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2024-06-20 14:34:28
作者: 玉籠煙
月白身影躍然空中如謫仙,而其身後,數道黑影緊追不捨。
領頭刺客心中更是一喜,果然,蕭言舟為了不傷及無辜,一定會往人少的地方跑。
他們早已在城外埋伏好了人馬,就等蕭言舟一出城,來個瓮中捉鱉。
瞧著前方身影速度似乎越來越慢,眾刺客互相使了個眼色,陡然加速上前。
數道寒光閃爍,蕭言舟揮劍來擋,又似是招架不住般身形一晃,手臂被劃出一道口子,迅速將那一片衣料染紅,觸目驚心。
見傷到了他,眾人心中都是一喜,就此確信蕭言舟果然病弱,實力大減。
一時攻勢愈發兇猛,活像是要將他捅成蜂窩。
奇怪的是,儘管蕭言舟身形不定,他們卻再沒能傷他。
但眾刺客已然殺紅了眼,自行忽略了這點怪異,追著蕭言舟到了城外。
上元夜的京城外,此時卻安靜得令人心驚。
蕭言舟足尖一點,穩穩落地,回身望向追逐而來的刺客。
領頭之人見他如此氣定神閒,反而生出幾分警惕來。
他做了個手勢,一眾刺客沒再衝上前,而是緩緩散開,逐漸將蕭言舟包圍在裡頭。
蕭言舟微垂著眼,鳳眸眼尾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淡淡道:「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來得及留個全屍。
領頭的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道:「小的看您是還未看清形勢吧?我們弟兄皆因為您被趕了出來,冤有頭債有主,小的們,就此送您上路!」
蕭言舟這才抬抬眼,視線慢吞吞掃過他們,想崔氏還真會找人,竟是尋了仇家來。
可惜仇家太多,這種小嘍囉,他壓根記不得了。
蕭言舟皺一皺眉,問道:「你們的事情,與孤何干?」
領頭人冷聲:「真是貴人多忘事,敢問尊駕是否還記得張氏嗎?」
蕭言舟默了一會兒,「哦」道:「你們便是他們養的所謂影衛?」
豪強倒台,自然是樹倒猢猻散,像這種養著充門面的東西,顯然是第一時間被趕走的。
領頭人目中閃過厲色,正要順著蕭言舟的話繼續放狠話,卻見這年輕帝王唇角勾起,彎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孤卻不知,這等貨色都能做影衛了?」
崔氏還真當他快死了不成,找這些沒用的東西來殺他。
領頭人大怒,陰笑道:「尊駕看不起我等無妨,等尊駕死在我等手中,我等定會將尊駕雙眼挖出,好好供奉起來。」
「給我上!」
他不再與蕭言舟廢話,早將蕭言舟包圍的刺客一躍而上,月下寒芒冷若冰霜。
領頭人一面殺去,一面大笑道:「您拖延時間,該不會以為有人能來救您吧?」
「可笑!有那位在,今夜一個人都不會離開京城!」
他期待著從蕭言舟古井無波的面上看到一絲驚慌痕跡,然而他的願望終究落空。
蕭言舟非但沒有驚慌,還勾唇向他笑了笑。
領頭人心頭騰起極其不安的預感。
下一瞬,蕭言舟回身抬劍,手腕翻轉,便將劍送入身後向他襲來的刺客胸膛中;他仿佛腦後生了眼般,還未回頭,便抬掌將意圖偷襲的刺客震出幾丈之遠。
陡轉的局勢令領頭人極度不安,他看出蕭言舟遠沒有想像的那般虛弱,他沒了方才囂張氣焰,卻還是嘴硬著:
「快上!他不過是強弩之末,我們人多,不要怕他!」
話雖如此,領頭人卻不住往後退去,兩眼不停看向道旁兩側枯敗樹木遮掩的陰影中,焦急地尋找著什麼。
「你在找他們嗎?」
寒氣忽然從頸後襲來,泠然如玉的男聲在耳畔響起,陰森如閻魔。領頭人猛然一抖,下意識回頭,卻見到蕭言舟鬼魅般出現在了身後。
他再往原處看去,他的同伴已被放倒了一大片。
蕭言舟在他身後漫不經心哼笑一聲,拋出一個圓潤的東西,落在地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他定睛一看,正是帶隊埋伏林中的首領的項上人頭。
他恍然,原來此間一直瀰漫著的淡淡血腥味,不是蕭言舟的傷口……
「陪你們玩了這麼久,孤也累了。」
蕭言舟聲音輕得如一聲嘆息,帶著自上而下的天然的傲慢。領頭人已全都想明白了,他神色灰敗下來,卻忽然發狠,向蕭言舟刺去。
這一擊自然被輕鬆躲過,他還被蕭言舟卸去了兩條胳膊,狼狽跪倒在地。
隱藏在陰影中的人終於出現,可並不是他想像中的援助。那些人帶著滿身血氣,沉默著,齊齊向蕭言舟跪下。
心知大勢已去,領頭人目中星火徹底熄下,他面目猙獰起來,顯然是要自盡。
然而蕭言舟的動作更快,先他一步卸去了他下巴,
有了上一回的教訓,那些手下也動作麻利地,將剩下的幾個活口下頜一一卸去,聲音乾脆得讓人牙酸。
「想死?孤不會便宜你們。」
領頭人怒目而視,蕭言舟視若無睹,垂眼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佩劍上的血跡。
霍珩姍姍來遲,嘴角都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神色還算鎮定,可稍加注意,就能看出他眸中的慌亂。
蕭言舟抬抬眼,心底划過微妙的不安。
「人呢?」
他低醇的聲音如有實質般,沉沉壓在霍珩心頭。
後者抿緊了唇,噗通一聲跪地:「屬下無能!」
蕭言舟擦劍的手微微一頓,漆眸沉下:「什麼意思。」
霍珩垂首抱拳,氣息微微發顫。不是因為他害怕到了發抖的程度,而是身前蕭言舟的威壓越發逸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有些刺客已被壓迫得吐出血來。
蕭言舟冷臉,將謝蘅蕪交給霍珩看護,多少有任她自生自滅的念頭。
可真發現她不見了,他心裡翻湧的怒火卻如何都壓制不住。
「連個柔弱女子都看不住,孤要你這指揮使還有何用!」
凌厲掌風襲來,霍珩生生受下,足尖與地面劃出一丈遠的深痕,他捂住胸口,唇角流出血來。
他在抬目,只見眼前寒芒閃過,利刃破空聲在耳畔叫囂。霍珩瞳孔微縮,凝眸在近在咫尺的劍尖上。
一旁,一綹青絲徐徐飄落。
蕭言舟執劍對他,平靜面容下陰鷙翻湧,深黑眼眸似厲鬼:
「帶路。」
霍珩慶幸於蕭言舟竟還饒恕他一命,不顧傷勢麻利起身,一面咳嗽幾聲,一面指揮羽林衛將刺客秘密送回。
城中局勢已由衙門出面控制住,雖然無人受刺客所傷,可恐慌推擠下,有不少人生生被踩死,方才還喜氣洋洋的大街上籠罩著厚重的死亡的陰霾。
道旁有不少受傷的人坐著,許多小攤也被打翻,無人對霍珩與蕭言舟這二人多加關注。
在霍珩引路下,兩人停在了靠近灕水的一處。
地上,是被踩得破碎支離的鴛鴦燈。
蕭言舟面色陰沉如水,他緩緩踱步向前,一路零零星星,散落了許多熟悉的釵環首飾。
蕭言舟心上一緊,氣息微不可查的亂了,問話中也少了些鎮定:「你便是這麼看著她的?」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掘地三尺,你也得給孤找到她!」
蕭言舟話語中帶著十足的暴戾,霍珩心一凜,沉聲應下。
他從未見陛下這般動怒過。
宸妃……若是宸妃真的出了什麼事,他不敢想像。
霍珩在心中默默祈禱謝蘅蕪平安,一邊打了個暗號,無數影子沒於黑夜,摸向繁華京城中所有陰暗荒僻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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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崔太后依舊在坐榻上閒閒假寐,嬤嬤半跪在座前,替她仔細捏著腿。
殿中難得點起了安神的檀香,霧嵐絲絲縷縷,裊裊騰起一條乳白的細線。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進來,打破了殿中安謐氣氛。
「太后娘娘,不好了!」
他焦急無比,又生怕隔牆有耳,分外壓低著聲音,聽起來幾多嘶啞。
崔太后神色未變:「急什麼,慢慢說。」
小太監這才小跑上去,伏在其耳畔低聲絮絮。
崔太后緩緩睜眼,面容雖未有太大變化,卻明顯讓人覺得冰冷了許多。
小太監已害怕地退開,在一旁微微躬身站著,低垂著眼不敢亂瞧。
殿中安靜得可怕,良久,一聲清脆的「啪」響起。
小太監生生被打得跌坐在地,半邊面上被崔太后的護甲劃出兩道深血痕來。
他面頰染血不免猙獰,卻連求饒都不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然而這並不能紓解崔太后的怒氣。
她大袖中的手微微發抖,方才摑向小太監的掌心因過分用力而痛癢發熱。
嬤嬤默默收回手,垂袖站到了一旁。
「一群廢物!」崔太后重重甩袖,冷聲,「她呢,還在嗎?」
「回稟太后娘娘,皆依您的吩咐,還沒動她。」
「讓他們動手!」崔太后目中翻湧著恨意與狠戾,「哀家要她受盡折磨,再丟到那孽畜面前!」
小太監抖得更厲害,顫顫悠悠應了是。嬤嬤亦目露驚色,震驚於崔太后這般稱呼皇帝。
這還是在宮裡,太后……太后這般動怒,必是……
嬤嬤心一沉,想儘管皇帝動不了太后,可這一遭,卻是讓太后娘娘吃了大虧了。
那宸妃……何等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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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蕪覺得自己像是被火灼燒著。
一片混沌中,只有火光不時閃爍跳躍,隨之傳來幾聲悽慘呼叫與鏗鏘兵甲聲。
她想要去細聽,那些聲音又很快消失不見。
她倉皇行於黑暗中,驀地澆下踏空,落入冰窖。
冰寒冷水兜頭澆下,將謝蘅蕪從昏迷中喚醒。她眼睫顫了顫,艱難半睜開了眼。
那幾人將她擄來後便餵了她什麼藥,隨後謝蘅蕪便覺得神志混沌起來。她擔心自己在不理智下會不加判斷說出什麼,索性咬破了舌尖,將自己生生痛暈了過去。
此時她只覺得舌尖劇痛,眼皮沉重無比,渾身酸脹刺痛,被打濕的厚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完全失去了保暖的作用,反而讓她體內暖意不斷流失。
她的鞋襪也被脫了,腳踝被麻繩勒出細細的血痕。
謝蘅蕪嘴唇發白,唇瓣被凍得微微顫抖。
「娘娘這般金尊玉貴的人,哪裡受得了這苦呢?小的看了都心疼,娘娘還是別嘴硬了,早些說了解脫吧。」
說話的便是之前拍肩的人,男子眯眼笑著,捏住了她的臉,迫使她仰頭看自己。
「娘娘便告訴小的,那狗皇帝,到底病在哪了?」
問此事也是崔太后的意思,她總覺得蕭言舟似乎有隱疾,卻一直摸不到把柄。既然謝蘅蕪與他如此親近,不定便知道一二。
可笑母子間的感應,竟是發生在這種情況下。
謝蘅蕪被他掐得生疼,她艱難呼吸著,還分神想蕭言舟從未這樣大力掐過自己。
「……不知道。」每一字都像是被硬擠出來,謝蘅蕪雙手被綁在身後,粗糙繩索勒得她生疼,又被潑了冷水,已然虛弱無比。
又聽到這個答案,男人面上笑意消失殆盡,憤憤往一旁啐了一聲:
「臭娘們,嘴巴可真硬。」
他大力甩開謝蘅蕪的臉,要往一旁去取刑具。
謝蘅蕪半耷拉著眼皮看他,想自己還挺始終如一的。
始終如一的嘴硬,不管是在蕭言舟面前,還是在此人面前。
忽然地下室的門被打開,進來一人與男子低語一陣。
謝蘅蕪的眼眸在門打開時亮了一下,旋即又暗下。
她垂眼,眉毛與睫羽上還掛著水珠,髮絲貼於鬢邊,脆弱楚楚似瀕死的蝴蝶,美得淒涼。
她在心中笑自己異想天開。
蕭言舟怎麼會來呢……他大概當自己真的跑了,恨她還來不及,怎麼會來救她。
何況這裡……是如此偏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