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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請陛下一聽

2024-06-20 14:33:10 作者: 玉籠煙

  謝蘅蕪這一回見過蕭言舟後,又是一連六日不曾見到他。

  

  雖說如此,紫宸宮卻是時不時送一點東西過來,總之都是她喜歡的一些黃白之物。

  謝蘅蕪便不時做些點心或是繡些小玩意送去,有時她差衡書去,有時自己去。

  奇怪的是,每次她親自去時,趙全總會將她攔下。

  這回是陛下正在休息,上回是陛下正與群臣議事,上上回又是陛下去了文淵閣。

  謝蘅蕪就是傻子也該察覺不對勁了。

  怎麼從前就沒有這樣的巧合呢?倒像是蕭言舟在有意躲著她似的。

  她有意從趙全嘴裡問出些什麼,後者只與她打馬虎眼;霍珩更不必說了,他本就是個鋸嘴葫蘆,謝蘅蕪根本沒指望能讓他說出什麼。

  既然蕭言舟不想見她,她也不會上趕著湊上去。

  最好是他終於對自己沒了興趣,這才是最符合謝蘅蕪一開始設想的。

  但不知怎的,她心中始終縈繞著淡淡的煩悶,將胸口壓得憋悶,像是有人捏著她的心臟,時不時攥一下一般。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難受了,謝蘅蕪認為是這幾日夜裡沒睡好的緣故,讓姜御醫開了好幾帖安神的藥方。

  每每看見謝蘅蕪皺著眉喝下那一碗碗聞著都發苦的藥,在一旁的梨落就會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可她知道謝蘅蕪並不願意聽她說那些話,便只能默默將話咽進肚子裡。

  第七日的時候,天氣終於和暖了些,謝蘅蕪也在屋中待得悶了,便吩咐出去轉轉。

  衡書機靈,看出謝蘅蕪心情不虞,自然不能去太過沉悶的地方。他略一想,笑道:「小主可曾去過鯉池嗎?」

  「鯉池?」謝蘅蕪抬眉,目中流露出些好奇。鯉池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但能讓衡書特別提起,一定有其獨到之處。

  「正是。每到冬日,鯉池就會引宮後山上的湯泉水來,以此使池水終年不凍。」衡書滔滔不絕道,「據說曾有位得道高人稱,只要鯉池中有魚存活,便可保北姜昌盛繁榮。」

  「此言也不知真假,不過先帝的確對這池鯉魚相當重視,輕易都不允許人靠近。」

  「陛下即位後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先帝的規矩也作廢了,不過大多人都還是照著先帝之令行事,所以會去那裡的人也不多,清靜得很。」

  聽衡書這般說,鯉池清靜又獨特,還能餵一餵魚,似乎沒有拒絕的必要。

  她頷首:「你去安排就是。」

  --

  果然如衡書所言,鯉池冷清異常。

  池中孤零零立了座湖心亭,看著便蕭索得很;池畔四面枯樹環繞,若是到了春天,許還是翠葉繞堤的好模樣。

  看得出來這裡還是有人來打理的,只是用不用心的問題罷了。

  池中的鯉魚瞧著還活得自在,個個活力十足。

  謝蘅蕪倚著闌檻往下望,隱隱能感受到自湖面蒸騰起來的暖意。

  池水的溫度至多與夏日時最熱的時候相同,謝蘅蕪能感受到暖意,皆因現在的天實在太冷。

  這便是衡書說的湯泉水嗎?

  謝蘅蕪一偏頭,眺向後山的方向。

  衡書察覺到她視線變化,上前說道:「小主,後山建了行宮,湯泉便在行宮裡。」

  「行宮?」謝蘅蕪抬眉,好奇道,「你可曾去過?」

  「奴這等身份,自然是去不了的。」衡書笑呵呵道,「往常都是先帝帶著人去,後來陛下登基……小主您也知道,宮裡頭沒人,陛下也不愛這些,自然不會去了。」

  「不過也說不準,有小主在,不定能讓奴沾沾光呢?」

  衡書生了張圓臉,笑起來喜氣洋洋的,人瞧了就喜歡。

  謝蘅蕪看他笑也不由抬了抬唇角,哂道:「你這話便不對了,陛下若是沒這心思,我又如何能干預呢?」

  她說著,向衡書攤開掌心。衡書心領神會,遞一把魚食到她手中,亦乖覺地沒再多說。

  魚食撒入池中,錦鯉紛紛聚攏來,爭搶中數條魚尾搖晃,攪出無數水花,翻騰的聲音一時竟讓此間有了些喧鬧。

  不同花色混在一起,像彩繡一般。

  衡書沒有拿太多的魚食,大約兩三把後便餵完了。沒了魚食,原先聚在一起的錦鯉也緩緩散開,池中又安靜下去。

  謝蘅蕪拂去掌中碎屑,接過梨落遞來的帕子擦手。

  她動作慢條斯理,目光追隨著池中的某條錦鯉。只見它一擺尾,悠然消失在了池水中。

  謝蘅蕪有些興致缺缺,懶散道:「也無甚趣味,還是回去吧。」

  「小主難得出來一趟,這樣回去未免可惜。」

  衡書在旁勸道。

  謝蘅蕪眯眸,一想也是這般道理。

  可到底是在宮中,哪有那麼多有趣的地方,何況大多地方她還去不得。

  謝蘅蕪忽然想起那日趙全與她說蕭言舟去了文淵閣。

  「衡書,文淵閣是在何處?」

  衡書一愣,答道:「文淵閣是宮內藏書閣,小主……要去那兒?」

  「我去不得嗎?」謝蘅蕪眼皮微抬,斜乜來的眼神無端帶了些銳利。

  衡書搖頭:「非也非也……這藏書閣平時也是由女史管理的,小主自然去得。」

  「就是小主……去那裡作甚?」

  「我想看些書也不成嗎?」謝蘅蕪挑眉,目露不悅道。

  衡書笑呵呵:「沒有沒有,奴就是奇怪,小主好像對那些園林之類都沒興趣。」

  「冬日蕭索,沒什麼看頭。」

  衡書一想也是這理兒,便沒再多說。

  「對了,晚些時候,你讓樂坊送……送把琴到拾翠宮吧。」

  宮中生活實在乏味得很,手邊有些東西可以撥弄,還算能解悶。

  衡書一一應下,走到轎輦前撩開了簾幔。

  --

  轎輦行到半路,抬轎的宮人忽然腳下一滑,險些將謝蘅蕪顛得摔下坐榻。

  謝蘅蕪坐在轎中任由梨落左瞧右瞧,聽著外頭衡書的斥責聲傳進來。

  「怎麼回事,好好的路也不會走嗎!」

  「公公恕罪,奴……奴實在是沒注意到這裡有一灘水……」

  抬轎宮人顫顫悠悠求饒,衡書擰眉,正要再罵,忽聽身後傳來女聲。

  「等等。」

  謝蘅蕪被梨落扶下轎,緩步上前到了衡書身旁。

  抬轎宮人連忙轉向她來求饒。

  她蛾眉輕蹙:「宮道都有人灑掃,怎麼會有一灘水呢?」

  宮人戰戰兢兢,哭喪著臉道:「小主,奴也不知道啊。現在天寒,這攤水都結冰了,奴一時不查,才腳下打滑,跌了小主,還請小主恕罪!」

  謝蘅蕪的目光挪向地磚,冬日下,一片薄冰凜凜泛著光,上頭已經有了冰碎後才有的白色裂痕,顯然是方才被踩碎了。

  這一片冰並不算醒目,又是突然出現,難怪他們會沒注意到。

  謝蘅蕪覺得蹊蹺,左右文淵閣也快到了,她也並不是非得坐轎輦去。

  「罷了衡書,我走過去也無妨。這兩個宮人,你看著處置就好。」

  衡書恭恭敬敬道了是,示意跟隨的侍衛將那兩人拉走。

  除了一開始與衡書和謝蘅蕪告饒,他們沒有再發出別的聲音,便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拉走。

  謝蘅蕪已是鬆了口,他們就算受罰,也不至於獲及性命。在這裡,她不能表現得太過良善。

  謝蘅蕪無聲嘆了口氣,示意衡書帶路。

  風忽然大起來,直吹向面龐。謝蘅蕪不由低頭,努力將臉頰埋入毛領中。

  陽光灑在身上,卻感受不到分毫溫暖,像是都被風給吹散了。

  日光有些刺眼,謝蘅蕪微眯著眼,恍惚覺得眼前之景有些熟悉。

  和親入宮那日,她也是這般走在宮道上。

  天也是這般冷,漫長的宮道仿佛沒有盡頭,而她身邊只有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史。

  也是那時,她頭一次見到了蕭言舟。

  那頂漆黑的九龍轎輦,便如此出現在不遠處,緩緩向她靠近。

  兩側的金線暗紋在冬日照耀下流光迴轉……

  謝蘅蕪舔了舔唇瓣,想此時該不會真的遇上蕭言舟吧?

  有些炫目的銀白色日光下,一點玄黑一搖一搖,緩緩靠近。

  頂上的騰龍金雕熠熠閃爍,謝蘅蕪眨了眨眼,意識到不是自己失心瘋產生的錯覺。

  那便是蕭言舟的轎輦。

  她一時覺得滑稽,好像上天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安排了這一出相遇一般。

  衡書自然也看見了,非常迅速地跪下行禮。

  謝蘅蕪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慢悠悠停下,垂首蹲身。

  她低著眼,餘光瞥見轎旁羽林衛的靴子從跟前行過,沒有絲毫停頓。

  謝蘅蕪心頭略過怪異之感。

  哪怕是第一次見面,蕭言舟都停了下來。

  其實這種懷疑毫無根據,蕭言舟停與不停,自然全憑他心意。然謝蘅蕪被他故意躲了許多日,心裡並不痛快,這一下反將積攢的情緒給激了出來。

  她驀地起身,頂著衡書看來的驚恐目光,揚聲喚道:

  「陛下留步。」

  轎輦果然停了,前頭的趙全折返回來,低聲問:「美人有什麼事,告訴奴就好。」

  「不勞煩趙公公了,我這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

  謝蘅蕪唇邊帶笑,眼裡卻似降霜般寒涼;日光下,她本就淺淡的瞳色被照得越發透明,顯得更像是又清又冷的冰。

  趙全心中莫名生了退意,被她瞧得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憑著這兩步,謝蘅蕪繞過趙全,又靠近了轎輦。

  「妾身有話想告訴陛下。」

  她立在轎外,腰背挺直如松。

  趙全低咳幾聲,趕緊上前道:「美人,陛下前幾日偶感風寒,嗓子啞了,說不成話。您有什麼話,告訴奴就好了。」

  「陛下風寒又不是壞了耳朵,我說什麼,難道陛下還聽不成嗎?」

  謝蘅蕪避過趙全遮擋的身子,向著轎簾道:「陛下,妾身新學一曲,陛下今夜可願來一聽?」

  眾目睽睽之下,公認的「寵妃」相邀,蕭言舟不該拒絕。

  也不能拒絕。

  否則,便會被崔太后察覺異樣。

  謝蘅蕪在賭,蕭言舟不想讓崔太后發現多餘的東西。

  趙全早已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跳咚咚如雷。

  天啊,從前怎麼沒發現謝美人這樣大膽呢!

  轎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謝蘅蕪要以為裡頭並無人在,一切都只是趙全他們做的障眼法。

  「好。」

  略顯嘶啞的男聲傳出,幾乎被風吹散,一時也難以分辨究竟是否與蕭言舟的聲音相符。

  得了允,謝蘅蕪彎眸,眼底冰霜終化。

  「多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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