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的小衣

2024-06-20 14:33:08 作者: 玉籠煙

  ——「為何與你一樣香?」

  這問話令謝蘅蕪梗了梗,面上飛起不自然的紅暈。

  「……陛下,這香囊妾身日日拿著繡,染上一些氣味也是正常的。」

  蕭言舟一抬眉,作勢要打開它。

  謝蘅蕪心裡一急,下意識伸手按住了他。

  這動作大膽,蕭言舟幽幽側目看來,眼神十分不善。

  「陛下,在南梁,打開香囊會有凶兆。」謝蘅蕪磕磕巴巴地胡謅道,反正編的是南梁之事,蕭言舟也不懂。

  他就好似看出了她的心虛,嗤笑:「既是你們南梁的說法,那在孤的北姜,便不作數。」

  「阿蘅這麼緊張,是香囊里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莫非……」他的指腹捻在香囊上端的系口處,懶懶道,「是什麼害人性命的毒藥,你怕被孤發現了,影響你與南梁的謀劃?」

  

  謝蘅蕪的眼睫輕輕顫動著,心中一驚。

  蕭言舟真是好生敏銳。

  若她真打算按照南梁傳信那般做,或許當真會把藥藏在香囊裡頭。

  她自認平常絲毫沒有顯露異樣,那些跟來的探子是何人,連她都不知曉。

  可蕭言舟便是這樣猜了出來,或許只是他多疑下的直覺,但這直覺卻已與真相八九不離十了。

  這說明……他與自己如此親近,其實心裡一直對她多有提防,從未信過她。

  見謝蘅蕪愣著不答,蕭言舟漆眸中藏著的玩笑淡下,語氣微不可查地冷了:「怎麼,還真被孤說中了?」

  「最近你總是見崔氏,莫非還有崔氏插手?」

  每多說一字,他周身溫度便降下一分,

  謝蘅蕪萬不能縱著他再猜下去了。

  她不知道崔太后有沒有什么小動作,但她卻是當真什麼都沒做。

  謝蘅蕪沒什麼感覺,蕭言舟倒是把自己越說越生氣。

  見她面露糾結之色,他長眉壓下,目中沉寂如深潭,掀唇又要繼續嘲諷。

  然嬌美容顏忽然在眼前放大,蕭言舟的話還沒能說出口,便被柔軟唇瓣堵了回去。

  他面上出現了一瞬明顯的空白。

  謝蘅蕪蜻蜓點水般,很快又直起身子,紅著臉囁嚅道:「陛下胡說什麼,妾身哪敢有這種心思……只是妾身實在不好意思,陛下若想看,等妾身走了再瞧吧。」

  蕭言舟果然不再說話了,卻換成用眼睛緊盯著她。那雙狹眸一目不錯看著人時,侵略性十足,總讓人恍然覺得一種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獵物。

  謝蘅蕪的嬌怯姿態是裝的,但是被他看得後退兩步卻是真心的。

  他的眼神真的好嚇人!

  饒是謝蘅蕪不是頭一回見,心底還是不由打了個顫。

  但見他唇角微勾,指腹緩緩撫過唇瓣。

  蒼白指尖在猩紅唇上摩挲過,謝蘅蕪感到自己唇上似也酥麻,仿佛他撫過的是自己的唇瓣。

  她定一定神,上前扯住他的衣袖輕晃了晃,溫軟了聲音道:「都是陛下待妾身好,妾身定會銘記在心,半分不敢忘。至於謀害之事,就是給妾身十個膽子,妾身也不敢做啊。」

  蕭言舟放下手,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聲。

  「不敢?孤看阿蘅的膽子並不小啊。」

  他半垂著眼看她,聲音疏懶,聽起來甚是愉悅。

  「你去外頭等吧,今夜不必回去了。」

  謝蘅蕪垂目應是,上挑的眼尾撒了金粉,勾出兩彎月牙。

  --

  入夜,謝蘅蕪與蕭言舟躺在一張床榻上,卻是睜著眼難以入眠。

  平心而論,其實習慣之後,與蕭言舟同睡時總是睡得特別沉。

  大概是他身上比較暖和,有他在被窩裡,就像是放了個人形暖爐。

  可今夜謝蘅蕪卻莫名清醒,胸口一陣煩悶。

  蕭言舟被她翻來覆去折騰得煩了:「怎麼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亦很清醒,像是不曾入睡。

  謝蘅蕪本還擔心自己的動作會吵到他,是以翻身都特別緩而輕,沒想到還是被他發覺了。

  但意識到蕭言舟也沒睡,不知怎的,她鬆了口氣。

  「陛下,妾身……睡不著。」

  黑暗中,謝蘅蕪只能模模糊糊看見蕭言舟的身形。

  身旁床榻一沉,是他靠了過來將她攬緊。

  更貼近的距離,謝蘅蕪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就如白天裡她窩在他懷中一般。

  「為何?」

  她回抱住他,將頭埋在他心口,悶聲:「妾身也不知道,許是下午睡多了。」

  她墨發素衣靠在他懷中,沒有多餘妝飾,顯得人更加玲瓏嬌柔,像雪一般,仿佛一碰就要融化了。

  蕭言舟心底一軟,撫上她脊背,柔軟青絲穿過指尖,像是水一般淌過。

  他忽而想道,要不也將她帶上。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是不可能帶她走的。

  一來是這一路並不安全,她一個女子又多有不便;二來,要是她不在宮中被人發覺,自己的行蹤也會瞞不住。

  他只當自己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生出這般荒誕的想法來。

  於是蕭言舟依舊輕拍著她脊背,並未再說什麼。

  倒是謝蘅蕪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她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又說道。

  「陛下,妾身總覺得心慌得很。」

  蕭言舟「哦」了一聲:「你早些睡就不會了。」

  謝蘅蕪沒理會他聽起來不近人情的話,兀自嘟噥道:「妾身就是感覺……好像明日就見不到陛下了一樣。」

  蕭言舟撫著她背的動作微妙一頓,又很快恢復如常。

  他若無其事問道:「你是在咒孤不成?」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謝蘅蕪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猶疑著斟酌字句,卻一時尋不出合適的話來,最終作罷,「總之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了。」

  蕭言舟順著她話問道:「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謝蘅蕪此時處於一種困頓與清醒之間的狀態,頭腦中像一團漿糊。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沒有注意到先前還在脊背上的手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了後頸。

  「妾身今兒大半日都在陛下這裡,哪裡有人會與妾身說什麼呢?」

  謝蘅蕪挪了挪身子,換成更加舒適的姿勢,蕭言舟的手掌順勢按到了她頸側。

  他細細一想,也是。

  他把謝蘅蕪拘在紫宸宮,紫宸宮的人,自是無人敢多嘴的。

  蕭言舟的指尖挑起一綹發,有一下沒一下地繞著。

  謝蘅蕪閉著眼,容色安和,像是絲毫沒有察覺方才一閃而過的殺意。

  「你還沒有回答孤的問題。」

  許是意識到此時的謝蘅蕪很好糊弄,蕭言舟一面玩著她的頭髮,一面低聲問道。

  果見謝蘅蕪蹙眉,迷迷糊糊反問:「陛下問妾身什麼了?」

  蕭言舟將頭低下,幾乎與她鼻尖相碰。他啞聲,帶了莫名的引誘。

  「可知道太后想要做什麼?」

  在下午的時候,蕭言舟借題發揮時,也問過這樣的問題。

  謝蘅蕪的確不曾回答。

  見她睫羽翕動,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謝蘅蕪半眯著眼,輕聲道:

  「妾身不知道……只是太后待妾身的好有些太過了,妾身覺得不自在。」

  蕭言舟也沒指望能從謝蘅蕪口中問出什麼,他與生母如仇敵,卻又最了解對方。

  崔氏佛口蛇心,所有付出的好處,都要收取百十倍的代價。

  成為太后之後她整日禮佛,作的一副慈悲模樣,幾乎讓人忘記了她尚且為妃時的手段。

  崔氏對待謝蘅蕪的態度,只讓蕭言舟覺得是不安好心。

  「怎就不自在了?」

  謝蘅蕪小聲:「妾身與太后娘娘非親非故,又並非本國人,按理說,太后娘娘應該疏遠妾身才對。」

  蕭言舟輕嗤:「還不算笨。」

  懷中人不滿嘟噥:「我本來也不笨……」

  看來是困意上涌,謝蘅蕪連自稱都顧不上了。

  蕭言舟自然也看了出來,他掌心貼上她的後頸處,輕輕揉按著:「困了便睡吧。」

  說著,他在她頸後一掐,謝蘅蕪眼皮一沉,驀地陷入了沉睡。

  --

  次日一早,謝蘅蕪醒來時,身邊已沒有了蕭言舟的身影。

  她對此習以為常,蕭言舟早朝總是起得早,下朝後又往往會去御書房,一般午膳後才回來。

  她慢吞吞坐起身,仰頭時感到後頸一陣酸痛。

  謝蘅蕪兀自犯嘀咕,自小接受的貴女教習讓她能睡姿一夜不變,向來安穩得很。這麼多年,每日晨起都無甚感覺,怎麼偏偏昨夜過去,就脖子酸痛了?

  難道是因為昨夜不困嗎?

  謝蘅蕪忽然想到入睡前,好像蕭言舟問了自己什麼。

  她默默回想著,發覺自己想不起來是何時睡去的了。

  許是後來困了便不記得了吧……

  謝蘅蕪沒再多想。

  簡單梳洗後,她往外走去,正好遇上回來的趙全。

  「趙公公怎麼回來了,陛下呢?」

  趙全的眼神有一瞬的閃爍,旋即又恢復正常。

  「回稟小主,陛下吩咐奴回來取東西呢。」他笑眯眯說道,笑容一如尋常,「對了,陛下說小主不必等,回去便好。」

  謝蘅蕪不疑有他,輕聲謝過了趙全。

  與此同時,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緩緩駛離京城。

  工部尚書誠惶誠恐坐在車中角落內,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而在他的對面,是喬裝易容後的蕭言舟。

  蕭言舟此去身份,是尚書的幕僚。

  工部尚書不敢看蕭言舟,只垂眸盯著自己的衣袖。

  盯著久了,他又悄悄挪開視線,往對面瞄去。

  只見蕭言舟的手背搭在膝上,掌心裡似乎把玩著什麼東西。

  他看不清晰,只依稀覺得熟悉,像是從自己夫人那裡見過。

  是香囊嗎?

  工部尚書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陛下不喜薰香,那是人盡皆知之事,又怎麼可能隨身帶著一個香囊呢?

  他沒再多瞧,收回視線繼續盯著自己的衣袖看。

  但蕭言舟手裡的的確是香囊。

  謝蘅蕪繡的那一隻。

  其上狸奴憨態可掬,捧著一隻絨球把玩。而蕭言舟的指腹,正按在那隻絨球上,看起來很像狸奴捧住了他的手指。

  縷縷幽香若有若無傳來,蕭言舟的眉目愉悅舒展。

  只是有著易容面具在,這細微的表情並不明顯。

  他想,謝蘅蕪還真是懂他。

  若是沒有這香囊,離宮這幾日若發作頭疾,還真是很麻煩,

  雖說周啟也有藥能壓制,到底不比她的香來得直接。

  至於裡頭的東西,他早已看過了。

  一小片涼而滑的綢緞,有一瓣蓮花繡樣,邊角整齊,似是裁下來的。

  蕭言舟見過一回。

  在謝蘅蕪的小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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