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雙喜

  中午吃好飯，蘇弦覺得犯懶又犯困，便打算去睡上一覺，走的時候看到父親又忙著里里外外地打掃屋子，心裡更詫異了。

  這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左月堯在廚房洗碗，蘇弦也沒叫他，就自個兒上二樓睡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個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蘇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恍惚，看了看床的另一邊，左月堯不在床上。

  她掀了被子下床，剛穿好鞋，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蘇弦以為是左月堯，嘟囔著，「自己家敲什麼門，矯情。」

  門打開，當看到門口出現的人時，蘇弦整個人都驚住了，緩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抽抽著喊了一聲，「阿姨。」

  周泠伸手摸了摸蘇弦的腦袋，「好多年沒來了，這裡變了很多，路修了，進出方便多了，不過很多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蘇弦實在不明白，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嗎？為什麼周泠阿姨會出現在她的家？而且......

  而且現在摸著她腦袋的樣子，仿佛就是十六歲那年的模樣。

  在蘇弦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周泠身後出現的人又讓她呆住了。

  左玉海探出半個身子來，喋喋不休地抱怨，「月堯還跟我說沒多遠，這小子就會誆我，一大早我們就從家裡往機場趕，下了飛機後還要坐大巴，大巴下來竟然還坐上了三輪兒，這輩子我都沒坐過三輪兒，還別說，挺敞亮，就是冷了點。」

  周泠白了丈夫一眼，「話怎麼這麼多。」

  左玉海露出討好的笑，「我的意思是，來到這山清水秀的鶴雲嶺，真不枉費一路的顛簸，這個地方，還真是不錯，連空氣都是甜的，要不然以後咱就來這裡養老吧。」

  「叔叔......」蘇弦突然明白了什麼，激動得不知道怎麼好了。

  左玉海的手伸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後縮回去搓了搓，「過去的事，咱不提了哈，以後，咱就是一家人了。」

  「你們......你們怎麼會來？」蘇弦紅了眼眶。

  「我們？」左玉海笑著道，「可不止我們哦，你去樓下看看。」

  蘇弦跟在周泠的身後走到樓下，客廳里坐著的七八個人紛紛轉過頭來看她，蘇弦第一次被看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左月堯帶著笑容走了過來，牽著她的手往人群中去。

  「這是小姑。」左月堯挨個介紹。

  蘇弦怯怯地喊了聲，「小姑。」

  被叫小姑的中年女人笑得十分和藹，「常聽月堯提起蘇弦這個名字，今天總算見到了，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難怪我們家月堯心心念念惦記著。」

  蘇弦緊緊地抓著左月堯的手，臉頰開始發燙，眼睛酸澀得厲害。

  在左月堯的介紹中，蘇弦認識了今天突然到來的一群人。

  大伯，姑姑，舅舅，姨媽......

  蘇弦扁了嘴，可憐巴巴地看向左月堯，「左月堯，你怎麼能這樣，都不跟我說一聲......」

  左月堯只暖暖地笑著，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臉頰。

  周泠上前解釋，「月堯跟我說，要來提親，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提親才能顯出誠意，為這事兒，他為難了好幾天，後來，我們商量了一下，一致覺得，不如就讓這些看著月堯長大的長輩們一起過來，一起來接我們家的好兒媳。」

  左玉海在一旁接話，「蘇大哥，你能同意不？」

  蘇長林沒見過這麼大陣仗，也是很不自在地連連點頭，「同意同意，哪能不同意呢。」

  「不過蘇大哥你放心。」周泠笑著道，「雖然小弦以後是我們家的兒媳婦了，但月堯從此就是你的半個兒子了，你沒有失去女兒，只不過是多了個兒子，往後啊，我們是一家人了。」

  「好，好！」蘇長林抹起了眼淚。

  「小弦啊，阿姨還得跟你說件事，但你得保證，不能怪阿姨自作主張，不能生氣啊。」

  蘇弦努力控制著眼淚，認真點頭，「嗯，阿姨您說。」

  「既然你跟月堯是在鶴雲嶺認識的，這裡的父老鄉親們從小也很關照你，所以我想著，你們婚禮的第一站，就在鶴雲嶺辦，至於我們那邊，到時候等這邊辦完，再回去補上一場也不遲，你覺得呢？」

  「好。」蘇弦的聲音帶上了哽咽。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周泠第一次像個調皮的少女，「所以啊，我都準備好了，婚禮就訂在後天舉行。」

  啊？

  蘇弦半張著嘴，好不容易才合上了，一臉震驚道，「阿姨，是不是太快了？還什麼都沒有準備呢。」

  「什麼都不用準備啦，我們都準備好了。」左月堯的姑姑大聲道，「在來之前，都跟蘇大哥商量好了，該準備的一樣不少，都帶來了，還有這裡的父老鄉親們，其實早就知道了，瞞著不說，就是想給你個驚喜呢。」

  蘇弦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掉了下來，因感動嘴唇抖得厲害。

  周泠看著，眼眶也發了紅，「別哭孩子，要不是我，這婚禮早就已經辦了，是阿姨對不起你們，阿姨想彌補你們，所以想多為你們做些什麼。」

  蘇弦撲過去，將周泠緊緊抱住，泣不成聲。

  周泠阿姨啊，當年那個幫助她四年的恩人啊，如今成了她的婆婆，這一刻，蘇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如果媽媽還在的話，該是很欣慰的吧。

  哭著哭著，蘇弦突然感覺一陣難受，連忙鬆開了周泠，不停地乾嘔了起來。

  左月堯見狀，愣了一下，急切地詢問，「怎麼了？是不是太激動了？」

  蘇弦笑著沒說話。

  來之前，她已經確定過了，不告訴他，只是想找個最好的時機。

  周泠驚喜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兒子，「傻小子，虧你還是個醫生呢，這都看不出來？」

  左月堯很快頓悟，「你......」

  蘇弦埋怨，「你不是說沒事的嘛......」

  眾人一陣鬨笑，難得左月堯也變得難為情起來，「是你說那幾天不是......」

  周泠笑得合不攏嘴，對著左玉海道，「玉海，雙喜臨門，還不快表示表示？」

  左玉海立馬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來，往蘇長林的手裡塞，「蘇大哥，來得匆忙，金銀首飾都沒準備，只能備了這個，等回去那邊辦婚禮的時候，你覺得需要我們補什麼，我們都給補上。」

  蘇長林看著手裡的那張卡，神色有些憂傷，隨後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舉動。

  蘇長林知道這卡里的錢一定不會少，但他竟然還給了左玉海。

  左玉海怔愣，「蘇大哥這是？這是應該的，收下吧。」

  蘇長林蜷起雙手，「我不要，你給他們，讓他們小兩口拿著，往後給自己添置點東西。」

  蘇弦以為父親只是意思意思的拒絕，但他接下來的話讓她再次哭出了聲。

  「這孩子從小跟著我，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我脾氣不好，說話也不中聽，沒少給她受委屈，現在她自己有本事了，也找到了對的人，我替她高興，我只希望她往後少受些委屈，多過好日子，這樣以後入了土，我也能有臉去見她的媽媽了，這輩子也算是做了件人事。」

  左玉海聽著不是滋味，拉著蘇長林的手安慰，「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什麼入土不入土的，咱們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你放心，往後啊，我們會拿了這孩子當親生女兒看待，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的。」

  「我替她媽媽謝謝你們。」蘇長林沒有哭，但說出的話卻讓所有的人動容，「但這禮金，我一分不要，替我照顧好這孩子，就是最大的聘禮了，你們拿回去，別爭了。」

  左玉海為難地看向周泠，周泠點了點頭後，左玉海道，「那行，那就不爭了，我先替孩子們收著。」

  傷感過後，一群人圍在一起又開始熱鬧起來，談起了兩個孩子後天的婚禮，沒多久又提議要去鶴雲嶺到處走走看看。

  正巧趙叔上門來，便笑呵呵地領著一群人走了。

  蘇弦靠在左月堯的身上，轉頭看了蘇長林一眼，想跟他說話，但嘴巴張了張就是沒說出口。

  她可能真的不習慣跟父親說些煽情的話。

  當天晚上，左月堯被蘇長林叫進了房間，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蘇弦扒在門上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響兒，等左月堯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我爸跟你說什麼了？」蘇弦追著左月堯問。

  「讓我要對你好，不能欺負你，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你，否則的話，他死都不會放過我。」

  「好好的提什麼死不死的。」心裡感動，但嘴上是犟的，這大概也是父女倆的共同特點。

  「他還給了我這個。」左月堯將手裡的盒子遞給蘇弦：「讓我給你。」

  「為什麼不直接給我，還讓你給。」蘇弦一邊嘀咕著一邊打開了盒子，裡面放著一個大金手鐲，從手鐲的重量上講，實在不適合戴在她的手腕上，「他哪裡來的這個。」

  「你每個月寄給他的錢，大部分他都存著，這是他買給你的結婚禮物，還說剩下的那些錢就留作你的嫁妝，等你跟我結婚的時候，都給我們家，只希望我能對你好就行。」

  蘇弦轉身看著父親的房門，依然緊閉，每次回來，因為父女之間的隔閡，她極少踏入這道門，現在，她突然很想衝過去抱一抱父親。

  哪怕父親對她的態度再惡劣，她都不曾掉過一滴淚，但現在，她的淚再也止不住了。

  真是的，今天她已經哭得夠多了......

  左月堯捧著蘇弦的臉，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滴：「別哭，放心，我雖收了嫁妝錢，但會有比嫁妝錢更多的錢回到咱爸手裡，所以別為了心疼嫁妝錢掉豆子。」

  「誰心疼錢了。」蘇弦被逗樂了：「你煩死了。」

  「這就嫌我煩了？」左月堯不樂意了：「那你可要做好被我煩一輩子的準備了。」

  蘇弦撲進左月堯的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時至今日她想得到的東西都得到了，她沒奢望過得到的，她也得到了，父親應該是愛她的吧，或許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