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馬威

  蘇瀟比袁相柳晚了一刻鐘回村。

  馬車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村中戶住著的周娘子突然從院子裡出來，大聲叫著她。

  

  「瀟瀟！瀟瀟！」

  蘇瀟趕緊停了馬車，周娘子追到了前面來，左右掃了一眼四下無人，微喘著道。

  「你猜我今天看著什麼了？王翠花！她來找相柳了，在村路上截著相柳，送了一雙新納的棉鞋！」

  周娘子把自己的先前在村路上看到的那一幕，聽到的對話，全都跟蘇瀟複述了一遍，頗為咬牙切齒。

  「你說說這相柳，這不就是個白眼狼嗎？以前在袁家受的磋磨還不夠嗎？居然讓人這麼點兒好處就給哄去了，還要背著你去袁家，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孩子！」

  周娘子簡直恨鐵不成鋼，「我當時都想衝出去了，後來想想，那豈不是鬧得里外不是人，相柳八成也要覺得我多管閒事，想想還是等你回來和你說一聲，你可留心著，晚上別讓相柳出去，那王翠花等不到他，估計也就死心了。」

  怎麼可能呢？要那樣就能輕易放棄，可就不是王翠花了。

  蘇瀟心中冷笑，根據王翠花的行事作風推斷，這大概不是她第一次找上袁相柳。

  她心裡自然是信得過袁相柳，也猜測袁相柳應該是事出有因，但也不妨礙對周娘子直言相告的感謝。

  蘇瀟探身進馬車內，拿出了堂哥買的一盒糕點，送了周娘子。

  「多謝周大嫂告訴我這些。」

  「哎呀，這多貴重，我就是舉手之勞。」周娘子不好意思收。

  「不值什麼錢的。」蘇瀟把那盒糕點推到她手上。

  「行吧。」周娘子笑了笑，心裡美滋滋，「我得趕緊回家做飯了，你自己警醒著點兒啊。」

  「嗯。」蘇瀟點頭。

  ……

  「娘，你說的可是真的，他真的這麼說？」

  袁家，袁雪兒等回來了王翠花，見其一臉美滋滋的得意神色，即便是不多會察言觀色，也知道此行必是順利，趕忙打聽了一下。

  王翠花便把之前袁相柳的話轉述了一下，袁雪兒聽後很是震驚，都有點不敢置信，畢竟……

  袁相柳從前在家裡，受到的苛待可不少。

  「當然是真的。」王翠花得意的勾著唇角，嘚瑟的樣子簡直要上天了，「他從小到大都是個軟性子，入贅到蘇家之後過得像個婦人一樣，處處都要照顧蘇瀟，也不多舒坦，如今見我這麼關心他，怎麼可能不心動？」

  袁雪兒沒想到袁相柳會這樣的好說話，還真是……半點兒都不記仇呢。

  不過這對她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兒，終於能告別那些沒完沒了的活兒了。

  母女二人各懷心思的高興，一起去廚房準備晚飯，一時間又恢復了從前的其樂融融。

  等到吃完了晚飯，兩人坐在炕上不停的張望著窗外，眼巴巴的盼著袁相柳過來。

  不多時，便見窗紙外一道身影進了院子。

  兩人著急的厲害，都沒顧得上細看，就趕緊穿鞋下地，迎了出去。

  「相柳呀！」王翠花一張老臉笑得溝壑叢生，一隻腳賣出門檻，抬頭之間卻是愣了一下，所有笑容盡數僵在了臉上。

  袁雪兒亦然，她驚訝的看著與袁相柳一道而來的蘇瀟，結巴了一下，「蘇瀟……你怎麼來了？」

  「不是婆婆叫我們過來的嗎？怎麼大姑姐好像還挺意外？」

  蘇瀟笑盈盈的，十分自來熟，都不用招呼，就拉著袁相柳直接往屋裡走。

  「聽小柳說，婆婆心疼我們，要給我們做一套新衣服過年穿，之前還給小柳送了雙新鞋。」

  「我正好晚上吃完飯沒什麼事兒，就帶著小柳過來了，難為婆婆這份心意了，多謝了呀！」

  蘇瀟一邊說著，一邊回頭朝王翠花點頭示意。

  「什麼新衣……」王翠花愣了愣，突然明白了。

  這是她之前私自拉攏袁相柳的事兒，被蘇瀟知道了。

  王翠花本來七上八下的心此時更是像被石頭壓住，悶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也不是個傻子，斷斷是不相信袁相柳這消息透露是無心之失，這麼快就讓蘇瀟知道了，可見他就是故意的。

  說不定連之前答應她都是故意的。

  袁相柳根本就沒想回來，完全是在耍她，而且這還不算，他還把蘇瀟也叫了過來，這是想來袁家打秋風嗎？

  袁雪兒也傻了，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她也不敢接話，只一味的朝王翠花使眼色。

  說好的袁相柳單獨回家呢，這怎麼還一下搭進去兩件新衣？

  她還沒穿上新棉衣呢，不然這兩天也不會在地里凍成那個狗樣。

  「喲，婆婆連尺都準備好了，那也好，我晚上還有些別的事兒要忙，咱們就速戰速決，趕緊量一量吧。」

  進了屋子裡，蘇瀟一眼瞄到了炕邊放著的軟尺，伸手拿了起來。

  「那個……」王翠花想要制止。

  蘇瀟卻已經將軟尺比量到了身上，還朝她笑得一臉天真。

  「難為婆婆有這份心意，還特地找小柳來說，本來先前聽人說小柳和婆婆見面，我還以為婆婆是有什麼事呢，原來都是為著我們夫婦二人。」

  「……」王翠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要她怎麼開口說其實是想把袁相柳拉攏回來的呢。

  這話說了，她都怕蘇瀟當場暴起，對她動手。

  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藉口解釋那場見面，而這一猶豫間，蘇瀟已經拉著袁相柳量了起來。

  蘇瀟先給袁相柳量，站在後面量了肩寬和臂長，然後又繞到前面去，量身高和腰長。

  王翠花著急的上前，道，「那個，蘇瀟呀，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世儒出了事情，現在還在家養著他那腿，最近家裡事情多，我這手頭上也實在不寬裕……」

  「哦？」蘇瀟正在幫袁相柳量前面的肩長，聞言轉頭看向王翠花，兩人距離有些近，她鼻子幾乎貼著袁相柳臉頰掃過。

  袁相柳輕輕呼了口氣，低頭掩飾臉紅。

  「婆婆手頭不寬裕，還想著給我們兩個做新衣，其情更是可嘉，我們兩個一定會很感念的。」

  蘇瀟笑眯眯的，一句話就把王翠花給堵了回去。

  王翠花噎的都快要窒息了，訕訕道，「這手頭不寬裕，這兩件衣服……」

  「這兩件新衣還是得做得厚實一些，這樣更保暖，我和小柳穿出去過年才更體面。」

  蘇瀟煞有介事道，「雖說是婆婆的心意，無外好壞，但成親時婆婆都沒送我什麼新婚禮，如今這兩身衣服，就當新婚禮一起送了，也不能做得太次了。昌隆布莊的棉花比較好，布料款式也新，婆婆最好去那兒挑選，物美價廉，很合適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剛才量身的各項數據記了下來，紙筆都是自備的，一個鉛塊，還有一張袁相柳用剩下的廢紙，借著旁邊還沒有撤下去的飯桌，蘇瀟寫了下來。

  然後直起身子，把軟尺遞給了袁相柳。

  「來吧，小柳，你給我量。」

  袁相柳忍著笑，過去她身後，從肩寬開始比量。

  王翠花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有心強硬拒絕，又怕蘇瀟鬧起來，但若是任兩人這麼量完走了，她再不做這兩身衣服，只怕蘇瀟也不能善了。

  要怪只能怪她之前一時衝動，沒多考慮，就那麼去找袁相柳。

  殊不知袁相柳已經不是從前那逆來順受的少年，如今有了靠山，竟學會告狀了。

  搭了一雙棉鞋都是小事，這兩身衣服要是做下來，沒個幾百文是不成的。

  袁雪兒看著也是著急，忍不住說了一句，「如今瀟瀟你的日子過得好，生意做得大，新衣服怕是見天的穿，咱家銀子不豐裕，做的衣服你怕是瞧不上，穿著也不舒坦。」

  「我再有錢，那也都是我的，這是婆婆的心意，怎能相提並論？」

  蘇瀟施施然的看著袁雪兒，「從小到大，大姑姐和大伯哥沒少穿婆婆公公做的新衣服，我和小柳這才穿一次，大姑姐難不成是嫉妒了？要不你也量個身？讓婆婆順便給你也做一身？」

  「……」袁雪兒。

  她從前是真的不知道，蘇瀟這麼伶牙俐齒。

  王翠花也被堵的找不著話說，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幾次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

  就在這兒猶豫的時候，袁相柳也量完了尺寸。

  蘇瀟過去記在紙上面，又掏出另一張紙在旁邊抄錄了一份，自己揣進懷裡。

  之前那張則過去給了王翠花。

  「都記在上面了，婆婆好好收著，明天就是集了，天氣又這麼暖和，正好過去縣城裡做。」

  蘇瀟一笑，露出一排貝齒，「說來我還真是挺期待呢，婆婆要快些做回來呀，我和小柳也好快點兒把衣服穿上，身上暖和，心裡更暖和。」

  王翠花簡直要吐血了，顫巍巍的用手接過了那張仿佛催命一般的紙，面色慘白如雪。

  「知，知道了。」

  蘇瀟拍了拍胸口，裡面揣著的那張紙嘩啦啦的響了一聲。

  「這張我就留著備用，萬一婆婆要是不小心把你那份弄丟了，我這還有備用，也不用重新再量了。」

  王翠花欲哭無淚，「是，是呀，瀟瀟想的還真是周全。」

  「那當然是得想周全些，過日子也好，做生意也好，都要周全，不能隨意給別人空子可鑽。」

  蘇瀟笑容燦爛，語氣卻暗暗加重，「誰要是想鑽我的空子，我必天羅地網等著，給她一頓好果子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婆婆，你說是吧？」

  這話已經是明著在威脅了，趁蘇瀟沒回來，王翠花去拉攏袁相柳可不就是在鑽空子？

  想想那可能的天羅地網和吃不了兜著走，王翠花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我會早點兒把衣服做出來的。」

  「那就好。」蘇瀟回身拉起了袁相柳的手，「那我們就先走了，等衣服做好再過來拿。」

  出了袁家院子，蘇瀟就鬆開了袁相柳的手。

  袁相柳有一瞬間的悵然若失。

  然後便見蘇瀟朝他看過來，一臉強忍的笑意。

  他便也笑了起來。

  兩人又走遠了一些，才開口說話。

  「你剛才有沒有好好關注王翠花的臉色？那叫一個變幻莫測呀，真是最好的戲班子都演不出來她那麼複雜多變。」

  「嗯。」袁相柳其實沒多看王翠花，但想也知道是什麼樣，「她本來就有點兒害怕你，自己又心虛，想反駁又不敢反駁，主要還是憋的。」

  「是啊，我瞧她憋得都夠難受的。」蘇瀟得意的吹了聲口哨，腳步輕快的往家走。

  「不知道這次她會不會學乖，等過幾天她要是不把衣服送過來，我還得過來給她點兒顏色瞧瞧，非得讓她老老實實的，再也不敢過來招惹你。」

  「哦，對了，你剛才看到沒有？袁家那屋子是真髒啊，比上次回門的時候更髒了，可見王翠花他們也沒什麼時間收拾。」

  「聽說柴火不夠燒，這大冬天的她們都還要去地里，也是知道幹活幹得難受了，才總想打你的主意。」

  袁相柳點點頭，他自然是知道。

  他也知道自己讀書之後，就更不好明面上和袁家人太撕破什麼臉皮，他震懾不住那家厚顏無恥的人，一再拒絕，怕是王翠花還要覺得有機可乘。

  所以為了永絕後患，乾脆就把事情告訴蘇瀟，過來鬧上一波，王翠花銀子花出去了心疼了，也就知道招惹他是個錯誤。

  大概是收拾了袁家人心情好，連帶著運氣都有加成，兩人歷經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在當天晚上把雪花膏原樣調配了出來。

  香味，質地，手感都半點不差，便是和之前賣的那種一模一樣了。

  蘇瀟十分高興，瞌睡瞬間都沒了，抓著袁相柳的手，原地跳得老高。

  「做出來了，總算做出來了！」

  「太好了，這下鋪子又能上新貨了。」

  費了兩個月的功夫，總算是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袁相柳一臉溫柔的看著蘇瀟笑眼彎彎的模樣。

  看到蘇瀟這麼高興，比做出配方本身更讓他覺得心裡舒坦。

  臘月末，瀟風鋪子又上了新貨，是之前風靡全城的雪花膏，至今還沒有其他妝點行做出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