  顧成不敢提崔晉原，而是說起了宋五，「和趙恩公一起出門了……」

  「宋姑娘冰雪聰明，活潑可愛，有趙恩公在側，將來一定很幸福。」荷花淡淡地一笑。

  顧成的嘴，張得大大的，「宋……他？她？是個小娘子？」

  風卷過珠簾，吹入屋中，帶來夏季的炎熱。

  崔晉原站在檐廊下，撿起一片飄零的落葉，視線看向東方。

  朝陽穿過雲層照在他的眸中，帶起莫名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