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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理解

2024-06-24 09:58:58 作者: 全是二

  機艙內。

  翟程敬和溫冉相對而坐。

  桃木色的長桌,靠窗處一束紫紅色的擺花。

  窗外是棉花朵朵的雲層,窗內桌上是擺盤精美的吃食。

  可卻引不起人的食慾。

  翟程敬給溫冉夾菜,發問:「你和顏望舒多久了?」

  溫冉捏著筷子,一顆一顆的夾著米粒送進嘴裡:「國慶節後,開始的。」

  「你爸媽知道嗎?」

  「知道。」

  翟程敬沉默了一會兒:「你了解他嗎?」

  

  溫冉頓住,眉頭輕輕擰著。

  這個問題,她的家人,都問。

  好似每個人都覺得,他們並不相配,也不合適,走在一起只是一時的情動,並非深刻了解彼此後的傾心。

  或許以前,還真是朦朧的。

  可是經過昨晚,已經清晰。

  翟程敬注意著溫冉的神情,又開口:「你知道他……」

  「我知道。」溫冉打斷翟程敬的話,她抬眸,認真且堅定的直視他,「師兄,我知道。」

  翟程敬竟一時無話可說。

  溫冉給翟程敬夾菜:「師兄,你吃。」

  翟程敬後來沒再問這件事。

  溫冉身子還有些虛,飯後便被翟程敬安排去休息。

  是一間小房間,有張床,床頭有白色軟包,左側三道窗,右側掛著三連掛畫。

  溫冉把帘子閉上,又把燈關閉,整個空間暗沉下來。

  溫冉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

  昨晚的大起大落,讓她沒閒暇時間思考,可現在,全部湧入腦內。

  在去滬城前,她被保護的太好。

  她的光,就是推開房間的窗戶,看窗外的茉莉花,再遠,就是那座城市永不融化的雪山。

  她的暗,就是埋頭在工作室,視線只及手裡那方寸,其餘紛擾全處黑暗。

  去了滬城後,她才真的認識這個社會。

  它很現實,很匆忙。

  藏污納垢,也璀璨閃耀。

  她遇見壞心的計程車司機,遇見仗勢欺人的職場同事,遇見以金錢、權利滿足私慾的惡人…

  但她也遇見艾薇,李婉…

  艾薇是第一個對她伸出援手,幫助她步入職場的人。

  李婉是在她被冤枉,無條件站到她身邊的人。

  還有施澤,顧辰,陳星,洪總……

  還有最重要的人,顏望舒。

  她在決定愛他時,以為了解他。

  在昨晚,那些全部剖開後,她才算真的了解他。

  她確實一時難以應對,難以接受,在發現他把她布在棋盤上時,也在腦袋閃過無數想法。

  他真的愛她嗎?

  他能愛她多久?

  她在他心裡也是用價值在估算的嗎?

  將來,他會不會用她的剩餘價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她不確定。

  她感覺害怕,她想回家,她不想和他好了。

  可所有的爭論指責中,她卻說不出要和他分手的話。

  她感覺傷心欲絕。

  後來,她胃病犯了。

  她吐到他身上,她自己都犯嘔,他卻細心體貼的照顧她。

  給她漱口,給她做麵條。

  還踩碎恣傲,給她掏出心肺的臣服。

  她自己都做不到。

  她被家人保護著長大,所有人都說她好相處,沒脾氣。

  可她自己知道,她的自尊心有多強,又有多自傲。

  在昨晚的對峙中,她沒有一刻是想要跟他低頭的,儘管她欺瞞他在先。

  而顏望舒的自傲自尊,絕不會比她少。

  可他低頭了。

  他說,他沒有安全感,他怕。

  他說,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不會再自取其辱。

  他說,他認了。

  他說,可以被她約束。

  他說,別離開,行嗎?

  所有的不確定在那刻湮滅,他再次抓住她的心。

  就像他說的。

  ——你不是愚笨的人,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有多愛你。

  客觀縱觀他的那些種種。

  他有那麼多面,可愛她的那一面,是赤裸裸的,從始至終,交付真心。

  她怎麼能主觀的懷疑、抹滅他的愛呢?

  明明他的愛,比她的,多那麼多。

  所以,她現在真的了解顏望舒。

  也真的,還是愛他。

  飛機落地時,是M國的清晨。

  這個時節,多雨。

  翟程敬和溫冉匆忙上車,趕往醫院。

  車外濛濛細雨,從車窗看出去,只有顏色鮮艷的色塊,其餘全部不清。

  在車上,翟程敬又開始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

  溫冉算了下時差,這會兒顏望舒那邊應該是凌晨過後了。

  她想起登機前,他的背影,心裡堵得慌。

  她給他發信息。

  溫冉:【到M國了。】

  那邊立刻就有回覆,想來是在等她。

  lune:【胃還痛不痛?】

  溫冉:【不痛。】

  lune:【視頻,我看看你。】

  溫冉看了眼翟程敬,沒給顏望舒撥視頻電話。

  她打開攝像頭自拍模式,從下往上拍。

  鏡頭裡,她很憔悴,於是努力彎了彎眼睛,勾了勾嘴角。

  把照片發過去。

  到醫院時,雨停了。

  從醫院地下停車場坐獨立電梯到達五樓。

  越臨近醫院,心緒越緊張。

  電梯門拉開,刺鼻的消毒水味襲來。

  翟程敬步子大,溫冉跟著小跑。

  很遠,就看見翟芯頤的身影。

  翟芯頤看見翟程敬和溫冉,瞬間控不住地飆淚,撲到翟程敬懷裡:「哥哥,對不起,我沒辦好事。」

  翟程敬回抱住翟芯頤,安撫她,眼神卻是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是那位姓黃的股東。

  還是被他知道了。

  溫冉直接跑到病房玻璃門前,趴在那兒,看著病房內。

  幾個醫生圍在病床前,白偉良頭上有儀器,看不見臉,唯一能看見的手,上面也是好幾根儀器線連接。

  黃總站起身,長輩的語氣:「程敬,白先生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不在M國,應該立即通知我,叫我幫忙。」

  他眼神示意地看了眼翟芯頤:「這麼大的事交給小孩,她能處理什麼?你看芯頤嚇成什麼樣了。」

  翟程敬把翟芯頤從懷裡撥開:「黃總事多,會議不斷,不敢勞煩。」

  黃總:「這話可不對,怎麼說,我也是長輩,得給你們小輩撐著才行。」

  溫冉微微側頭,第一次見到耳聞幾次的黃總。

  他大概五十來歲,長得還算面善。

  如果是以前,溫冉聽到他和翟程敬剛才那番對話,一定覺得是一位好心的長輩在責怪小輩逞強,想要幫忙。

  可現在不同了。

  她能聽出話中話。

  他以長輩自居,要壓翟程敬一頭,也在提醒現在的局勢。

  溫冉及時出聲,打破僵持局:「黃伯伯是嗎?謝謝您的關心,請問我老師怎麼樣了?」

  黃總視線給到溫冉,很年輕的一個小女孩,憂愁焦急的看著他,等他回答。

  但是,他說不出話。

  他是來示威的,不是來關心白偉良的,他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

  可他剛才還指責翟芯頤年紀小不會處理事,他是來幫忙的,現在卻一問三不知,被打臉。

  翟程敬立即接話:「黃總太忙,怕是有心無力,還是多休息休息好。」

  翟程敬又看向翟芯頤:「老師怎麼樣了?」

  翟芯頤吸吸鼻涕:「白爺爺剛做完手術送到這裡,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她看了眼黃總,後面的話沒說。

  黃總臉色非常不好看,斜眼看著溫冉,問:「你是誰?」

  溫冉:「辛西婭。」

  黃總目色一頓,隨即視線上下打量溫冉。

  這就是白偉良藏起來的徒弟?

  這麼年輕?

  突然,他面色緩和了很多,因為底牌翻開,不足畏懼。

  這時,病房門拉開,大家都圍上去。

  黃總用英文著急問:「怎麼樣了?」

  醫生取下口罩,實話實說:「手術很成功,腦顱出血已經止住,但是什麼時候醒,不敢確定。」

  黃總瞬間鬆口氣,又立馬虛偽的嘆氣:「白先生啊,這可怎麼辦啊!」

  溫冉已經沒空噁心這位黃總,腳一軟靠在牆壁上,頓時天旋地轉。

  醫生又說:「但是各項指標是好的,家屬不要悲觀,要有信心。」

  溫冉扶著牆壁走到玻璃前,看著病房內。

  一瞬間,腦袋裡閃過這十幾年來和白偉良的相處畫面。

  從她還很小時,他握著她的手教她雕琢,到後面她有了他專門給她設計的工作室,再到後面他半夜故作嚴肅地把她從工作室叫去休息,最後是前天晚上與他通電話。

  他說沒關係,他說別自責,他說快點回家。

  翟芯頤把溫冉抱住,安慰:「沒事兒,冉冉,說不定明天就醒了。」

  溫冉僵愣,只知道點頭。

  黃總卻突然出聲:「明天能醒總是好的,但是要是不醒呢?」

  溫冉含著淚看過去。

  黃總擺擺手:「你們別嫌我說話不好聽,你們還太年輕,很多事不懂,但我不一樣,我得考慮大局,你們說這白先生要是十天半個月,或者……哎,公司總得有人管啊。」

  翟程敬:「我全權負責。」

  「確實,白先生讓你全權負責,但是重大決定他還是得出面拍板不是?」黃總又嘆了口氣,「現在白先生這樣,我覺得公司重大決策得董事會商量著來,比如說入駐國內市場的事。」

  「這件事老師很早就定了。」

  「我知道,但是運行起來有難處,是不是應該及時止損呢?」

  翟程敬上前一步:「不知道黃總所謂的難處,是指什麼?」

  黃總沒控制住,冷笑一下:「比如說和SJP的合作意向終止,它可是目前BNile要入住國內市場最佳的合作夥伴。」

  這話一落,翟程敬無話可說。

  溫冉亦是倒吸一口涼氣。

  是她搞砸了BNile和SJP的合作意向。

  翟程敬沉默了一會兒:「BNile又不是非得和SJP合作才能入駐國內市場。」

  「但股東們等不及啊。」

  翟程敬眯了眯眼睛:「給我一個月時間,我會讓SJP和BNile簽署合作協議。」

  「一個月太久了。」黃總強硬道,「半個月,程敬,我只能給你半個月。」

  翟芯頤控不住脾氣,帶著哭腔吼:「憑什麼你說了算?」

  黃總態度悠然:「我說了不算,要不董事會投票?」

  翟程敬應:「就半個月。」

  「好,這可是你說的。」黃總悠哉地理了理袖口,「那既然白先生這邊暫時沒有新情況,我就先回公司處理事務了,畢竟公司得有人坐鎮。」

  他轉頭,特意看著溫冉:「你們沒事做的小輩,可得多注意點白先生。」

  說完,他面色得意的離開。

  翟芯頤立馬跑到翟程敬跟前:「哥,你幹嘛答應他?為什麼非得和SJP合作?」

  「老師的事不能傳出去,傷害的只會是BNile。」翟程敬走到玻璃前,看著病房內,「而且老師不在,董事會投票,沒有勝算。」

  翟芯頤:「為什麼非得和SJP合作?不是取消了嗎?不能找別的合作嗎?」

  翟程敬沉了口氣:「BNile和SJP的合作本來影響不大,老師在,當然可以找其他的,但…」

  反正就是逼上梁山了。

  翟芯頤抽抽氣,蹬腳發泄一下,走到玻璃面前,雙手合十祈禱:「白爺爺,你快點好起來,那個老頭子好會欺負人。」

  溫冉是第一次直面BNile內部紛爭戰場。

  在此之前,他們不願她涉入其中,她便少有耳聞,也就不知。

  原來,沒有任何一家企業,會缺少暗潮湧動。

  溫冉突然想起爭吵那天顏望舒說過的話。

  ——我這個位置不可能做到善良真誠的對待每一個人,我同樣也接受別人對我的明槍暗箭。

  那晚的不理解,到此刻,完全理解了。

  就像她,在『卡萊爾』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都有無數的利箭襲擊。

  那顏望舒在那個位置上,便不可能不去謀劃。

  而,老師,師兄,也是如此。

  溫冉吸口氣,這件事終歸因她而起,她不能置身事外。

  而且,她也想,像師兄一樣守護老師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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