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剁碎了餵狗
2024-06-20 14:34:32
作者: 玉籠煙
但蕭言舟並不急著去見崔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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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謝蘅蕪回宮時,上元宮宴也差不多散了。
貴女與公子和他們各自的父母,在宮外登上回府的馬車。
崔露穠與崔鶴一前一後走出宮城,崔鶴長年在沙場,本就要敏銳一些。他耳尖微微動了動,目色一厲,往上方看去。
崔鶴突然停下的腳步將崔露穠嚇了一跳,險些撞到崔鶴的後背。她低聲道:「阿兄怎麼突然停了。」
然而崔鶴沒有理會她,目光依舊凝在某處。
崔露穠終於發覺異常,順其目光看去,卻只見到宮牆上一片暗色天空。
寒風蕭索,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小聲道:「阿兄在看什麼?」
崔鶴這才收回目光,復又邁步向前,淡聲:「沒什麼。」
剛才有人過去了。
還不止一位。
崔鶴想到今夜宴會中途離開的皇帝,被太后傳去的父親,以及幾乎一夜都不曾見過的羽林衛熟面孔,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他雖不喜權力鬥爭,可這方面的敏銳卻並不少。
崔鶴不打算聲張,將這點秘密埋在心裡。
他擺脫不了崔氏的身份,唯一能做的,是讓這個家族,倒得……體面一些。
崔露穠不明所以蹙眉,又往天際看了幾眼,依舊什麼也沒發現。
她便不再做無用功,說起別的事來。
「阿兄,你好不容易能回京。父親說了,要為你儘快擇妻婚配。」
崔鶴想也不想便回絕:「我無心娶妻。」
「這話還是阿兄自己與父親說吧。」崔露穠在他後頭笑了笑,她只負責帶話,至於旁的可就不干她的事了。
崔鶴閉了閉眼,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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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言舟先將謝蘅蕪安頓在了紫宸宮內,喚來了熟悉的宮人以及周啟,才去了壽安宮見崔太后。
兩人說了什麼不必多講,蕭言舟出來時,面色並未有何變化,而是埋頭一逕往紫宸宮跑。
還是霍珩追上去,問詢該如何處置秦王。
是的,秦王。
秦王自上次重傷後,至今未曾痊癒,整日趴在床上,與死人也無異。
崔太后將今夜刺殺的鍋盡數扣到了秦王頭上。
對外說起來,倒也合理。
「剁碎了餵狗。」
蕭言舟語調平直,夾雜的冷意卻令人不寒而慄。
霍珩默默點了點頭,又問:「那幾個刺客……?」
「留著,交給鴉影。」蕭言舟鳳眸輕眯,唇邊勾起一個細微的笑弧,「看看他還能與那女人說些什麼。」
「還有今夜有異動的宮人,尤其是……拾翠宮的,全部處死。」
「是!」霍珩應下,轉身消失在了陰影中。
那間地下室里,出現了周啟曾提到過的刑獄司的藥。
這種藥品,若不是刑獄司的人流出來,是不可能到外頭的。
只能是鴉影。
蕭言舟還未登基時,鴉影便在刑獄司了。他不忠於自己,蕭言舟倒也沒有多少意外。
崔太后就是不在宮裡,只怕明處暗處,也有許多她的人,一時除不盡,只能徐徐圖之。
但這一回能把秦王這礙眼的東西清除,也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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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蕪又回到了那一片混沌中。
仍是那片忽明忽暗的火光,與時遠時近的哭喊聲。
謝蘅蕪茫然無措立在其間,她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夢,可眼下今日卻一連做了兩回。
她直覺這個夢不一般。
謝蘅蕪愣了一會兒,試探性往前邁了一步。
踏出這一步時,天地變色,濃墨淡褪,眼前景色陡轉。
她慌張轉身,卻只見到漫天黃沙。
狂風裹著砂礫吹來,謝蘅蕪幾乎睜不開眼,被吹得彎下腰連連往後退了許多步。
忽然有粗獷男聲模模糊糊從身後傳來,謝蘅蕪並不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可直覺那聲音的主人是她可以信任之人。
幾乎是本能的,她循聲走去。
然而她剛走了幾步,地面上的砂礫忽然陷下,將她整個人吞沒進去。
再睜眼,又回到了那片混沌與火光中。
如此反覆,令人神智近乎崩潰。
……
周啟又雙一次被大晚上從被窩裡拎到了宮裡。
他依稀記得自己分明是有半月休沐的啊?
隨後他見到了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謝蘅蕪。
周啟一把年紀,見此情形,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怎麼才兩日過去,出了這麼大的事!
他搭著謝蘅蕪的手腕,面色凝重,一旁是滿臉焦急的梨落衡書以及被勒令幫忙照顧的趙全。
蕭言舟踏入內殿時,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
「她怎麼樣?」
周啟收回手,幽幽嘆了口氣:
「若單單是藥物緣故倒不難解,然而娘娘受驚又受寒,現在起了高燒昏迷,臣只能盡力而為。」
他看向蕭言舟時,險些又是兩眼一黑。
怎麼這位也傷了啊!
梨落一聽,眼淚便下來了,自她見到謝蘅蕪時,心便沒有放下過:
「周院使,您一定要救救娘娘!」
她說著噗通跪下,將周啟嚇了一跳,連忙去扶。
蕭言舟眉眼微沉,眯眸:「盡力而為?」
周啟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喃喃道:「陛下,臣一定……一定治好娘娘!臣先為娘娘施針,再開藥方。」
蕭言舟黑沉面色這才淡下些,他不輕不重冷哼一聲,便站在一旁定定看著周啟動作。
仿佛擔心周啟會謀害了謝蘅蕪一般。
與蕭言舟一同看的,還有梨落等人。
數道視線緊盯著他,若是目光有實質,只怕周啟現在已經被看得渾身都是窟窿。
他心裡萬般無奈,努力忽視那些目光,捻起銀針扎在穴位上。
周啟緊皺著眉,神色認真,後頭的人也如他一般緊盯著他動作。
他手忽然一頓,探向了謝蘅蕪的脈搏。所有人都不自覺伸長了脖子看去,也只有蕭言舟稍微克制,將下頜抬起了些。
周啟神色微微怪異起來,他沉默地施完餘下的針,欲言又止地看向蕭言舟。
後者垂目,淡淡道:「你們都出去。」
內殿只餘下三人。
「說吧,怎麼回事?」
周啟的嘴張了又合,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眼瞧著蕭言舟的眼神愈發不耐煩,他才猶猶豫豫道:
「陛下,微臣方才發現一件怪事。」
「娘娘體內……似乎有母蟲殘留。」
蕭言舟目光微凝:「母蟲?」
「正是……若微臣沒有看錯,便是與陛下同出……」
周啟忐忑不已,若宸妃中了北姜的毒,那宸妃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又是誰對她下的手,步了這一番大棋?
「可她是南梁人,怎麼會有與孤一樣的東西?」
「微臣也奇怪,畢竟這蠱蟲,是那時……才有的,後來巫蠱被先帝嚴令銷毀。按理說娘娘作為南梁人,是不會接觸到的。」
「除非……」
她不是。
周啟沒敢說出口,他不知道蕭言舟已經命人徹查過謝蘅蕪,其實對這一結果,反而沒有太多意外。
不是南梁人……
對於可能下手之人,蕭言舟已然不意外了。
與之相比,他更想驗證內心的猜測。
「那母蟲,有何作用?」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啟竟從蕭言舟的話語裡聽出了幾分迫切。
他不疑有他,如實回答道:「母蠱會令人失憶,子蠱會令人孱弱,子母若是相遇,便會成為奇毒,無藥可解。」
「不過陛下不必擔心,陛下的蠱毒早已解了,宸妃娘娘這母蠱……雖有殘留,但方才已被微臣施針逼出來了,過後宸妃娘娘若是甦醒吐血,便是成功將其逼出了。」
「所以她的香氣也是……?」
周啟凝眉,緩緩點了點頭。
「正是……原來如此,陛下才會因此舒緩頭疾。今日若非宸妃娘娘中了那藥,微臣還瞧不出來,實在無能。」
「陛下與娘娘相處了這些時日,那子母蠱雖毒性大減,可並非完全沒有。陛下近來體弱,或許也有這番緣故。」
「微臣開幾個方子,陛下仔細調養,就能恢復。」
周啟兀自嘮叨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蕭言舟陷入了沉思中。
難怪……他原先還以為自己當真被她氣得吐血,現在看來,還有這毒積少成多的緣故。
……抑或許,他也真的被她氣到過。
所以她當日說想不起來,不知道,並非是誆騙他。
她失憶了,是當真不知道!
蕭言舟呼吸輕輕一窒,覺得自己的這顆心快要因為謝蘅蕪碎了。
她為何不能早些告訴自己這些……他便,他便也不會那樣待她,還差點對她下手!
不……恐怕她說了,自己也不會信吧。
周啟發現的事實在有些太多,蕭言舟慢吞吞消化著。自得知她或許並非南梁人以及中了那母蠱後,許多從前的疑問都隨之得到了解答。
若謝蘅蕪真是靖國公遺失的女兒……那這子母蠱便不是簡單的後宮鬥爭,因它牽扯到了前朝重臣與邊地戰事。
背後的真兇,或許不是陳皇后,也不是崔氏那麼簡單。
曾經的至尊,也可能牽涉其中嗎?
蕭言舟壓下心中波濤翻湧,他摁了摁眉心,嘆聲:「開方子吧。」
她得到這身份,是好事,也是壞事。
眼下不宜聲張,如此……還是先瞞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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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蕪醒來時,已是五日後。
這五日裡,崔太后再度回到了國寺,一干宮人被秘密處死,其中自然也包括小桃;
至於上元夜為何皇帝與宸妃會出現在宮外,蕭言舟隨意尋了個與民同樂的由頭,並稱宸妃護駕有功,擇日冊貴妃;
秦王以行刺謀逆之名被當街行刑,當真是被「剁碎了餵狗」,場面血腥不堪;自其府中又搜查出了一乾結黨官員來往書信,這些官員被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朝中一片震盪。
雖然看著轟轟烈烈,但其實死的,都是一些並不重要的人。動搖不了根基,但也或多或少讓她留了點血。
這是崔太后讓步給蕭言舟的態度。
蕭言舟又下旨,為每位於上元夜受傷的百姓下發銀兩,以撫慰民心。
外頭鬧得歡,拾翠宮卻比往日都要安靜。
梨落一如往常,端著一盆水來給謝蘅蕪擦臉。
她撩起帷帳,卻見昏睡已久的謝蘅蕪眼睫猛然抖了抖,隨後緩緩的,睜開了眼。
咣當一聲,梨落手中的盆落在了地上,伴著她驚喜的呼喊:
「娘娘,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