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門,開了」,換道苦行
2024-04-26 06:47:20
作者: 絕情坑主
那玉杵本為極品靈寶,是倉乾元嬰之時所渡雷劫而得,本是天賜,上面密密麻麻的古老符紋刻著一本天級功法,杵尾往上七寸的位置是鋒利的刃邊,瞧著沒什麼威力,但卻是一件實打實的殺器。
也是,天道之子想來所得都是頂配。
當時雖有轟動,但眾人並未太意外,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倉乾為何得到這件靈寶。
合體期大能自裁,放在什麼時候都是前無古人後也難有來者的奇事,畢竟修士修行何其艱難,練氣、築基、假丹、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大乘、合體最後才是渡劫,也便是說,合體期大能離登仙的距離也只差最後一節路了。
入場強悍的靈氣脈絡,一般靈器根本撐不住,可現在,天門之下,那個合體期大能跪在法陣之中,玉杵貫穿他的心口,修士低垂著頭顱,早已氣絕。
血珠順著玉杵的溝槽滴落在法陣里,那泛起漣漪的天門終於動了。
「爹!」倉乾雙目赤紅,脖頸之間青筋暴起,他腳下踉蹌,朝著陣法之中的人跑去,卻被眩光擋住了去路。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你放開我爹!」修士一拳一拳的砸在眩光之上,顫抖:
「我去死!讓我去死!為什麼要動我爹?為什麼要動我爹?!」
他甚至連阻止都不能,親眼看著自己至親之人流血而死。
「吼!」
黑龍想要轟開司空妶,第一個擠入天門,龍尾卻被她一劍釘住!
大怒之下嘶吼:「司空妶!你好生無情無義!道侶死在你面前,你居然還與本尊糾纏!」
那個女修渾身浴血,牢牢抓住劍柄,冷冷開口:「若你不死,我安能放心身隕!我不死,這天門誰又能進得去?」
「你、你……想幹什麼!?」
黑龍察覺不妙,人族大能之中,司空妶無疑是一個傳奇,金丹雷劫七道,元嬰雷劫橫渡妖獸戰場,化神之後手上沾染的妖獸性命便是以萬來算。
和倉睢這個煉器師不同,她的劍道就是用來廝殺的,曾幾何時,她也是鎮守一方邊境,令妖族聞之色變的大患。
這一點從她能與妖族幾個大能對上,便足以證明,以往黑龍有恃無恐,是知道這人到底不會走魚死網破這一步,可現在如果開這天門真的需要至親斷絕的話,那試問司空妶還怕什麼?
她想死,可黑龍卻不想!
「自然是,要你一起死!」
司空妶抬手,長劍飛入她的手中,靈氣一震,直接劫去了黑龍的去路,迫使黑龍不得不扭頭,可才轉移方向,它就後悔了。
尤其是看清楚被五宗宗主圍剿的饕餮的時候。
「該死!你根本殺不了我!你是想要引我入埋伏!」
黑龍厲喝。
「現在才發現,是不是太晚了。」
司空儀聲音蒼老,五宗宗主各占一方,下方一眾修士妖獸第一次感覺到此地靈氣的貧瘠,無他,方圓千里的靈氣現在都被這幾個世間最為頂級的大能匯於一身。
「怎麼辦?」饕餮傷不太重,現在若是斷掉一隻手腳,倒也能逃得了,左右還能長出來,不過它沒忘記黑龍的地位,看著它重傷的尾巴,心想兩妖若是聯手,未嘗不可衝出去。
「怎麼辦?」黑龍咬牙:「你我一左一右,撕開一個口子,今日司空妶必死,五宗宗主重傷,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饕餮瞭然。
「他娘的!真要讓這兩頭畜牲逃了?」
元儒爆了口粗,第一次那麼痛恨自己實力那麼弱,只能光看著。
「逃得掉嗎?」葉長歡眼中一片冰冷。
「可他倆明明商量的好好的。」
雲逸焦心。
卻聽葉長歡反問:
「千年之後,你可聽聞饕餮之名?」
眾人一愣。
高處,司空妶手中長劍劍芒長達百丈!
一身青衣隨風獵獵作響,低聲:「父親,助我!」
司空儀身影一頓,並未回話,滿是褶皺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藍色法印在他腳下蔓延,其他四宗宗主默契行事,居然真的將兩妖圈禁在一處。
看著懸在頭頂的長劍,饕餮朝著左邊撕扯:「人修敢爾!」
黑龍也翻滾著前行,動靜之大,威及千里。
遠在城頭的倉踽看見這一幕忍不住高興的跳起來:
「我娘還有外公!我便說我娘最厲害,還有我哥!我哥一定可以把妖族趕出去的!等等,我爹呢?」
「你莫要亂跑,小心被倉伯伯逮到打斷你的腿。」
身後明昭喚了一聲。
莫琮狗腿附和:「就是就是!小白臉……倉踽!還不快回來!」
「護城法陣本少爺已經修好了!本少爺又不去添亂,只是遠遠看著而已,若是你哥入天門,你擔不擔心?」
倉踽跳下城樓回頭懟了一句。
手中執劍,金玉龍冠,一身法衣襯得少年貴不可言,那是他最春風得意之時,那張少年意氣的臉在這一地屍橫遍野之間,竟然還真的成一抹絕色,
莫琮看得眼一花,心想果然是小白臉,還是情敵,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信心大減大聲:「我可沒哥哥!」
連忙回頭看愣神的明昭:
「我與他不一樣,他那種看兩眼就膩了,我可是耐看型!不信你看看。」
明昭目不斜視:「我承認你是。」
「我就說吧!」
後者一把推開他擋住的臉:「但我如今沒耐心。」
「……」
兩人到底沒阻止。
倉踽雖然驕縱,但就如他說的那樣,他從未壞過一件事,他說只是遠遠看著就一定遠遠看著,到底是自己的至親,放在誰身上誰又放得下?
但明昭看著倉踽的背影,突然出聲:
「你有沒有發覺什麼?」
「什麼什麼?」
她看向腳下,從她這裡,原本的城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雪地,而這些飛雪,正像是追趕一般,朝著倉踽,或者說,朝著天門蔓延過去!
「吼!」
天幕之上黑龍四爪尖銳,司空妶目不斜視,驚天一劍落下:
「拉著爾等同歸於盡,方才讓我死的不冤枉!」
大能鬥法,小輩連凌空的資格都沒有,誰也阻止不了這一幕,倉乾滿目悲愴,甚至閃過了濃濃的恨意。
「轟!」
饕餮不甘示弱朝著一處撕扯,感覺到濃重的壓迫力,驚覺這一招居然比它們想的還要強上數倍!連忙抓緊時間。
也就是這時,它身後傳來破風聲,才回頭,黑龍居然朝著它的方向而來!
暴怒的神色方才持續一秒,下一刻黑龍長尾一掃,那把追趕它的長劍就這麼橫穿過來!
「噗!」
黑龍騙了他,司空妶想要同歸於盡五宗宗主竭力配合的殺局,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就能逃脫的?
它居然被同族獻祭了!
城池內的一切轟然倒塌,巨獸身隕,不願屈服,也不忘了自爆!
這一聲巨響連帶著炸醒了所以人與妖獸,葉長歡沉聲:
「做好準備。」
「護住宗主?」
顧斯惡微微側頭,對背上之人開口。
「不,是護住我們自己。」
葉長歡看著倉乾的身影:
「我怕的就是宗主。」
「試問,誰經此一事,不會生出心魔?」
橫飛的妖獸喧囂,見自己大能失勢,免不得故技重施,在倉乾頭頂盤旋,雲逸等人看見這一幕就來氣,拿起武器就要好好搏殺,但才抬腳一步,那些妖獸就突然尖叫了起來。
風好像有了形狀,隱隱瀰漫的黑氣化為利刃,等那個跪著的人抬起頭時,早已不復曾經溫和儒雅的模樣,沖天的戾氣令人心驚!
「心、心魔?」
「混帳,你在做什麼!」杜漣漪低吼。
明明之前,倉乾從未出現過任何心魔。
倉乾恍若未聞,緩緩的站了起來,所過之處,妖獸衝上來,眨眼就化為血霧。
他定定的盯著,盯著半空之中,傷痕累累的司空妶,這個人族大能在短暫的時間內靈氣萎靡,她與司空儀擦肩而過,語氣平靜:
「老頭兒,這奉天宗宗主我不要了,你一把老骨頭,自己保重。」
全然不像是一個女兒對親爹說的話,她像是看不見司空儀顫抖的身影。
自己這個做女兒的往往一意孤行,不管是修道還是明明知道會成為開天門的鑰匙還是果斷生下了倉乾。
「倉睢那個呆子,下去了見不著我還不得跳腳。」
「我……」她張了張口:「我走了。」
一瞬間,她身後的一宗之主徹底老了下去,身影佝僂了起來,到底沒回頭,愣愣的看著遠處的硝煙。
茫然無措的模樣像是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甚至有那麼一刻在懷疑,自己當初帶著人族揭竿而起,到底是對還是錯?
倉睢的肉體在化為虛無,最後快要掉下來的玉杵被司空妶牢牢接住,眩光阻擋了倉乾的去路,是以前者一抬頭,就看見那雙兇狠的眼睛。
「你們一直都知道……」他一字一頓:「知道這陣法的用途,知道這玉杵是幹什麼的,甚至知道為何我打不開天門,你們騙我,全都騙我……」
「騙我只要我好好聽話,好好修煉,一進秘境,我就可以得到傳承,就能護住你們,騙我你們不會死!」
心魔動搖著他的道心,促使這個向來端方守禮的修士第一次質問自己的母親。
他是被逼的,他也不想,也不想走火入魔,可看著司空妶對準自己脖頸的玉杵,憤怒和悲哀拉扯著他的心神,又讓大義占著上風。
「人固有一死,莫非還想要我和你爹與你們長長久久不成?」
「可……」
「兒子。」司空妶出聲。
倉乾呆呆的看著她。
「你不是無根生,你是倉睢和我司空妶的兒子,你叫倉乾,你還有一個弟弟叫倉踽,他性子急,不能什麼都讓著他,待我與你爹死後,告訴踽兒,我與他爹是戰死,他已被我支開,他看不見不會怪你。」
「娘!」
「我司空妶等的就是這一天,你捫心自問,這天下百姓修士,何人對不住你!讓我活,他們便活該死不成!倉乾,你對不得起誰?!」
修士聲音宛若驚雷。
倉乾一滯,猛地跪在地上,抬起雙手,血水濺在他的臉上。
轟隆!
雷聲陣陣。
心魔叫囂著叫他冒天下之大不韙,道心卻要他擔起自己的使命,天底下沒有為了一己私心,讓整個人族湮滅的救世主。
這個天道之子以往千年懂事刻苦,卻又在一天之內學會了忤逆和猙獰,然後就此將這些化為齏粉,徹底長大。
他不甘送走了父親,現在卻跪在地上,讓母親得以安然而去。
大雨滂沱,砸在他的背上和頭上,那把玉杵落在他的手中,他像是一塊沉默的礁石。
有人卻將他內心的憤慨喊了出來:
「娘!」
倉乾猛地抬頭。
「踽兒!」
司空儀想要將人喚回來。
誰也沒想到倉踽會回來。
他紅著眼,什麼也不顧的朝著這裡跑不過來,甚至忘了御風而行,跌倒了又爬起來:
「娘!爹!」
「天門只開了一半!」
葉長歡沉沉。
冰霜和飛雪終於蔓延到了這裡,這一刻,這裡又化為了最開始秘境內的模樣,什麼五宗宗主,還是妖獸橫行都沒了。
倉乾直直站了起來,抓住那個老道,玉杵對準老道脖頸:
「這是什麼意思?!」
「顯而易見。」
老道並不慌:「倉家夫婦以為只需他們,但令弟一直都是你的血親不是嗎?」
「可倉前輩和司空前輩註定只有一子,最後我兄……倉踽還是降生,那便說明,天道並沒有想要倉踽的命不是嗎?」
葉長歡反應極快,飛快反駁。
老道聞言定定的看了葉長歡一眼:
「想活命可以,換道。」
「什麼道?」
倉乾急聲。
「小友未來必登頂峰,難免會有一己之私。」
老道開口:「是以,當然是苦行道。」
行千萬里路,嘗世間百苦,一生註定漂泊無根,富貴榮華留不住,窮困潦倒才為常態。
這樣的道義,就是想要偏私,也得不到不是嗎?
倉乾驟然鬆開他。
木然看著跌跌撞撞趕來的倉踽:
「娘!我娘呢?我爹呢!」
「阿踽。」
「別那麼叫我!」
少年顫抖著盯著他,眼淚與雨水混在一起,沖眼前之人大吼:「別以為我沒聽見,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娘呢!我爹呢!你才不是我哥!你才不是我哥!你是……」
他咬牙:「災星!」
轟隆!
倉乾雙目閃過一絲猩紅。
「我恨死你了!」
天上雷電交加,暴怒之下少年漠視了危機,這是他的換道雷劫。
今日要麼換道成功,要麼他便死在這裡。
戾氣席捲而來,葉長歡察覺不好:「前輩。」
黑色的煙霧瀰漫在他心口。
倉乾突然一杵沒入他的胸膛,隨即直接拔出,那瀰漫滋生的心魔發出尖叫。
修士眼中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清明,制止住沖他大吼大叫的少年,化神修士的靈氣壓著他動彈不得。
少年惡狠狠的盯著他,每一個字都咬牙切齒:
「我恨你!我恨你!你還我爹娘!你把他們還給我!都是因為你!倉乾!你不是我哥!我恨你!」
咔嚓!
第一道雷砸了下來。
砸在修士的脊背上。
修士一聲不吭,雷劫尚且能替,可換道的痛苦卻無人能換,倉踽咳出血,眼睛卻死也不眨的盯著控制住自己的人,像是看著活下去的動力,可惜這個動力不是至親的溫情,而是刻骨的恨意。
「你當時換道挨了多少道雷劫?」
有人問一旁的莊俟。
莊俟抬起掌心:
「三道。」
而倉踽的,是十八道。
道道砸在倉乾的身上,到最後他背上一片血肉淋漓,仿佛下一刻便氣絕。
但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天道不會讓他死。
他在這一刻無比慶幸自己這個弟弟因為對他的擔憂偷偷跑了進來,因為若他未曾進來,那連換道的機會都沒有,倉踽會被天雷直接清洗。
而現在,倉踽活活痛得暈死過去。
倉家那個修蒼生道的小少爺,一日之間沒了父母,沒了哥哥,在春風得意之時,跌入谷底。
從此改換苦行道。
雷電散去,終於——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