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雲泥
2024-06-22 23:09:00
作者: 煙花塵
兩個崽兒埋頭進他懷裡,蘇雲珠難得撒嬌,「爹爹,到我們午睡時間了,你把我們送回房午睡吧。」
「今日怎麼這麼聽話?」袁相柳狐疑地看著蘇雲珠。
往日都要嬤嬤們哄了又哄,這愛動的小傢伙都不愛睡,今日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蘇雲珠都要主動午睡了。
蘇雲珠還沒開口說話,蘇玉堂便走過來,一邊和袁相柳打招呼,一邊揉了揉蘇雲醉的腦袋,半是玩笑道,「你這兩個娃娃生的真是好看極了,看著比我家那兩個還招人喜歡。」
看著蘇玉堂對蘇雲醉和蘇雲珠愛不釋手的模樣,袁相柳便明白了。
他們在鹽州沒什麼親人,相交的都是本地商賈和官員,自然都有分寸,不會整天逗著兩個小傢伙。
但今日相見的都是親人,自然沒這個拘束,對這兩個小傢伙是愛也愛不夠,你捏捏臉蛋兒,他抱起來親親,兩個小崽兒迎來送往,第一次體會到了大人交際的勞累。
連一向喜好熱鬧的蘇雲珠都受不了了,恨不得長個翅膀飛出宅子。
此時見到袁相柳,自然就像見到救星。
袁相柳也不忍累著兩個小傢伙,抱著兩個崽兒先回了房,將兩人放在床上,讓兩個婆子好好看著午睡,這才去前面和蘇瀟一起招待客人。
整整熱鬧了一日,到晚上眾人才離去,總算消停下來。
不過蘇家親戚多,除了三叔、二叔這些實在親戚,另外還有許多旁枝。
當初知道袁相柳考上狀元就巴不得都貼上來,如今袁相柳官居三品,在朝廷也是數得上號的,自然想拜會的人就更多。
接下來幾天,宅子門口就沒清靜下來過,迎來送往絡繹不絕,送禮的也是十分多,包括安平縣本地的鄉紳商賈、一眾官員,哪怕不想搭上袁相柳這條線的也要賣個好。
如此忙碌,日子倒也是快,眨眼之間就到了秦輕羽和蘇蘭心成親的日子。
雖然有些倉促,但秦輕羽仍將婚禮辦得很是隆重,遍請了安平縣本地和他任縣內的官員和親眷。
婚宴足足擺了三十二桌,熱鬧非凡。
蘇蘭心早和家人斷了關係,成親這種喜事自然也不會通知那些讓她倒胃口的蘇家人,於是蘇瀟和袁相柳作為她的親眷,從早起就開始幫著招待應酬,一直到晚上鬧完洞房,兩人忙碌疲憊居然不亞於一對新人。
婚禮結束後,兩人又在安平縣待了三天,便起程回京。
出發這日,蘇蘭心和蘇三叔他們全都趕過來相送,縣令得知消息,也攜縣內官員和百姓跪送。
袁相柳和蘇瀟都不喜歡這樣的排場,但是知縣帶著人來了,他們也不好疾言厲色把人趕回去,只能加快馬車的行進,早點兒離城也能讓路兩邊的百姓少跪一會兒。
百姓們倒沒覺得有什麼,以往上頭有官員下派或許來訪,都要這樣跪迎,已經習慣了。
百姓們此時更多是覺得新奇,都瞧著行在最前頭的那輛豪華大馬車,恨不得透過車簾兒看看裡面的人長什麼樣。
「聽說袁大人相貌清俊,那是萬里挑一的俊美,放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比那年的探花郎都要好看。」
「說來這安平縣也是個風水寶地,居然出了兩位像模像樣的大人物,當初的孫探花,如今這狀元郎也已經是三品的大人。」
縣令都得點頭哈腰,卑躬屈膝。
「聽說這狀元郎是桐鄉村人,住在青巷後面那條街一住就是好些年呢,那個妝點行就是袁家開的。」
「哪呀,那妝點行明明是蘇家開的,這袁大人是入贅的。」
「聽說袁大人的兩個孩子都跟著夫人姓呢。」
袁世儒牽著自家小兒子在後排跪得規規矩矩,忽聽得前面跪著的幾個百姓小聲議論,原本事不關己的麻木神情微頓了一下。
他伸手推了推前面一個正在說話的人,詫異地問,「你們說馬車上是什麼人?」
那被他推了一下的男子轉頭看了一眼,見他穿著普通布衣,也沒有多願意理會,不耐煩道,「自然是咱們安平縣出去的狀元郎,袁大人早些年還回鄉省親過,連這你都不知道!」
袁世儒確實不知道,又或者說他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是沒那個閒心去關注的。
自從岳丈家倒了,家裡面每個月源源不斷的銀子供應也就沒了,袁世儒只靠著自己那點微薄的月例銀子,和書院那點兒月錢,如何能養活一家好幾十口人?
後來袁大和王翠花肆意妄為,前去鹽州告官,直接讓人給流放到萬里之外的極北邊境,這事兒多少也影響到了袁世儒的仕途,到如今他依然還是個秀才。
面對家裡嗷嗷待哺的女人和孩子,袁世儒深感無力,這幾年後院那些小妾都陸續發賣了出去。
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當初他沒有頭腦發昏,和爹娘一起胡鬧,不然此刻他大概也要像呂清河一樣,被褫奪功名流放。
此時聽到袁相柳的名字,袁世儒只覺得恍如隔世,他愣愣地看著前面那輛豪華的馬車。
行至城門口,馬車停了下來,縣令點頭哈腰地上前恭維相送。
馬車的帘子掀開,袁相柳從裡面出來,和縣令寒暄了幾句。
袁世儒微微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對方。
說來也有五年不見,袁相柳竟和當初風光回鄉的狀元郎沒有什麼變化,俊美年輕,穿著一身常服,卻難掩氣度。
袁世儒不由伸手摸上自己已經長了不少皺紋的臉,觸景生情,突然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他每日穿著乾淨的衣服,在鄰村的私塾讀書,每每回家都能看見袁相柳一身粗布麻衣,或是在地里、或是在院子裡幹活。
家裡數不盡的活兒都堆在袁相柳身上,他給袁世儒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
袁世儒曾覺得兩人是雲泥之別,他甚至不屑多看袁相柳一眼。
但是如今……
被縣令和縣衙一眾官員圍著恭維的袁相柳,讓袁世儒想近身都不能。
這一刻,袁世儒越發體會到了雲泥之別四個字的滋味。
也越發的心酸起來。
「爹爹。」旁邊的小男孩兒伸手拽了拽袁世儒的衣袖,看著袁世儒突然熱淚盈眶有些吃驚。
他伸手輕輕觸碰袁世儒的臉頰,「爹爹,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沒事。」袁世儒搖搖頭,也是經兒子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他說不好這眼淚是因何而流,是不甘最終他沒比得過袁相柳?是悔恨當初沒有待袁相柳好一些,還是嫉妒袁相柳也有今天?
這一刻心中百感交集,千般滋味。
袁世儒用袖子匆匆擦去了眼淚,將兒子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爹爹沒事兒,只是想到了一些從前的事兒。」
小男孩兒信了袁世儒的話,伸手指了指馬車前站著的袁相柳。
「爹爹,那個大官兒長得可真好看。」
小孩子童言無忌,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大官兒,挺高興的。
袁世儒心中卻越發複雜,他想說一聲,爹爹對這個大官很熟悉,甚至和那個大官從小一起長大,是名義上的兄弟。
可誰又能信呢?
不光是自己兒子,就連袁世儒自己,都有些不敢信了。
恍惚好像那只是從前的一個夢。
……
皇帝對袁相柳器重,當初外放是為了處理鹽場的事,也是給政績鍍金。
這次回京任職,若是不出別的意外,基本上就要等告老還鄉才會離開京城了。
蘇瀟覺得他們一家大概要在京城生活許多年,也就想買一個大點兒的宅子一步到位。
馬車車隊比較慢,蘇瀟先派大壯帶著幾個隨從快馬加鞭先到京城,聯繫牙行多看一些宅子,等到他們到達之後,大壯已經篩選掉了一些不合適的,挑了幾處很符合蘇瀟要求的大宅子。
蘇瀟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快速買下新宅子,過了手續,簡單打掃收拾後就搬了進去。
她買的這間宅子很新,裡面園林的景色也好,後面還有一片湖,格局很像是魯尚書的府邸。
距離魯尚書家也比較近,離皇城也不遠,算是皇城二環的地段,花了足足一萬多兩的銀子。
但這筆錢花的還是值。
一是宅子不用修繕直接就能入住,省去麻煩。
二是距離皇城近,袁相柳每日上朝方便,可以晚起一會兒,馬車片刻就到了。
三是治安更好,天子腳下沒人敢放肆,左鄰右舍也都是京官,方便走動。
宅子定下來之後,袁相柳也正式賜官,開始上朝。
新官上任交接繁瑣,事務也很是繁忙,常常一天都抓不到個人影。
家裡大小事情都是由蘇瀟操持,花了幾日時間安頓下來後,已經積攢下一堆拜帖。
「國公夫人辦了賞花宴。」
「劉侍郎家辦了茶會。」
翠紅給蘇瀟一一念著拜帖上的名目。
蘇瀟只覺得頭疼,揉著太陽穴,「她們怎麼這麼閒?賞花也請,茶會也請,雅集也請,隨便什麼一件小事兒都能辦個宴。」
蘇瀟不太喜歡這些應酬。
以前在鹽州的時候,那些官眷商賈夫人的拜帖她基本上都是十個挑著一個去,應付應付也就是了。
但是如今到了京城,人多事雜,關係也是錯綜複雜。
袁相柳雖然官級不低,但是京城的大官如過江之鯽,二品和一品大員就不少,像是王爺等一些皇親貴胄也不少。
他們不好初到京都就給人留下不合群的印象,貿然拒絕也會得罪人,不過要是都去的話,只怕蘇瀟這半個月都沒得閒。
想了想,蘇瀟便讓翠紅收拾了這一堆拜帖,前去魯府拜訪。
這些後院之事本就應該她來應付,袁相柳幫不上什麼忙,最近又忙,更抽不出空,蘇瀟也不想給袁相柳平添麻煩。
問一問魯夫人應該能知道不少。
摸清這裡面的勢力和關係,讓魯夫人幫著挑一些不得不去的,其他去不去都行的,就暫時先拒了,畢竟她也沒有三頭六臂。
魯夫人聽聞蘇瀟來意,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京中應酬多,確實不適合你的性子。」
她把蘇瀟放在桌上的拜帖拿起來挨個看了看,挑出幾個單獨放到一邊,對蘇瀟道。
「這幾家官職高些,且宴請比較正式,還是到場比較好。」
「剩下的那些倒都不是什麼必須去的應酬,你可以挑著有興趣的去一去,沒時間應付的也就算了。」
這京中官員甚多,各種雅集宴請也就多,魯夫人雖說是個八面逢迎的性子,但也不會每個宴請都去,那樣分身乏術,再多出三個她也是忙不過來。
她給蘇瀟挑的都是必要一些的應酬,其中有一個特殊一些,她單獨遞給蘇瀟看。
「國公夫人家這個宴請你可以帶著雲珠一起過去,其他人家應該也會帶孩子去,到時候可以讓雲珠多認識一些玩伴。」
蘇瀟接過帖子看了看,發現這個宴請確實不是僅限於大人的吃喝玩樂,還有給孩子的一些活動。
他們初到京中,人生地不熟,蘇雲珠那些玩伴突然全都沒有了,在家確實也悶得慌。
蘇瀟深謝魯夫人的細心之處,連這都能想到,她這個當娘的反倒是有些粗心了。
她把那幾張單獨挑出來的拜帖和手中這張一起收好,道,「麻煩魯夫人了,兩個孩子初來乍到,確實也缺少玩伴,帶著雲珠去玩一玩也好,魯夫人到時也會去吧?」
國公夫人家的宴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應該都會去,既然魯夫人將帖子挑出來,想必自己也是要去的。
魯夫人點點頭,「到時我會帶芳姐兒一起過去,正好讓芳姐兒認識一下妹妹,一起玩一玩。你平時沒事的時候也經常帶兩個孩子來串串門兒,讓他們和融哥兒還有芳姐兒多接觸,也就能玩到一起了。」
「好。」蘇瀟笑著應道。
挑出來的幾張拜帖其中有兩張日期很近,沒過幾天,蘇瀟就連續參加了兩個應酬,回來只感覺身心俱疲。
晚上哄睡了兩個孩子,袁相柳從隔壁回來,就見蘇瀟手托著腮坐在窗前發呆,一副出神的模樣。
「想什麼呢?這麼認真。」袁相柳走過去,微涼的手背在蘇瀟臉上貼了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