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夫人

  「真的。」袁相柳道，「他身居高位多年，身邊朋友不少，平時應該也沒少和同窗好友炫耀，如今孫霖被開除，他只怕也沒臉再見那些親朋好友。不信你問二叔，這兩個月孫舉人肯定不會主動登門的。」

  「好吧。」蘇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之前和楊子商就是結仇太過，才招致報復，低調點兒也是可以的。

  兩人說話間，到了縣衙門口，遠遠就看到一群百姓圍在布告欄那裡。

  衙門一刻鐘前張貼出了布告，關於今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劫道案。

  百姓們大多是不識字的，但其中也不乏一兩個書生瞧熱鬧，認識上面的字，於是就有人讓他們幫忙念出來。

  那兩個書生也沒有拒絕，此時正在緩緩地念著。

  「武行張大錢三等人落草為寇，在道上劫殺百姓，搶劫錢財……」

  「唯一的活口吳大剛因為傷勢過重，於半個時辰前死在了衙門的獄中。」

  

  吳大剛死前交代了所有，衙門已經定了案子，所有兇手都已伏法，此案就此了結。

  衙門會處置匪徒們後續的安葬事宜，百姓們不用恐慌，這案子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聽到這些，周圍的百姓們全都鬆了口氣，大家不知內情，還以為是和之前一樣的山匪，既然全都伏法，那可是好事兒，值得拍手稱快。

  只是蘇瀟和袁相柳表情卻都有些凝重。

  事情果然如他們所料，縣令最後還是選擇了包庇楊子商，唯一的人證也被弄死了。

  如今衙門即已結案，他們認不認同，只怕都要認同。

  若藉機生事，縣令大可以扣他們一個無羈罪名，官字下面兩張口，怎麼說都由人家。

  蘇瀟心有不平，但也沒有過於激動，畢竟身為百姓，上輩子遭遇不公的事兒就多了。

  她只是越發明白為何士農工商，為何大家都尊重讀書人，不禁感嘆了一句。

  「還是當官好呀！」

  這銀子不用賺，自有人送上門，還能一手遮天，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一口氣還沒嘆完，手就被袁相柳拉了過去。

  蘇瀟抬起頭，對上了袁相柳一臉鄭重的神色。

  「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科考有成，以後不讓瀟瀟再受這樣的氣。」

  他認真仿佛宣誓一般地對蘇瀟道。

  蘇瀟心中一暖，回握住他的指尖兒，緊緊攥了下，「我相信小柳，也等著那一天。」

  ……

  武行這事兒，衙門有了定論之後，派了兩個衙役通知了蘇瀟一聲，然後便就此結案了。

  蘇瀟明著沒說什麼，乖乖認了這個結果，但是暗地裡卻沒打算這麼算了。

  明著收拾不了楊子商，難道她還不能暗著收拾？

  楊子商能僱人，她難道就不能？

  雖說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後，楊子商肯定警惕，但是人的警惕心會隨著時間而一點點流逝。

  她不急著非在這時候動楊子商，但也偶爾僱人跟蹤踩點，及時了解掌握對方的行蹤，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楊子商雖然躲過了這一劫，但是因為心虛，也並不是那麼好過，整日惶惶不安，擔心蘇瀟以牙還牙的報復，每次出城都帶著好幾個家丁在身邊，幹什麼都不像以前那麼方便。

  蘇瀟聽著鏢局僱傭的人給自己匯報，心裡十分痛快。

  她突然發現，她都不用動楊子商，只要時不時僱人小小騷擾一下，讓對方心有戚戚，惶惶不安，那楊子商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總是活在擔驚受怕中，加之妝點行的生意還那麼差，只怕煩愁多了，他自己倒下了呢。

  「挺好的，最近都先不用跟著他了，隨他去吧，什麼時候再跟蹤的話，我找你們。」

  蘇瀟掏出一錠銀子，給了鎮遠鏢局的人。

  鎮遠鏢局不光接走鏢的活兒，像是護送人，給人當打手，甚至是調查一些大戶人家的秘辛，類似的活兒他們都接。

  也只有這些活兒都接，生意才好維持，養得起這麼多鏢師，不然只靠著運送貨物，能賺的錢是非常有限的。

  蘇瀟出手大方，除了正常數量的銀子，額外還多給了一點兒打賞，感謝這個鏢師盡心盡力。

  鏢師自然也高興，笑著把銀子揣了起來。

  「蘇老闆和我們當家的是朋友，有事儘管吩咐，咱們自然都給您辦好了。」

  「多謝。」蘇瀟送了人出去。

  回到內堂後，還沒坐一會兒，香草就拿著一個盒子進來。

  「夫人，剛才外面有繡娘過來，說是腰帶做好了，給您送過來。」

  香草雙手捧著盒子奉上。

  蘇瀟笑逐顏開，趕緊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已經繡好的一條藍色腰封。

  蘇瀟選的這款藍色非常淺，甚至接近月白色，是很百搭的一款顏色，上面用顏色相近的絲線繡了如意結，幾片柳葉點綴，是蘇瀟畫了很久才畫出來讓自己滿意的圖案。

  繡娘繡得非常不錯，栩栩如生，甚至比她畫得都還要好。

  蘇瀟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心裡不能更滿意。

  「不愧是蘇城回來的繡娘，確實比成衣鋪子的要好多了。」

  「這繡功渾然天成，可見是下了功夫的。」香草也恭維地誇讚道。

  蘇瀟小心地把腰帶收回盒子裡，問香草，「對方送來東西就走了嗎？」

  「沒有，繡娘還在外面等著回話，若是夫人有什麼不滿意的，可拿回去再改。」香草道。

  蘇瀟從錢袋裡面掏出來兩塊碎銀子，給了香草，「把這銀子打賞給秀娘，告訴她們做得不錯，我非常滿意。」

  「是。」香草拿著銀子退了下去。

  蘇瀟看了看手上的盒子，是非常簡陋的那種木頭盒子，最普通的木頭，而且一點雕花都沒有。

  雖說是送自家人，但這畢竟也是禮物，用這個盒子未免顯得太敷衍。

  蘇瀟進入內室，翻箱倒櫃，找出來一個漂亮的雕花盒子。

  她把腰帶放到了新盒子裡面，等到晚上袁相柳下了學，就迫不及待地過去找袁相柳。

  袁相柳在書房，書桌上面鋪開幾本書，袁相柳正在研墨。

  「小柳，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蘇瀟開門見山，壓根兒就不賣關子。

  袁相柳將墨石放下，拿過帕子擦了擦指尖不小心沾上的一滴墨水，然後笑著朝蘇瀟看過去，「是什麼？」

  「你看……」蘇瀟雙手捧著盒子，眼睛亮晶晶的。

  袁相柳心裡一軟，真想抱她過來揉揉她的腦袋，捏捏她的臉。

  他把盒子接了過來，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卻是愣了一下，頗有些不敢相信。

  拿出那條淺藍色的腰封，袁相柳猶疑地看著蘇瀟，「真是你送給我的？」

  你我二字，咬音極重。

  「當然！」蘇瀟強調，「雖然我繡工不好，繡不出什麼好看的花樣，但這腰帶我也是非常用心的，這上面的花樣可是我親手畫的，找了蘇城回來的繡娘，你看上面的花樣栩栩如生，是不是很好看？」

  「嗯，好看。」袁相柳一時間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豁然開朗，伸手將蘇瀟拉過來，抱住了她。

  正在沾沾自喜的蘇瀟瞬間僵住了，袁相柳雙臂環著她，額頭埋在她肩上，有些過於親密。

  入夏之後，大家穿的衣服都不是很厚了，兩人接觸的地方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熱度，袁相柳身上的味道覆蓋了蘇瀟身上的味道，讓她覺得好像被包圍了。

  「我很喜歡。」袁相柳低低的聲音讓人耳尖都酥酥的。

  蘇瀟半晌才找回聲音，「這麼喜歡的嗎？早知道你這麼喜歡，我應該早點送你的，看來蘇蘭心還真是有些眼光……」

  蘇蘭心居然比她還了解袁相柳，蘇瀟高興之餘，又有一種自己不夠了解袁相柳的小小遺憾。

  袁相柳鬆開了她，眉心微微疊起，「蘇蘭心？」

  「是啊。」蘇瀟點點頭，「我一直想著要是能送你個什麼回禮就好了，她提議讓我送這個，又幫我找地繡娘。」

  要不然她還真是找不到蘇城回來的繡娘，最多也就是去成衣鋪子找人做一做。

  那肯定就沒有這麼好。

  「原來是她……」袁相柳低聲喃喃，「我就說怎麼會……」

  「雖然是她推薦的，但是這個花樣是我畫的，我想了很久呢！」

  蘇瀟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解釋一下，不能把功勞全都給蘇蘭心搶了。

  「我畫了如意結，希望小柳事事如意，還繡著你的名字，好幾片柳葉呢，你看……」

  她指著腰帶上面的柳葉，誇誇其談，「我也是很用心的！」

  「嗯，你很用心了。」袁相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心裡有些惆悵。

  他剛才瞬間喜悅漫上心頭，還以為……

  果然沒有突然就開竅這種好事。

  是啊，無緣無故又怎麼會突然開竅呢？

  蘇瀟對他沒有別的情愫，也就不會往這上面想。

  至於蘇蘭心看出來這事兒，袁相柳早有察覺，但一直也沒有找蘇蘭心說什麼。

  其實有時候，他自己也是想要和蘇瀟表明心意的。

  但是看著真心拿她當一家人的蘇瀟，往往在開口之前，便知道了結果。

  說出來的結果大概也就是疏離，連如今兩人相處的自然和自在都沒有了。

  他其實不在意以什麼身份陪在蘇瀟身邊，只要蘇瀟身邊沒有別人，他可以等蘇瀟慢慢開竅，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

  袁相柳第二天就帶上了蘇瀟送他的腰帶。

  他平時穿著一向簡樸，並不像書院那些公子哥一樣配著金銀玉飾，發冠也是蘇瀟送他比較簡單的銀冠。

  所以當他身上多了一條繡工布料都非常不錯的腰封之後，秦輕羽很快就注意到了，問他是在哪裡買的。

  「是我夫人送我的。」雖然夫妻名義只是對外，但袁相柳用夫人這兩個字稱呼蘇瀟時，還是有種隱隱的甜意。

  秦輕羽羨慕的看著他，「你和你夫人感情真好，沒想到她的繡功也這麼好，真看不出來。」

  「是她找別的繡娘繡的，不過花樣是她畫的。」袁相柳指尖在柳葉上面輕輕摩挲，想到蘇瀟，表情更柔和了幾分，「她在女工上不怎麼專精。」

  「那也是很用心了。」秦輕羽悠悠嘆了口氣，「我送的禮物蘇姑娘從來不肯收，要是蘇姑娘願意送我哪怕一點兒小東西，我肯定也日日帶著。」

  「金誠所至，金石為開。」袁相柳道。

  若是真心，其實時間不是問題。

  若哪天變了心，時間就更不是問題了。

  「也是。」秦輕羽經他一勸，又鬥志昂揚起來，「蘇姑娘最近都願意與我多說幾句話，比之前好了許多，我應該開心才對。」

  「嗯。」袁相柳點點頭，見前面快到了鏢局，停下腳步，「我要去買些東西，今日就與秦兄提早分開了。」

  「啊……」秦輕羽也跟著停下，「那袁兄快去吧。」

  ……

  和秦輕羽分開後，袁相柳去了鎮遠鏢局。

  這個時間鏢局裡面比較冷清，只有一個接待的夥計在樓下。

  袁相柳三天前傷徹底好全的時候就來了一次，當時也是夥計在這兒，夥計告訴他謝一行會在三日後也就是今天來安平縣。

  夥計記得他，笑著迎上來，「大當家在樓上，袁公子直接上去找他便是。」

  「多謝。」袁相柳點頭示意，從樓梯上樓。

  謝一行聽到聲音，已在樓梯口等著他，居高臨下道，「聽夥計說袁兄弟找我？難不成改變心意，要棄文從武了？那我可得好好喝上一壇百年陳釀，慶祝慶祝。」

  「小弟有一事相求，大當家若肯定幫忙，小弟感激不盡。」袁相柳誠懇道。

  「進來說。」謝一行帶他進了會談室。

  ……

  「書院從明日起下午會加一堂課，我以後要晚回來一個時辰。」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袁相柳對蘇瀟道。

  蘇瀟微有詫異，放下手中的湯碗看著袁相柳，「那豈不是天都要黑了？這白虹書院還真是和別的書院不一樣，課程這麼緊張的嗎？那晚上餓了怎麼辦？我讓大壯去給你送飯吧？」

  「不用，一個時辰而已，中午吃得多些，晚上沒那麼快會餓的。」

  袁相柳夾了一塊排骨給蘇瀟，「瀟瀟以後晚上不用等我吃飯，餓了就吃，我回來之後簡單吃一些就行。」

  「等你一起吃沒事的，我也沒有那麼快餓。」

  大概是習慣了兩人一起吃飯，蘇瀟感覺一個人吃晚飯冷冷清清，怪沒意思。

  「以前還要種地幹活，我都是吃兩頓的，現在又不用出體力，我也沒有那麼早餓。我還是喜歡和小柳一起吃晚飯，邊吃邊聊才有意思。」

  袁相柳忍不住笑起來，溫柔地看著蘇瀟，「我也喜歡和瀟瀟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