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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她虧欠他,越來越多了

2024-06-20 14:34:34 作者: 玉籠煙

  隨著梨落一聲呼喊,外頭侍立的幾個宮人也紛紛入內。

  「快傳周院使來!還有你,快去拿乾淨的棉巾,你去給娘娘倒杯清茶來,快!」

  梨落一句接著一句的吩咐倒是讓殿裡熱鬧了許多,一時忙亂起來的宮人也添了不少生氣。

  謝蘅蕪緩慢地眨了眨眼,身上像是被厚重的蠶繭棉花包裹,又悶又沉,酸軟得喘不過氣來。

  她眉心皺起,隨著她醒來,一種強烈的不適便漸漸湧現出來。

  五臟六腑內似翻江倒海,要將什麼東西傾軋出去一般。

  她擰著眉,掙扎著要坐起身來。

  梨落記起周啟的囑咐,連忙將掉在地上的盆挪到榻邊,隨後上前將謝蘅蕪扶起,一手輕拍著她背以此舒緩。

  謝蘅蕪一坐起來,那種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的欲望便越發強烈。

  

  她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那血發黑,黑得黏稠,甚至依稀能看出裡頭還裹挾著什麼東西。

  儘管早有準備,梨落還是被嚇了一跳,心疼不已地用棉巾輕輕擦去謝蘅蕪唇邊血漬,又接過宮人拿來熱水給謝蘅蕪漱口。

  謝蘅蕪自己也被驚著,只是剛剛醒過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過搭在梨落手臂上的手略緊了緊。

  「娘娘別擔心,周院使說了,娘娘若是醒來吐血,便是把體內殘留藥物都排盡了,是好事。」

  梨落心領神會,小聲勸慰著,將軟枕墊到謝蘅蕪腰後,仔細安頓好了她。

  謝蘅蕪聞言微微頷首,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表示,一杯正好能入口的花茶已遞到了手中。

  謝蘅蕪微怔,向梨落笑了笑。

  果然……還是她最懂她。

  「娘娘您不知道,這五天裡發生了好多事呢。」

  梨落一面示意旁的宮人退下,一面將幾件事言簡意賅說了,略去了比較血腥的部分。

  謝蘅蕪垂眼,想前朝後宮,竟都經歷了這樣一場清洗。

  「那拾翠宮……」

  「現在的拾翠宮人可少了許多,不過過些時日,陛下自會安排人過來的。」

  說起蕭言舟,梨落的語氣又輕快起來,帶著一點促狹:

  「娘娘有所不知,娘娘昏迷這五日,陛下一下朝就來看娘娘,幾乎一坐就是一天。婢子與衡書都看在眼裡,陛下可真是心疼娘娘得不行呢。」

  謝蘅蕪心中微微一動,她又被他救了一回……

  她虧欠他的,還真是越來越多了。

  正想著,衡書的通傳聲響起。

  「陛下到——」

  梨落抿唇一笑,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她出去時,正好與進來的蕭言舟碰面。

  後者依舊漠著臉,卻不似前兩日那般冰霜覆面。

  「她醒了?」

  梨落福身,語中帶著喜色:「婢子親眼見的,娘娘還吐了血,正如周院使所言那般。眼下娘娘還有些虛弱,大概說不了太久的話。」

  「嗯。」蕭言舟點了點頭,邁步往裡走,一貫冷漠的背影里此時透出許多迫不及待。

  梨落往他身後看了看,暗自咋舌。

  怎麼陛下來得比周院使都要快呀?

  --

  蕭言舟停在寢殿外的珠簾後,一時竟有些不敢入內。

  整整五日,她昏睡了那樣久。

  周啟稱是逼出殘留蠱毒需要些時日,但若五日後還不能醒來,恐怕她就徹底不能甦醒了。

  蕭言舟蜷舌頂了頂唇角,想自己是否在夢中。

  如果珠簾後……還是昏睡的她,該怎麼辦?

  「陛下?」

  微弱而沙啞的呼喚傳出,那樣輕而遠,若不細聽,便會被忽視。

  蕭言舟瞳孔一縮,疑心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幾息後,又是這樣一聲呼喚。

  謝蘅蕪只是虛弱,五感卻都還正常。她分明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卻在靠近後又忽然消失了。她瞧不見珠簾後的景象,只得小聲喚了幾句,希冀來人許能聽著。

  隨後,便傳來了珠簾被猛然撩開的聲音。

  蕭言舟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了她榻邊,黑沉的眼眸緊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看出個洞來。

  謝蘅蕪被他突然出現嚇得手一抖,杯中所剩無幾的茶水險些潑灑在榻上。

  「陛下?」

  她眨一眨眼,對上蕭言舟的眼睛。

  兩人一時無話,氣氛有些沉悶。

  當日情急,自是不顧一切地流露真情。現在兩人都已冷靜,想起當日情形,不免都有些羞赧。

  「陛下……」

  「你……」

  兩人同時一頓,又同時道:

  「陛下先說。」

  「你先說。」

  一時殿裡更加尷尬了。

  謝蘅蕪抿了抿唇,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她本面色蒼白,眉間盈盈蘊愁,一身素色寢衣,青絲披泄,有種脆弱不堪折的美,這一笑卻令她生動許多,不再是病懨懨的模樣。

  蕭言舟有些失神。

  他見了她五日昏睡的模樣。

  緊閉的睫羽不曾顫動一下,面頰上暈著高燒帶來的異常酡紅,她睡在那兒,明明還有呼吸,看起來卻了無生息。

  這五日每過去一天,他的心便也沉一分。

  從不信神佛的蕭言舟,竟也萌生出了去佛寺一拜的念頭。

  然他又想自己殺孽深重,只怕佛祖也不願幫他的忙。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得知她醒來時,內心經歷了一場如何難言的震盪。

  蕭言舟眸色沉下,抬手,捏了捏謝蘅蕪的臉。

  掌下肌膚溫暖柔膩,她的氣息還輕輕拂在手上。蕭言舟眉頭緊鎖,指尖又大力捏了捏。

  謝蘅蕪吃痛,「嘶」了一聲。

  「不是夢……」

  蕭言舟這才喃喃,斂眸收回了手,看著謝蘅蕪略顯蒼白的臉上被掐出的紅印,一時有些心虛。

  謝蘅蕪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

  她快被氣笑,怎麼他還不相信自己好端端地醒來了?不信也就算了,怎麼還拿她來驗證呢!

  謝蘅蕪剛想說什麼,就撞進他挺闊溫暖的胸膛中。

  蕭言舟緊抱著她,像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謝蘅蕪一怔,那一點點的不滿也隨之煙消雲散。她目中酸楚,又想落淚。

  明明在遇見他之前,自己根本沒有這麼愛哭的……

  「陛下……」

  「孤在。」

  蕭言舟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倚靠著的胸膛也隨之微微震動。簡單的兩字,卻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面對那男人折磨時不曾落淚,被蕭言舟救下時怕他擔心也不曾落淚,眼下塵埃落定,一切安穩時,她的淚水卻再也抑制不住。

  睫羽輕輕一顫,眸中盈盈淚水便落了下來。

  謝蘅蕪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過,淚水漣漣,將他衣襟都打濕。

  她輕聲嗚咽著,自己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當日她無法回抱他,今天卻可以了。

  謝蘅蕪攬著蕭言舟勁瘦腰身,幾乎將自己的臉整個埋入他懷中。

  她湊得這樣近,蕭言舟卻都不再嗅到她身上那股奇異的香氣。

  果然如周啟所說,那都是因為蠱毒殘餘而起。

  倒也無所謂,他又不是因她的香而愛她。

  那不過是從前欺騙自己的藉口。

  周啟的藥已經徹底醫好了他的頭疾,今後蕭言舟將不再為此困擾。

  他抱著謝蘅蕪,想了想,還是決定等時機合適再告訴她這些。

  謝蘅蕪哭了一陣便累了,她徐徐止淚,輕聲問道:

  「陛下那天的傷……現在好了嗎?」

  並不算完全好了,蕭言舟雖把持著分寸,但為了逼真,那一下卻是實打實的。

  「無事,孤說過,就是擦傷而已。」

  謝蘅蕪抬起頭,狐疑的目光落在他手臂傷口處,蕭言舟不動聲色側了側身子,隨後一手又將她抬起的頭摁回了懷裡。

  悶悶的聲音從胸口處傳來:

  「陛下不生妾身的氣了嗎?」

  這問題讓蕭言舟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謝蘅蕪為他這停頓心中驀地一沉。

  哪怕她走了這一遭,險些死在太后手上,都不能讓他原諒自己嗎……

  謝蘅蕪想推開他,可蕭言舟摁著自己的力道無端大了許多。

  「孤怎會生你的氣……都是孤不好……」

  她氣息微微放輕了,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蕭言舟竟會向她認錯?

  何況他似乎……也沒有什麼錯處。

  這下倒是讓謝蘅蕪不自在起來,輕聲道:「陛下這是什麼話,要錯也是妾身的錯罷了。」

  「陛下發現的那些東西,也都不是旁人陷害,的確是出自妾身,陛下不滿,也是情理之中的。」

  蕭言舟想她險些因為自己與她置氣而死,卻還這般想著他,自己是多麼不近人情!

  「不,是孤不信你,太過斤斤計較,都是孤的錯。」

  「陛下……」

  兩人相擁著,去開始互相道歉,一個比一個謙卑溫柔,善解人意。這樣來回了幾次,兩人亦覺得怪異,於是紛紛沉默。

  「但陛下還是救了我。」

  「這便夠了,妾身從未怪過陛下。當日許諾……妾身也會與陛下兌現。」

  蕭言舟經她一提,想起她曾說自己會報答他。

  他下意識想拒絕,又忍不住好奇她能如何報答,於是問她。

  謝蘅蕪面腮微紅,抬眼怯怯看他,目中還漾著哭過後的水光,眼尾暈著紅色,分外誘人。

  她這一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蕭言舟薄唇輕抿,別過了眼,故作鎮定道:「此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謝蘅蕪可清晰記得當日他冷臉稱自己沒資格與他談條件的樣子。

  她心裡罵他好色,面上卻笑了笑,輕輕應是。

  --

  那廂周啟姍姍來遲,見梨落與衡書紛紛站在外頭當門神,便心下瞭然。

  「陛下在裡頭?」

  梨落鄭重地點了點頭,上前迎周啟:「周院使晚些進去吧,娘娘醒來便吐血了,婢子依您的吩咐不曾處理,周院使先去看看吧。」

  周啟緩緩:「也好……」

  梨落便將周啟帶去了放著污血的小屋子內。

  周啟以銀針蘸了些血,仔細觀察過後,又嗅了嗅。

  與血接觸的部分已然變為了黑色。

  周啟凝重面色漸漸鬆快起來,與梨落道:

  「娘娘餘毒已解,去與陛下娘娘報信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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