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偏心】

2024-05-02 08:53:47 作者: 孟姜

  話說到這裡,被崔晉原打斷了。

  「這是二嫂的事情!卻不是我的事情。」崔晉原淡淡而笑,「當初作坊立時就曾與江邊村的里正協商過,只要江邊村還有一個人沒入作坊,就不能從其他村子收人。若是二嫂想讓他們入作坊,只管去找里正協商,只要里正與全村人同意,我便無二話。」

  張可臉色遽變:「可是,那是我本家兄弟啊!難道不能通融一下?要不然的話,我回去如何與娘家人交待?」

  「我今天通融你了,是不是明天也得通融別人?人人都有親戚朋友,我幫了這個卻幫不了那個。」崔晉原笑吟吟地,口裡的話卻是毫不留情,「更何況,他們即不姓顧又不姓崔,我不能答應你!」

  「你?」張可猛地站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你不收就不收罷了,倒還教訓起我了?」

  張可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荷花,一把掀起掛在門上的軟煙羅紗簾,氣呼呼地走了。

  紗簾被她這一扯,軟塌塌地垂落下來。

  「好好一張帘子!真是可惜了。」崔晉原轉頭瞧向荷花,卻見荷花目光清澈,不禁笑了。

  

  崔晉原走後,顧羅氏就來到了荷花院中。

  荷花抬眼看了下阿娘,又紅著臉垂了下去。

  看她已知錯,顧羅氏幽幽嘆了一聲,「荷花,你長大了,也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所以有些話,我和你阿爹就不說了!啥事情能做,啥事不能做,你心中得有分寸!有些錯,只要犯一次,就是後悔終生!」

  顧羅氏緊緊盯著荷花,直到荷花輕輕點頭,這才鬆了口氣。

  出了荷花的院子,顧羅氏往西院看了一眼。

  眼神陰沉不定。

  回到堂屋,顧羅氏與顧老大說話,「這個張可不能留了!」

  顧老大看了她一眼,「慢慢來!」

  「慢慢來?」顧羅氏瞪圓了眼,「荷花與晉原在屋裡說話,她居然就敢生闖進去?還跑到我面前說晉原和荷花摟摟抱抱的……她這不是指著我的臉說荷花家教不好嗎?」

  「你說說,自從她嫁過來後,除了翻精倒嘴挑三禍四,其他的事兒做過一樣沒有?她給我納過一個鞋底沒有?給家裡做過一頓飯沒有?」顧羅氏越說越氣,「我不管,這家裡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顧羅氏說完這句話,就氣得坐在一旁生悶氣。

  晚飯時,顧老大讓大寶二寶去西院將顧立兩口子喊過來吃飯。

  顧立從回來後,還沒有坐到飯桌上吃過一頓飯,只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顧老大從黑漆匣子裡抽出一截絲瓜藤,先是用火石打著了,然後道:「你那院的四個張家兄弟,準備住到啥時候?」他語氣平和,仿佛與顧立沒有任何的隔閡。

  聽到老爹語詞溫柔,顧立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哽咽著,「阿爹咋說,我就咋做!」

  顧老大瞟了他一眼,先是叭嗒叭嗒吸了幾口,而後隨意地道:「我聽說你這幾天也跑了好幾趟,既然作坊里找不到,不如去別地兒找!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

  「依我看,送青草就是個好營生。咱們村里很多人家沒啥勞力了,沒地挖豬食,家裡的豬羊急得直叫。你可以讓你那幾個本家兄弟弄輛車一天往村里送兩趟,掙個三五十文還是很輕省的。」顧老大敲了一下桌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只要踏實肯干,這世上就沒有掙不到的銀錢。要是你那四個兄弟肯幹這個營生,就天天往咱家送一車,咱家後院那十頭豬馬上就要開始配種了,得吃點好吃的,這樣你阿爹我也能省出氣力去看那幾十畝地。」

  顧立眼前一亮,「阿爹說的確實是個好營生,我馬上就回去和他們說。」

  顧老大微微頜首,「好好和人說,別讓人覺得咱們是想把人從家裡趕走。本來就沒幫到啥忙,再把親戚給得罪嘍。」

  眼看著小兒子顛顛的走了,顧羅氏從臥室里掀簾而出。

  「就這樣讓他走了?前幾天事你就不說道說道?」顧羅氏瞪圓了眼。

  「不用說!」顧老大擺了擺手,語裡聽不到一丁點菸火氣,「他心裡就沒我們!既然心裡沒有,何必強求?那五十貫,我只當是丟了沒了!我和他啊,父子緣盡了……」

  顧羅氏恨恨地道:「就是養條狗還知道看家呢,養他就是養條白眼狼!」

  顧老大低下頭繼續抽絲瓜藤。

  西院裡,張可將手指到顧立的鼻子上。

  「你說說,你能幹個啥?」張可氣得渾身顫抖,「不過是讓你安排我四個兄弟進作坊,你左推右推。現在居然還想把人趕走?我告訴你,把他們趕走也行,我和我兄弟一塊走,你就抱著你的冷床冷褥睡吧!」張可一把捶到自己的肚子上,「這孩子我也不想要了!孩子啊,你爹根本就不疼你,根本就不為你著想啊!」

  她一邊說,一邊捶著自己的肚子,哭聲震天。

  惹得四個張家兄弟探頭探腦,私下嘀咕。

  顧立氣得臉色鐵青,又被張可哭得耳朵嗡嗡直響,「你除了會拿孩子威脅我還會做啥?那送青草咋就不是好營生了?你居然還瞧不上?你還想掙多少?」他猛地甩了門,進了臥室。

  進了臥室,逕自躺到床上生氣。

  腦子裡一忽會閃現剛剛見到張可時那嬌羞的面孔,一忽會又是張可嫁過來後性情大變。

  屋外,張可依舊在撕心裂肺的哭,隱隱傳來幾個張家兄弟勸慰她的聲音。

  顧立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臉朝向內側。

  東院中,李秀與顧成說話。

  「阿爹這心……」李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她相信,丈夫聽得懂。

  顧成確實聽懂了!可他也覺得無奈。出了這麼大的事,阿爹竟然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

  從小到大,阿爹阿娘就偏心老二啊!

  顧成惆悵地抬起頭,看著一輪殘月。

  小院中,荷花吹熄了床邊的蠟燭。

  被張可扯掉一半的紗簾在風中飄飄蕩蕩,固定紗簾的木頭碰到門框時發出咣咣的聲響。

  荷花嘆了口氣,又從床上坐了起來,拿起火摺子將蠟燭點亮。

  在針線筐里找了個粗些的大針,站在板凳上縫起紗簾來。

  西院裡,張可的哭聲在夜裡越發的響亮起來。

  堂屋和東院,卻是沒有半點動靜。

  這時,鄰居院裡傳來幾聲狗叫,惹得顧家的狗也跟著狂叫了幾聲。

  前面傳出顧老大中氣十足的喝罵聲,「大半夜的不叫人睡覺,狂叫個啥?再叫揍你。」

  狗挨了一頓罵,立時不敢再叫了,發出一陣委屈的嗚嗚聲。

  鄰居院裡也傳出家主的呵斥聲。

  西院的哭聲,驀地一下停了。

  整個顧家院子裡,只能聽到針線穿過紗簾的沙沙聲。

  荷花跳下凳子,滿意地看著自己的針線活。

  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紗簾原先被扯掉的那部分被繡成一個簡單的花紋。在花紋的掩蓋下,根本看不出這個紗簾曾被扯掉過。

  荷花笑著拍了拍手,朝著紗簾做了一個鬼臉,輕輕闔上了臥室的門。

  窗外蟲聲唧唧,夜色悠悠。

  這夜,好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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