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遺忘

  出了房門後，沈錦堯果然聽到後面傳來晴翠絕望的慘叫聲，她抬起手擋住了有些刺眼的陽光，眼底不自覺的有些濕潤。

  真是遺憾，明明沒有血海深仇，但她就是無論如何都留不住一顆要走的心，晴翠不死，對不起身邊人，沈錦堯心裡清楚，從這一刻起，她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洛宸臨是晚間回來的，這一次他回來，還叫上了正在處理離宮妃嬪事情的洛雪銀和雲欽，事情看上去十分嚴重，沈錦堯面色凝重，看著幾人忙的連軸轉，就知道這一次她們真的趕上大事了。

  等到所有人都到齊後，洛宸臨看了一眼周身殺氣四溢的喬憶，就猜到是晴翠已經被處理了，剛好今日他要說的這件事，也跟晴翠的事有一定的聯繫。

  「這麼著急回來，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原本都已經商量好的對策，幾人應該不會這麼快重新見面，可是現在看洛宸臨的表現，很明顯事情有變。

  洛宸臨嘆了口氣，眉頭緊蹙，他也是在處理這件事的過程中才意識到，大平似乎一直在被西津牽著鼻子走。

  「宋氏和蒙安，絕對不可以活著離開京都，咱們恐怕需要提前動手了，我的人去了西津打探消息，李和蠢蠢欲動，很明顯一直在把咱們往圈裡帶，這種情況下，宋氏回到西津對他們來說如虎添翼，西津已經在準備人手，大軍很快就會壓境，我們必須得改變對策。」

  大婚可以推遲，可現在的問題是，洛宸臨還沒有正式被冊封太子，此時如果西津來犯，他甚至沒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執掌大權，這對大平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穩妥一點來看，太子冊封大典必須提前舉行，而現在沈笛和宋氏都還活著，西津的那麼多人也都已經在著手準備隨時撤出京都，他們想要將這群人一個不落的斬殺殆盡，無論哪個方向都不能懈怠，否則很有可能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

  「晴翠既然已經除了，東萊那邊喬家軍已經去了，這些年東萊一直在走下坡路，為了安插細作在四國，再加上多年的戰亂，東萊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現在重要的是，怎麼切斷北國和西津之間的聯繫，且尚在京都的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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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國和西津一旦聯手，對大平來說就是最不容樂觀的事情，好在南江的將士都可以聽大平號令差遣，但問題就在於南涼和北國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需要跨越東萊和大平才能夠到達，又如何能夠在最恰到好處的時間幫助大平。

  這麼一來，大平就又陷入了另一個難題，要麼趁現在出兵對付北國，要麼任其發展，處理完京都的事情後幾人就去尋找羌沅留下來的信箋，待到西津坐不住了再正面對上西津。

  可是那樣做，很多事情都會被推遲。

  「太子冊封大典我會和皇上說明白，提前一些授我太子印，至於大婚一事，只怕需要推遲，喬憶，你和羽兒的婚事，也需要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舉辦了。」

  京都的事情處理完了，她們必須去尋找羌沅留下的東西，這個時候大婚，絕不是明智的選擇，且洛宸臨希望一切都能夠萬無一失，為今之計，也只有這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好，哥你就放心去查母后的事情，京都有我和喬憶在，不會出任何差錯的。」洛芊羽率先表態，她更清楚洛宸臨不會隨意做決定，這一次洛宸臨主動叫上大家，就說明事情真的是十萬火急。

  個人的終身大事，遠遠比不上家國存亡更重要，況且只要心意相通，無論什麼時候成親，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洛宸臨略帶歉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沈錦堯，一切盡在不言中，就算他不說，沈錦堯也一定能明白她這麼做的目的。

  京都唯一能夠讓沈笛和宋氏滿盤皆輸的人就在她們面前，沈錦堯就是那個破局之人，沈笛多活了這麼長時間，也該足夠了，只不過真的到了下決定的這一天，沈錦堯還是覺得內心隱隱作痛。

  真正真心對待過的人，就算早就想好了兩人最後的結局，還是會覺得遺憾和可惜，沈錦堯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為了大平，為了她所愛之人，她必須送沈笛上路。

  「既然如此，那咱們也不用再猶豫了，西津那邊有李和坐鎮，想必他已經躍躍欲試，打算出兵了，宋氏和蒙安想要回西津通風報信，絕不可能，雪兒，雲欽，你二人調遣人手，將京都圍個水泄不通，一隻蒼蠅都不要放出去，一旦發現宋氏和蒙安的蹤跡，不遺餘力抓住他們。」

  宋氏是個聰明人，這種形勢之下，她的警惕心只會更高，必定不走尋常路，要想把這些人揪出來，光靠洛雪銀和雲欽還遠遠不夠。

  「哥，你和三皇子也要幫著雪兒雲欽，將京都徹徹底底的圍起來，只要是想要出京都的人，一個都不能放出城，從今天開始京都封死，直到把宋氏和蒙安找到為止。」

  沈笛就在宮中，不用多說，沈錦堯會送她最後一程，見了沈文之後，了卻了心愿，沈錦堯也算是仁至義盡，沈笛就留不得了。

  眾人都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沈笛和宋氏是沈錦堯最了解的人，只有按照沈錦堯所說的，才能讓這兩個人原形畢露，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宋氏此人，狡猾無比，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若是她們冒死都要出城，可以對她們出手，只要宋氏還有一口氣，將她帶回來，我親自送一送她。」

  就當是償還前世沈粉黛高高在上的送她上路，這一次，輪到沈錦堯送宋氏去見沈粉黛了。

  「就按錦兒說的做吧，咱們現在時間緊任務重，絕不能掉以輕心，西津的人不可以出京都，切記，所有人反抗，殺無赦，不用留情。」洛宸臨最後拍板，沈錦堯就知道，他終於動真格的了。

  直到出了東宮，沈錦堯還是有點懵的狀態，畢竟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且她總覺得，方才洛宸臨一定有什麼話沒說明白。

  兩人接著血色往西宮的方向走去，洛宸臨看出了她的猶豫，隨即開口道：「錦兒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這麼簡單的事情，他都看明白了，沈錦堯雖然很久沒和外面接觸，但是能夠想清楚當前的情況也並非難事。

  「嗯，你方才，是不是隱瞞了什麼，我總覺得，你應該有什麼話沒說。」

  如果只是因為西津那邊蠢蠢欲動，洛宸臨的反應不應該這麼大才是，很明顯，洛宸臨是因為其他事情，才會有這樣的反應，那麼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會對大平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沈錦堯有些好奇。

  「果然什麼都逃不過錦兒的眼睛，的確，我今日是因為另一件事才會讓大家改變策略，如果我猜的不錯，李和應該已經派人去調查當年母后留下來的東西了，且他已經召集兵馬，隨時準備和大平開戰，這種情況下，放走宋氏，很容易給大平帶來滅頂之災。

  宋氏是最了解沈錦堯的人，倘若宋氏離開京都，就意味著在接下來和西津的戰爭中，沈錦堯不能夠出謀劃策，否則宋氏都可以猜得到大平的下一步會做什麼，這對大平來說，實在是兇險，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性，洛宸臨也不願意去冒險。

  「我雖然不知道宋氏到底會做出什麼，但是如果她回到了西津，肯定會瘋狂的對大平展開報復，如今的大平，實在經不起一個了解大平的人來反打，所以宋氏必須死在京都。」洛宸臨有些無奈，這也是他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如今大平再也不能承受哪怕一次微小的失敗了，所以洛宸臨當機立斷，必須留下宋氏，不惜任何代價。

  沈錦堯就猜到一定有這方面的原因，讓她比較意外的是，李和竟然動手了，這實在是讓人很難想得到，李和沉寂了這麼久，一直在等大平的動作，怎麼會突然出手？

  除非有什麼讓他不得不出手的原因，必須說他可以回到他和羌沅所處的地方，又或者他找到了蛛絲馬跡，可以利用這個線索找到所有和羌沅有關的東西，稱王稱霸。

  無論是哪種可能，沈錦堯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也越發覺得洛宸臨這麼做是對的，確實應該處理了這些人，只有這樣，大平才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錦兒能理解就好，只不過這樣一來，恐怕錦兒決定好的事情就要被打亂了。」洛宸臨並不知道在這之前沈錦堯心裡也已經有了預感，所以已經著手準備動手了。

  兩人不謀而合，這是讓沈錦堯比較意外的。

  「我早就決定處理了這兩個人了，就算今日你不說，我也會動手的，咱們還真是默契，沈錦堯的直覺告訴她，她必須這麼做，所以在見了沈笛之後，她下定決心要儘快解決了這些人。

  至於洛宸臨，完全就是因為他敏銳的嗅覺，覺察到了不對勁，再加上他的人傳回來的消息，讓他更加確定西津已經在著手暗算大平，再聯想到還在京都的西津人，很容易就能明白李和在打什麼鬼主意。

  兩人雖然提前並沒有商量，但是還是想到了一塊兒去，對付西津，他們肯定是會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但是很明顯，這幾次的討論下來，他們的意見相差無幾。

  「如今東萊也已經解決了，北國不成氣候，不值一提，只要小心提防著西津的下一步動作，咱們加快腳步去調查皇后娘娘的事情，一定能在西津出兵之前查明所有真相。」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羌沅留在這個世界的印記，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其他人奪走，沈錦堯清楚，一場大戰一觸即發，現在只不過是煽風點火的階段，誰先出手，誰就會陷入被動。

  好在西津並不知道宋氏此人的重要性，否則一定會加派人手想辦法帶走宋氏，趁著李和還沒有反應過來，儘快解決了宋氏，等到李和意識到自己的損失以後，為時已晚。

  「這是方才雲欽給我的，是千機樓的人在西津查到的，沈笛應該會很感興趣。」

  沈笛一直在等著此生還能再見一面自己的生母，可是這字條上分明寫著她的生母在失蹤多年後被找回，早已經嫁人生了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哪裡像是記得沈笛的樣子。

  可惜的是沈笛一直被蒙在鼓裡，為西津賣命，如果能夠早一點知道這個消息，或許沈笛是可能回頭的，因為女兒想要見母親的執念，沈笛就斷送了自己短暫且痛苦的一生。

  將字條緊緊的攥在手裡，沈錦堯內心的情緒十分複雜，她不知道這上面的內容應不應該給沈笛看，就算沈笛快要死了，她也還是希望沈笛能夠抱有一絲幻想死去。

  就當是為了兩人那風一吹就散的姐妹之情，成全沈笛一生的堅持，她似乎都不應該將紙條給出去。

  可是這上面寫的東西是沈笛尋覓了一生都沒有得到的一個結果，是她想要愛最後卻一無所獲的證明，給她看了，也算是給沈笛一個交代，沈錦堯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決定，等明天見到沈笛了，視情況而定。

  「她這一輩子，完全被西津算計了，也不知道她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為自己感到不值。」就算是外人眼中，沈笛的結局也不應該是這樣，她本就聰明，明明可以靠著自己的聰慧過上好日子，但是為了能夠見到自己的生母，沈笛選擇了一條路走到黑。

  可是決定了的事情不能反悔，就算沈笛真的知道了這件事，又能怎麼樣呢，她自己做出的決定，就應該想到有一天自己可能面對殘酷的結局。

  沈錦堯從前喜歡替別人謀劃，可是現在她想通了，誰都不能決定此人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立場不同，就會有不一樣的決定。

  「就希望她，真的不後悔吧，姐妹一場，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沈錦堯知道，自己終於想明白了，事到如今，誰都沒辦法去改變更多了。

  ……

  和沈笛約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這一次沈笛出奇的打扮的很是漂亮得體，整個人看上去落落大方，沈錦堯被她明媚的模樣晃到了，忍不住上前拉著她的手，轉圈圈看了個遍，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個大姑娘了。」是啊，沈笛早就是大姑娘了，她本該有燦爛的一生，卻被很多人給毀了。

  這一刻，她只是沈笛，只是她自己。

  「姐，我準備好面對這些了，咱們走吧，我想聽沈文會對我說什麼。」沈笛笑的很好看，就好像回到了兩人關係最好的時候，沈錦堯有一瞬間的失神，突然想到自己原本希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沈笛。

  她曾經想過，沈笛會找回母親，被封為郡主，會嫁給一個合適的人，一輩子衣食無憂，無拘無束，可是這一切，都被沈笛親手給打破了。

  到了這種時候，沈錦堯和沈笛面對面，卻不知道應該怪誰了，怪命運不公，造化弄人，還是怪西津那位公主生而不養，不配為人母。

  從前她怪沈笛不懂得堅定的選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現在她想明白了，沈笛連出生都不是自己能夠做決定的，又遑論其他的事情呢。

  「沈文見了你，應該也會很高興。」沈錦堯溫柔的幫沈笛將碎發別在耳後，對沈笛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兩人心裡都清楚，這或許是她們姐妹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仿佛沈笛已經準備好了坦然赴死，她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也並沒有像晴翠那樣臨死前破口大罵，像個潑婦一樣。

  她選擇了做自己，為自己最美的樣子死去，這或許是沈笛這輩子唯一一次可以做自己的主，這樣新的認知讓沈笛很高興。

  「他當然會高興，因為他一直等著有個人能救他出去，可惜我沒有這個本事，三姐，你怪我嗎？恨我嗎？」

  兩人心知肚明，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沈笛也清楚沈錦堯的身邊會跟著很多暗衛，她根本跑不了，也沒打算跑。

  這個問題給沈錦堯問住了，她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發現自己對沈笛，依舊找不到恨的感覺。

  都是可憐人，沈笛沒辦法替自己做主，她又應該恨沈笛什麼呢。

  「立場不同，做出的選擇也不同，談不上恨。」只是希望若有來生，你的命別這麼苦了。

  沈笛自嘲的搖了搖頭，似乎早就猜到了沈錦堯會這麼說，她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沈錦堯一次又一次的手下留情，到了今天，終於是沈錦堯不得不下手的時候了。

  「身不由己，苟活於世，哪一件都讓我痛苦，只有和你一起的那段時光，是我最輕鬆快樂的時候，那是我一生都不想忘記的美好，三姐，對不起，還是讓你失望了，所有選擇的餘地，我真希望我從來都是你的親妹妹。」

  這麼多年見不到生母，沈笛心中也有猜測，她只不過是一直不願意相信罷了。

  她寧願相信自己的母親是沒有辦法，只能被困在西津，並不是不要她了，也不是將她遺忘了，默認西津對她的利用，每每想到這種可能，沈笛都覺得心痛難忍，生無可戀。

  在和沈錦堯成為好姐妹之前，沈笛無數次在想，是否可以就此終結自己毫無意義的人生，也幸好沈錦堯來到了她的身邊，讓她看到了希望，只要還有機會，她就應該拼了命的活下去。

  「西津抓住了我的命門，我這個人，一生都在追求失去的或者從不屬於我的東西，就算我心裡清楚娘親沒有那麼愛我，也還是忍不住會去想她，想要見她，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兒不想念自己的母親，我也只是想再見她一年，卻鑄成大錯，三姐，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三姐不要恨我，也不要忘了我，若你忘了我，這世上還有誰會記得曾經有我這麼一個人呢，我甚至在這世上留不下任何存在過的證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沈錦堯知道沈笛這是在交代遺言，兩人都開誠布公，大平等不起了，所以沈笛必須死，沈笛也已經接受了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她只想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真誠的和沈錦堯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姐姐，辜負了你的信任，利用了你對我的好，我知道自己罪該萬死，姐姐捨不得殺我，不忍心下手，我卻在知道姐姐的難處。今日見了沈文，我再無遺憾，今後的一生還長著呢，你一定要替我看到更美更廣闊的天地。」

  從很長時間以前，沈笛就在考慮自己這樣幫著西津對付生養她的這片土地到底有沒有意義，她一生沒有去過西津，卻給西津賣命了一輩子，到底值不值得。

  知道幾天前沈錦堯找到她，她突然想明白了，為了自己素未謀面的故土，背叛了大平，讓在乎她的人寒心，是她此生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你是唯一在乎我的人，我卻辜負了你，三姐，如果再也見不到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生活美滿，我對不起你，我不會給三姐添麻煩的，若三姐沒辦法下手，請允許我自裁。」

  知道沈錦堯或許下不了手，沈笛只知道自己一直記掛著和沈錦堯在一起的時光，這最後一次，就讓她為沈錦堯做點什麼吧。

  沈錦堯沉默半晌，拿出了一直掐在手裡的那張字條，既然沈笛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去留，她也應該讓沈笛死的明白。

  她為了西津付出了所有，可她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那個人，早就將她遺忘了。

  果不其然，沈笛在看到字條上的內容後淚流滿面，這是她心裡的一個疙瘩，如今真相大白，疙瘩被解開了。