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諾頓殿下

  羅納德·唐揮手撲散眼前縹緲的霧氣，當看清這座神廟之後，頗具喜感的眉毛一震。

  這是一座用赭紅砂石建成的寺廟，位於恆河東岸，呈不規則的八角形，蔚然壯觀。牆壁外面的紅色像是燃燒的鮮血，歷久彌新，香料焚燒的味道從裡面涌了出來，令人頭暈目眩。

  「這也是對外開放的？」他問。

  「當然了，只不過我們來得太早，現在沒有遊客。」塞特婭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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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沿著石階緩步上前，河畔畔的船夫揮手正在向他們告別，如果羅納德此時回頭看，定然能發現老人的眼神里充滿了對亡者的追思，看他的目光就像看死人。

  只可惜羅納德·唐沒有回頭。

  「還沒到開放時間啊……」

  寺廟的東門和西門是售票處，也是入口，上面貼著開放的時間，從早上八點至晚上五點，警戒線沒有扯開。

  塞特婭悄悄扯了扯羅納德衣袖，指向西邊：「那裡有境外遊客的專屬通道，我知道一條可以避過安檢的路，我們從那裡走？」

  「不會被當成小賊抓起來吧？」羅納德·唐憂心忡忡地說。

  塞特婭無所謂的聳聳肩，聲線拉得很長，她不高興的時候才會使用這種語氣：「那我們就乖乖排兩個小時的隊，然後繳納2400盧比的門票錢咯。」

  說到這裡她氣鼓鼓地雙手叉腰，由於站在靠上的位置，威風凜凜又居高臨下：「你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就算了。」

  「那沒事了，我們走吧！」羅納德眼睛一亮，真不是因為門票昂貴，而是與女孩這種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太美妙了。

  兩人偏離了康莊的大路，轉而在狹小的通道中穿行，這裡別有洞天。位於外國遊客專屬的通道兩側，是斷壁殘垣，他們越過障礙穿行在雜草中，由塞特婭領路，羅納德·唐能看到觸目驚心的動人曲線。

  要是沒有專業人員領路，他還真的不知道有這樣一條隱蔽的小路。

  「塞特婭，你怎麼知道這裡會有路？」羅納德·唐問。

  「因為我小時候就住在這附近，後來搬到新德里去了。」塞特婭回頭比了一個鬼臉，「當初我只有這麼高的時候，夥伴們經常帶我們來周圍的寺廟探險，但可惜那個時候我們都很窮買不起門票，只能偷渡進來了……」

  羅納德·唐看著她比劃的手勢，思緒也跟著這句話飄回了十幾年前，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在耳畔迴蕩，或許他們都是髒兮兮的……

  他心裡微微一動。

  忘記哪個哲人說過了，當一個女孩子願意跟你分享她的過去、她的往事時，就是準備把後半生託付給你。她會用儘可能生動的語言描述她的前半生，你雖然不參與其中，但是今天過後，你們彼此交融，再也分不開了。

  真是太對了！羅納德·唐想，他們在校園時塞特婭從來不講自己的過去，但是隨著旅行要結束感情升溫，她終於領他進入了童年。

  是不是下一步就要見家長了？羅納德·唐盤算著銀行卡的餘額，暗暗思忖應該給老丈人買點什麼禮物好？

  「到了，就是這裡。」塞特婭忽然直起了腰。

  這裡的空間豁然開朗，逼仄且扭曲的羊腸小路被甩在腦後，前方是老舊的建築群，那是當地的居民樓。經過女孩的領路，他們竟然繞到了寺廟的後方。

  「廟裡供奉著哪位神靈？」羅納德·唐掀開帘子，踏入後門詢問道。

  莫非寺廟裡供奉著諸如『月老』或者『丘比特』之類的姻緣神、愛神？印度的神話里有這尊大神嗎？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會有驚喜的。」塞特婭眯起一隻眼睛。

  「真令人期待……」

  羅納德·唐與塞特婭·法斯瓦妮爾並肩進入後門，焚燒香料的味道在這裡更加濃郁，沒有點燈，兩側是幽幽的燭火，更顯神秘與莊重。唯一不和諧的聲音就是拉動行李箱，破壞了這份靜謐。

  越往前走越明亮，當繞開佛像看清原貌後，羅納德·唐驚呆了。

  寺廟正中央的是褐色的木台，它原本是塗著紅漆的，但是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斑駁，已經破敗如此。

  上面供奉著金色的雕塑，異常晃眼，仿佛由純金打造而成。

  仔細看這並不是一尊雕塑，而是兩尊，在立起的雕塑前，他的膝蓋上還趴著一尊雕塑，像是蛇一樣纏繞著，手捧巨大的器皿。

  「這是……」羅納德·唐的心臟狂跳，雖然能猜測出一男一女兩位神明，但怎麼看他們都不是掌管姻緣的。

  因為這對神明太奇怪了，手裡不是紅線也不是弓箭，他的冠冕上是巨大的光圈，似乎如一輪紅日冉冉升起。而巨大的冠冕下是三張不同的面目，帶著赫赫的威嚴掃視左中右方位，共計七隻手臂拿著長矛、扇子、杯子……等法器，胯下三條腿，坐騎是四腳金羊。

  這是令人心悸的雕塑，那三張面朝不同方向的頭顱仿佛隨時可能噴出火焰來，降下天火燃盡世間諸惡。

  「阿耆尼，是創造主焚天創造出的婆蘇中的首領。」塞特婭恭敬地一拜。

  她這麼一說羅納德·唐想起來了，在選修課《印度神話解讀Ⅰ》中，詳細地介紹過這位神明。他是創造主焚天用肚臍眼創造出的八位善良天神之一，這群神被稱為婆蘇，又因為他的力量最強大，也是婆蘇們的首領。

  只可惜羅納德·唐選修這門課只是為了湊學分，根本沒用心聽過，何況背下來的那些知識點早就被拋到腦後，並沒有認出另一位女性的神靈是誰。

  等到塞特婭無比虔誠地叩拜之後，他才問道：「那這位大神是誰？」

  「娑婆訶，根據《梨俱吠陀》記載，是阿耆尼的妻子。」塞特婭微笑著說，「看見她手裡的器皿了嗎？那是金杯，呈著祭祀用的酥油。當阿耆尼受到供奉時，娑婆訶會捧著它奉獻她的丈夫，火焰會從阿耆尼的嘴巴里冒出來，焚燒這些祭祀的酥油，代表已經享用了信徒的供奉。」

  羅納德·唐聽著有點耳熟，但一時間也沒想到所以然，倒是多看了塞特婭一眼，沒有料到科學狂人對這種神話傳說也如數家珍。

  「不跪拜一下嗎？阿耆尼可是我最崇敬的婆蘇了，據傳對著他許願的人都能美夢成真哦……」塞特婭呵氣如蘭，忽然靠近了羅納德。

  羅納德·唐倒是覺得這是迷信，要是跪拜一下就能美夢成真，他不介意摟著這尊雕塑睡覺。

  不過礙於尊重當地人的習俗，準確的說是准·女朋友塞特婭·法斯瓦妮爾的習慣，他還是願意拜上一拜的。

  一直拎著的手提箱終於鬆開了，羅納德·唐緩緩跪倒，神情一陣恍惚。

  「阿耆尼大神……麻煩你保佑我和塞特婭能修成正果。」羅納德·唐跪拜在地，手提箱就在他的視野中，背後同時傳來了腳步移動的聲音。

  他沒有多想，跪拜之後緩緩起身，目光停留在阿耆尼的七隻手臂上。

  說起來這位大神的化身也真是夠奇怪的，他聽說過三頭六臂或者千手觀音，但是很少見到這種單數的手臂，不彆扭嗎？

  等等……七隻手臂？

  羅納德·唐的還沒有完全挺直的腰板僵住了，阿耆尼的手臂中全部抓著武器，七把武器，怎麼令他想到了諾頓鑄造的七宗罪？

  不僅如此！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在他知道的《印度神話》中，焚天創造了八位婆蘇，而阿耆尼掌控著可以焚滅世界的火焰，這是不是和黑王創造四大君主八位雙生子有些相像？

  而且阿耆尼七隻手臂還掌控火焰，這不就是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嗎？

  他猛然轉頭，忽然意識到自己跪拜了一位龍王在神話當中的化身，可是轉過來的頭最終沒有凝視到塞特婭，而是落在自己的胸口。

  明亮的刀尖從後心刺出，直接貫穿了羅納德·唐的心臟！灼熱的血四處噴濺，幾乎是一瞬間流幹了心臟的血液。

  這個偷襲他的人，正是塞特婭·法斯瓦妮爾！

  「真是遲鈍啊……你現在才注意到阿耆尼的化身嗎？唐？」最後那個名字絕對不是情人之間的纏綿，而是冷冷地嘲諷與冰冷的殺意。

  塞特婭·法斯瓦妮爾再也不是那個張狂又只對羅納德·唐溫柔的女孩了，她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完成了龍化，鱗片舒張的手臂上握著一把短刃，出自裝備部出產的鍊金武器——無銘。

  「哦，不對，我應該稱呼您為諾頓殿下，或者阿耆尼？」塞特婭·法斯瓦妮爾歪著頭，如果沒有全身龍化，沒有手持利刃刺穿心上人的後背，的確是溫馨的一幕。

  「你是誰？」

  羅納德·唐幾乎是一瞬間被怒火沖昏了理智，他的心跳近乎停止，但恐怖的熱量瞬間蔓延而出，準備用君王的怒火把這個敵人焚燒成灰燼。

  「我叫塞特婭·法斯瓦妮爾，真名娑婆訶。」龍類緩緩地公布了自己的名字，她歪著頭咧著嘴，是那麼的悲傷，就像一個孩子。

  面對撲面而來的熱浪，娑婆訶只是揮手就破掉了那層黑色的氣域，君王的怒火還來不及凝固崩碎就消失了。

  她緩緩地後退，還不忘記拔出了那柄鍊金武器，火焰從她的口中瀰漫，燃燒乾淨鋒刃上的血液。就像神話傳說中阿耆尼享受信徒的供奉那樣，只是她這次沒有端著金杯。

  羅納德·唐捂著被刺穿的胸口，跌跌撞撞地後退，一直到阿耆尼的龕座上才停下，目光中仍是不可思議。

  「怎麼……怎麼會！」他氣急地咆哮。

  就算鍊金武器破開他的防禦洞穿了心臟，但是君焰的怒火應該把這個龍類焚盡才對，怎麼就像打火機的火苗一樣被揮手的風就熄滅了？

  娑婆訶用悲憫的目光看著羅納德，輕輕撫摸鍊金武器的刀鋒，上面還遺留著心臟的溫度：「你認為剛才服下的巫藥、昨天的食物，包括我們相識以來……那些東西都是乾淨的嗎？」

  「你下了毒！」羅納德用這輩子最惡毒的語氣怒吼。

  「對，是一種喚醒藥劑，後來我加入了抑制血脈之力的成分，你終究不是諾頓殿下，否則以他的偉大之軀，怎麼能被這種小小的毒藥干擾？」她高舉雙臂，仰天肆意地長笑，帶著陰謀得逞的快感。

  「所以你的接近，只是為了殺死我？」羅納德低聲問。

  「準確的說，是為了喚醒諾頓殿下，但多次喚醒都沒有成功，我只能殺了你，免得你活在世界上褻瀆火焰主宰的榮光！」

  只是一瞬間，燥熱的風席捲羅納德·唐的面門，那是火焰的力量，娑婆訶展開了她鐵青色的雙翼，持刀撲來，準備發動終結一擊。

  兩人的距離不過五米，龍化的娑婆訶更是接近了音速，在零點零幾秒的時間就縮短這段路程，那完全是光影閃過，連彈指都用不上。

  但羅納德·唐眼裡的時間變慢了，他甚至有時間思考。面對那個狂暴的龍類，他忽然大笑起來，笑容中帶著悲涼，原來這一切竟然是騙局嗎？

  「滾開！」他說。

  在短短的一瞬間，從羅納德·唐被洞穿的胸口，流淌出金色的血，那更像是某種鍊金反應，在頃刻間完成了一次熔融。金色烈焰所過之處，滿眼都是青銅的肌膚！

  「怎麼會？」娑婆訶大吃一驚。

  羅納德·唐完成了龍化，或許用這個詞來形容並不準確，因為他肌體上的線條是如此的完美，每一瞬都是造物者的光輝，似乎把所有的愛都傾注給這個人。

  這是他本來的樣子。

  那把裝備部批量生產的鍊金武器分崩離析了，刃口被羅納德·唐與娑婆訶同出一轍的青色手臂握著，它崩端了，在火光涌動的碎片中，照亮了娑婆訶那張猙獰如惡鬼卻錯愕的面孔。

  「你該死！」羅納德·唐再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雙目是令人心悸的血紅色，他另一隻手高舉，一拳捶在娑婆訶的頭頂。

  顱骨在一陣『咔咔』的聲音里折斷，娑婆訶被一拳鑿入地面，帶著嗆人的濃煙，根本來不及反應。

  廟宇里幾乎找不到完整可以落腳的位置，供奉著阿耆尼的龕盒也轟然倒塌，四腳金羊粉身碎骨。

  「諾頓殿下！」娑婆訶驚呼。

  已經顧不上傷痛了，她被一拳砸得顱骨碎裂，血液橫流。這簡單粗暴的一拳蘊含著龍王的偉力，是至高無上的威嚴，就算言靈之力被封禁，也能青銅與火之王也能一拳擊碎山嶽。

  羅納德·唐不會擁有這種能力。

  面對娑婆訶那張介於驚喜與愛意的臉，羅納德·唐冷冷地獰笑起來：「我諾你媽！今天就是尼德霍格來了，老子也是羅納德·唐！」

  「我知道了，這是你的垂死掙扎！」娑婆訶低低地說，忽然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咆哮，「來人！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