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招攬

  昨日第一個商戶過來的時候，難民們大都很懵懂，也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但是經過幾位商戶的挑選之後，大家都明白被選中意味著可以有飯吃，甚至是吃飽穿暖，自然都非常積極伶俐，希望能成為幸運兒。

  

  但是蘇瀟要選的人數畢竟也是有限，她還沒那個實力把這些人都收了，依次往後看了一圈，伸手指點了十幾個青壯年。

  那些被選中的人都如蒙大赦，忙不迭站到了衙役這邊來，甚至有人喜極而泣。

  而沒被選中的那些難民中有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家小寶要是再沒東西吃，就真的要餓死了，貴人行行好，收了這孩子吧。」

  「我家小麼雖然年紀小，但端茶倒水洗衣灑掃都是能幹的，貴人可憐可憐孩子吧。」

  蘇瀟看著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們，也覺得可憐，更不免會想起袁相柳來。

  只是她能力有限，不會做打腫臉充胖子的事，不然收下的這些人都可能養不起。

  蘇瀟手上目前的荒地一共有八十二畝，這是算上縣令送的那二十畝地的總數。

  農戶人家青年壯力一年能伺候三到四畝地，年長者和女子能伺候兩到三畝田地，別的地主手下佃農基本上都是根據這樣劃分。

  這也就意味著，蘇瀟最多能招收二十五個青壯年佃農，若放開條件招些女子和年長者，也不過三十五個。

  除此之外，她還打算招一些人手組建商隊，這些人不光要正值壯年，還要高大力氣強，需要大概二十多個人。

  會識字算帳的人若能招攬到，她要兩到三人，跟著商隊算帳做帳本。

  做飯婆子兩三個，跟著商隊或者放在茶棚。

  如今她已經選了二十來個漢子，餘下所缺不多，且都是有條件標準的。

  「你們這裡面有識字或者會算帳的人嗎？另外有會功夫或者力氣特別大的人嗎？可以站到前面來。」蘇瀟斟酌一番之後，開口說道。

  眾人先是一怔，隨後便都高舉雙手，爭相上前。

  「我會！我會貴人！」

  「貴人選我！」

  「我讀過書！」

  「我會耍大刀！」

  一時間吵嚷不休，亂成一團。

  蘇瀟見所有人差不多都舉了手，便知這些人是不想錯過機會，胡亂充數，無奈扶額。

  「都給老子閉嘴！」衙役大喝一聲，面色凜然，「等把貴人吵走了，你們不管真會還是假會，都沒有施展的機會！」

  眾人這才收了聲，一個個惶急又訕訕。

  蘇瀟趁著安靜，開口道，「真金不怕火煉，大家都不用急，到底有沒有本事一試便知。」

  她說著往前走了兩步，鞋底在前面的一塊土地上碾了碾，將泥土碾的相對平整，然後俯身撿了根短樹枝，朝眾人示意。

  「會寫字的，拿這根樹枝在地上寫二十個非常用字，並且念出來，一個不錯的，我直接收了，誰先來？」

  先前還爭先恐後的眾人頓時都消停了，一個個面面相覷，都不敢上前。

  都是普通百姓逃難而來，要說米麵糧油這幾個常用字他們還認得，寫卻是不會的，非常用字就更是一個都不知道。

  就在蘇瀟以為這些人都不會上前的時候，從後面擠出來一個矮瘦男人，抱拳朝蘇瀟施了一禮。

  「在下願意一試。」

  蘇瀟將樹枝遞給了他。

  矮瘦男人蹲下身來，握著那樹枝就像握著毛筆，洋洋灑灑寫下了一行字。

  蘇瀟連起來看才發現這居然是一首詩。

  是很入門的一首詩，袁相柳剛入學的時候吟誦過，不過這於普通百姓來說，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學問了。

  「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寫完後站起身，蘇瀟問。

  「在下唐密，清容府人士，早些年讀過書，身上有童生功名。」大概是露了一手之後更有底氣，唐密自報家門的同時，拿出了證明身份的印章。

  是考取童生功名後衙門發放的，袁相柳當初也領過，後來換成了秀才章。

  蘇瀟接過看了看，發現和當初袁相柳領的那種大差不差，微有幾分驚訝。

  怎麼連有功名的童生都淪落成難民了？

  像是看出蘇瀟的疑惑，唐密主動解釋，「在下前些年家道中落，之後便不讀書了，在酒樓做帳房討生活。」

  「在下所在的露水縣靠近北夷邊境，這次鬧起災荒後，北夷蠻子越境燒殺搶掠，加上落草為寇的本城百姓，整座城池被洗劫一空，連那些富戶都遭了殃，被匪徒擄劫砍殺，我們這些僥倖逃過一劫的普通百姓就只能顛沛流離……」

  唐密說到這裡，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若非我們村子的人一路扶持，又有章大夫照顧大家，只怕在下也難活著來到這裡了。」

  「你和章大夫是一個村子的？」蘇瀟更為意外。

  她記得之前衙役提過一嘴，章大夫和同村人一路南下，如今倖存的還有二十幾個人。

  「老闆認識章大夫？」唐密道，「我與章大夫原是同村，後面逃荒時村里人就都結伴了，只是這一路來死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二十一個人。」

  蘇瀟微微頷首，「你們村子可還有識字會算帳的人？」

  「沒有了……不過有幾個少年很是伶俐，正是好學的年紀，我可以教他們……」唐密積極想為村里人爭取一些。

  若他們多幾個人被招攬，還有機會能接濟一下剩下的人。

  本來就是從小在一個村里長大的，這一路共患難更見真情，他也不忍心看那些人繼續流離失所，最終曝屍荒野。

  「貴人，我也識些字，很會算帳！」後面一個難民湊上前來，生怕機會就這麼被搶了。

  唐密認識這人，皺了皺眉，往旁邊讓開了兩步。

  蘇瀟瞧著上前這人面相奸滑，第一印象已然不怎麼好，不過還是把樹枝給了他。

  那人一臉諂媚笑容，趕緊蹲到地上去寫。

  「蘇老闆，章大夫過來了。」衙役突然在蘇瀟身邊提醒了一句，他感覺出來蘇瀟挺看重這個老大夫。

  蘇瀟聞言轉身，便見給人看完診的章大夫已經快到跟前了。

  「章大夫。」蘇瀟道。

  「……老闆。」章大夫似乎不太習慣，稱呼得有些僵硬，「久等了，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蘇瀟把這邊交給大壯先看著，和章大夫一起往前面靠近河岸的地方走。

  有衙役看著，那些難民雖然急迫，卻也不敢貿然跟著。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四下都無人，章大夫才小聲開口，「老闆若有心招攬我，能否再發發善心，將我們同村的人也招攬一些？我知如今糧食珍貴，老闆用不了許多人，便是能招五個七個，我也是感激萬分。」

  他看得出來，蘇瀟對他禮重，顯然也是因為他的一身醫術。

  其實先前也有一位老闆曾看中他，只是那老闆只要他，最多勉強再要了他的小孫子，再加一個人都不可能。

  章大夫放不下村上的人，有幾個村民更是於他有恩，他知道大夫終究比別的難民搶手，早晚他能找到主家，所以決定再等等，碰碰運氣。

  「我本家有幾個漢子，雖然年紀稍大一些，但都是種地好手，又老實本份，定能把老闆的田耕種好。」章大夫笨拙的說著好話。

  章大夫和那個唐密一樣，都是良善之人，可見他們村子風氣還不錯。

  蘇瀟也不願意招攬那些奸猾狡詐之人，更為章大夫這份善心動容，問，「你們村子可還有老弱婦孺，青壯有多少？」

  章大夫一看有機會，忙道，「我們村人都在這邊，我叫他們站到一邊給老闆看。」

  他剛才不知蘇瀟秉性，怕當著所有人面說，引起其他難民不滿，最後要是還不成，便是平白招惹是非。

  但蘇瀟有心那就不一樣了。

  章大夫先跑回難民堆里，叫出了自己村上的人站到旁邊去，等著蘇瀟檢閱。

  這裡面多是青壯年，有幾個已經被蘇瀟挑選上了。

  剩下的年長者也不過四十，尚還能勞作多年。

  女子只有兩個，一個婆子一個婦人。

  幼童在路上都不幸夭折了，只剩下三個十一二的少年。

  蘇瀟逐一仔細打量，又盤問了幾句，對這些人還算滿意。

  商隊用不上，做佃農還是合適的。

  只不過這樣一來，她這裡的名額就更少了。

  其他難民有些看出來端倪，奸滑的那幾個便開始不憤嚷嚷。

  「怎麼都是他們村子的人占便宜？」

  「我一向敬章大夫醫者仁心，章大夫怎麼能背後說小話！和貴人去了一趟，回來就都挑你們村的人！」

  「貴人莫信他們的，他們都是一個村出來的，以後聯合起來反抗主家，貴人都沒法子管！」

  章大夫本想保持沉默，畢竟他確實心有愧疚，但聽到後面那人的話卻是有些著急。

  「蘇老闆，我保證我們村上的人絕無二心，您可以把我孫兒帶著貼身使喚，我們必會老實本分為您效力的。」

  「恩，我知道。」蘇瀟安撫了他一句，掃了眼剛才說話的那人，正是剛才在地上寫字，面相奸猾的男子。

  對方寫的那些字都比較簡單，而且字寫得丑，蘇瀟並未急著定下他，這人便急得露了本性。

  蘇瀟沒多理會，不疾不徐問眾人，「還有識字會算帳的嗎？」

  剛才叫得歡的幾人都噤聲了。

  蘇瀟伸手指了指旁邊空地上摞著的幾棵粗樹，這應該是難民們砍伐過來準備做木柴的，「自覺力氣大的，把那棵最粗的樹舉起來，或者耍一段自己會的功夫。」

  聽到這話，上前的人便多了許多，有個漢子直接撿起根木棍就耍了起來。

  身形不算多伶俐，速度也一般，但看得出來是有些功法底子的。

  蘇瀟當即把人收了。

  眾人見了，更是各顯神通，有幾個力氣甚大的漢子舉起最粗壯的木頭繞著蘇瀟走了一圈。

  還有一人耍了套家傳刀法。

  這邊正熱鬧著，不遠處又有一個衙役帶著別的老闆過來，喊了一聲，「這位老闆要招收佃農家丁！」

  呼啦啦，難民頓時往那邊涌去了一堆，都是瞧著在蘇瀟這邊沒戲去另尋出路。

  如今一來，倒安靜了許多，蘇瀟選了十個不錯的漢子，把人收了，如此名額便也夠了。

  她和衙役說了一聲，衙役便呵斥眾人散開，於是剩下一些觀望的難民也都涌到了另一個老闆那裡。

  蘇瀟帶著自己收的這些人離開難民營。

  這麼多人，不可能都帶回府上，得先找個地方暫時安置。

  桐鄉村建的大房舍還有地方，蘇瀟打算先把人安置在那邊。

  人太多，馬車肯定是坐不下的，蘇瀟讓大壯帶著這些人步行回村，她要回府先統計一下人數和背景，再把縣衙那邊的手續辦了，才能開始建房舍和開荒的事。

  大壯領命，組織了那些人讓他們跟著自己，一群人浩浩蕩蕩出發。

  唐密和章大夫蘇瀟沒讓跟著大部隊，而是把人留下了，看著眾人離開後，蘇瀟招呼三人上馬車。

  章大夫的小孫子叫章小寶，怯生生地一直跟在章大夫旁邊，上車後仍拉著章大夫的衣袖不放，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蘇瀟。

  「這是蘇老闆，以後就是咱們的主家了。」章大夫教導小孫子，「小寶，叫人。」

  「蘇老闆好。」章小寶帶著稚嫩童聲。

  「你好。」蘇瀟朝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塊糖來給他，「吃吧，甜的。」

  章小寶並不敢接，只是聞到香甜的氣味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接著吧，謝謝蘇老闆。」章大夫教他。

  「謝謝蘇老闆。」章小寶雙手接了糖，忙不迭塞進嘴裡，然後幸福地眯起眼睛。

  章大夫摸摸小孫子的頭，然後帶幾分恭敬對蘇瀟道，「主家，我們村上還有兩個人，出去找活兒做了，晚些時候估計就會回來。我晚上想再去難民營一趟，和他們知會一聲，其中一個叫嚴華，功夫很好，到時候讓他給主家露兩手，做個護衛是不錯的。」

  身手好的蘇瀟是來者不拒，道，「晚上你帶回府我看看。」

  「好……」章大夫明顯有些欲言又止，像是在顧忌著什麼，「主家……」

  「我喜歡有話直說的人。」蘇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